五
我還是要去見見譚父譚母,哪怕有一線機會,也要努力爭取一下。去之前,我先給他們打了電話,約好了時間。
譚父站在陽臺上曬太陽,他看了下手表,進而,整理了一下衣服,梳了一下頭。
旁邊,譚母在打掃房間,侍弄花草。
譚父對譚母說,“哎,你把飲料早拿出來放放,別太涼了。”
譚母點點頭,剛轉身,又回頭看著譚父,“要不,還是喝點熱茶吧。”
譚父皺了一下眉頭,“辛果懷著孕呢,不能喝茶,茶堿對孩子不好。”
這時門鈴響了。
譚父對譚母,“哎,辛果她們到了,快去開門。”
譚母答應著,快步去開門。
門打開,我走進去,手里還拿著雞蛋、盒裝牛奶和水果等禮物。
譚母客氣著,“哎呀,多沉哪,還買這么多東西,來就好了嘛。”
我笑著,“應該的,好久沒來見你們了,真是對不起!”
譚父從陽臺上過來,“辛果來了,快坐!”
我答應著,將東西放下。
“哦,你自己來的啊?”譚父問道。
“啊,朵拉有些感冒,怕傳染給你們,就沒帶她。”我坐下回答。
譚父有些失望,又非常關心地,“朵拉沒事吧?”
“沒事,喝了沖劑,在家睡覺呢。”我邊說,邊看向其他房間,都很安靜。
譚父點頭,“哦哦,沒事就好。快坐,你喝點什么?喝點飲料吧。”
我擺擺手,“不用,喝點白開水就行了,我怕飲料里有添加劑什么的。”
譚母笑著,“對對!還是小心點好。我給你倒去。”
“麻煩您了!”
我坐下,譚父也坐著,都不知道說什么好。
我咳嗽了兩聲,又掃視了其他房間門口,一時張不開口。
譚父關心地,“辛果,你都好吧。”
我微微點頭,“挺好的,謝謝您。我,我……你們也都好吧。”
譚父微微一笑,“還好,但也不如以前了,就是……哦,有時候還是很想朵拉的。”
譚母把一杯熱水放到我面前。
我向譚母點頭致謝,“謝謝!”
譚母坐在我旁邊,“哎呀,就我們老兩口在家,挺清凈的,有時候感覺……也太清凈了,以前你和朵拉在的時候多好啊。”
我喝了口水,笑笑,“嗯……你們二老對我和朵拉都很好,我是永遠記得的。可是……有件事,我想知道,就是,就是譚文峰對朵拉的事,不知你們知道不知道?”
譚父一愣,“他又對朵拉怎么啦?”
我看了譚父一眼,從包里拿出傳票,遞到譚父面前,“您看看這個。”
譚父拿起一看。驚訝地,“他怎么會這樣?!”
譚父把傳票遞給譚母,“這個,你知道嗎?”
譚母一看,也很驚訝,直搖頭,“啊,他一點沒和我說呀!”
譚父一拍茶幾,“這個混賬!!他還真……”
把事情說出來了,我輕松了許多,出了一口氣,“哦,我還怕你們……他是背著你們做的呀。”
譚父對譚母,“給他打電話,讓他馬上回家!”
譚母慌張地,“好好,我這就打。”
譚母緊張地打手機。
我忙攔住譚母,“媽,您別急!爸,我們還是先商量商量,要不,他回來又吵又鬧的,鬧得鄰居都知道了也不好。”
譚母乞求地望著譚父。
譚父點點頭,嘆了一聲,“唉,也好。辛果,你是怎么想的,我們也聽聽你的意見。”
“哦,我在想,文峰他一直想要朵拉,尤其是我又懷孕之后。按當時的協議,我現在這樣子,從法律上講,朵拉是應該隨他。可是,我聽說他現在一直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朵拉就是給了他,朵拉能過得好嗎?”我說完,看著二老。
譚父搖頭,“怪不得他整天不回來,哼!”
我繼續說道,“我想,我們大人怎么都好說,為了朵拉,還是麻煩你們好好勸他一下,不知道這樣行不行?”
譚母望著譚父很猶豫,不知所措。
譚父氣得一把拿過譚母手機,找到譚文峰電話,按下通話鍵,但是沒人接。
譚父一下子摔了手機,“這個東西!”
譚母趕緊去拾手機,“哎呀,他興許有事呢。”
譚父罵道,“他整天無事生非,瞎混,有什么正經事!”
這時,譚母的電話響了。
譚母看著譚父,“你看,文峰回過來了。”
譚父上前搶過手機,“你在哪兒呢?啊?趕緊給我回來!”
譚文峰懶散不耐煩地,“哎呀,又怎么啦?有什么事啊?”
譚父怒氣沖天,“我要死了!”
譚文峰笑了,“嘿,要死底氣還這么大!哈哈哈。”
譚父喘著氣,“我問你,你怎么把辛果告上法庭了你?!你還有沒有良心?!”
譚文峰陰陽怪氣地,“嗨,為了這事啊。我告她不應該嗎?那是我的權利!我要奪回屬于我應得的東西!再說,這也是為了我們譚家嘛。”
譚父瞪著眼睛,拍著桌子,站著喊著,“朵拉是東西嗎?!啊?!你個混賬東西!你整天在外面瞎混,朵拉給了你,你怎么養啊。你整天和壞女人在一起,不是把朵拉給帶壞了嗎?!”
譚文峰停了一下,“哎,是不是那個臭娘們又來給你們演苦肉計了?!”
譚父氣得直哆嗦,“你胡說什么你?!”
譚文峰“哼”了一聲,“隨便你怎么說,讓我不高興,他們就別想高興!我告訴你,演美人計也沒用,我是告定她了!并且都找好人了,她就得乖乖地把朵拉給我送回來!”
譚父手哆嗦著,頭暈,有些站立不穩,“你你……不配當朵拉的爸爸!”
我趕緊上前扶著,“爸,您別著急!快坐下。”
譚文峰聽見我說話了,開口就罵,“他媽的,辛果,你個臭娘們,還敢去我家挑撥造反了你?!你給我聽好了,把朵拉給我怎么都行,要是不給,咱們就法庭上見,反正我什么也不怕,哈哈哈哈……”
譚母搶過電話去,趕緊關了。
譚父直搖頭,擺手,搖頭,低頭啜泣,“家門不幸啊!嗚嗚……”
六
我們家客廳里,我、尚左、我媽和老劉圍坐在沙發前,都低著頭不說話。
老劉抬起頭,看著我和尚左,“嗯,既然這樣,那就上法庭,讓大家都看看他譚文峰是什么人,把他以前的、現在的丑事都一一抖露出來,看看他還怎么做人!”
我媽使勁地點頭,“對!他想打我們就和他打到底,我們辛家也不是好欺負的!”
我猶豫地,“媽,真到最后,判決結果也難說啊。”
我媽站起來,“法官也是有良心的呀,還會讓他橫行霸道不成!要是把朵拉判給譚文峰這個壞東西,我就和他拼命,我不活了我!”
尚左扶著我媽坐下,“媽,您消消氣,別再氣病了啊。”
老劉移了一下,坐到我媽旁邊,握著我媽的手,“辛果媽,我和你一起去和他拼命!現在是法治社會,還反了他了不成!”
見此,我忙說,“媽,劉叔,你們別激動。你們想過沒有,朵拉要是見到這樣她會怎么樣啊,她,她那么小,聽的都是你死我活的事,可怎么受得了啊。”
我媽一聽我這么說,又一下子沒了主張,望著我,“那,那可怎么辦啊?難道就眼睜睜地讓他把朵拉奪走?啊?你這當媽的就忍得下去嗎?”
我搖著頭,忍不住眼淚流了下來。
我媽又指著尚左,“尚左,你這當爸的也看得下去?你不是朵拉的親爸爸,可朵拉對你也像親爸爸一樣啊。”
尚左猛地站起身,“我,我,我見了他真恨不得把他給殺了!”
老劉趕緊安慰尚左,“哎,尚左,可不能這樣想啊,我們不能做犯法的事,這一家人還都要靠你呢。”
尚左一拳頭使勁打在墻壁上。
我媽急得兩手不知道往哪兒放,在空中抖動著,“這可怎么辦啊,真把人給急死了!”
這時,朵拉穿著睡衣走了過來。
我一下子看到了朵拉,趕緊擦了一下眼睛,說道,“朵拉,你醒了!”
老劉和我媽都很慌亂。
尚左的手出了血,趕緊放在背后。
朵拉走到尚左旁邊,“小爸爸,你怎么了,哎呀,你的手出血了!”
尚左趕緊躲開手,笑著說,“哦,剛才碰到凳子,不小心弄破了,沒事的。”
老劉揮揮手,“好了好了,不早了,你們趕快睡覺吧,我們明天再商量。朵拉,再見,晚安!”
老劉摸摸朵拉的頭,開門出去。
我媽拉起朵拉的手,“好了,都該睡覺了。”
我上前和朵拉擁抱了一下,“和姥姥去睡吧。”
朵拉點著頭,揮著小手,“嗯,媽媽和小爸爸也早睡吧。晚安。”
朵拉跟著我媽走向里間的臥室。
我和尚左互相望了一眼,默默不語。
七
昏黃的路燈下,長椅上坐著我和尚左。我穿著大衣,里面是睡衣。
有風在吹,我有些冷,縮著肩膀。尚左將我抱在懷里。
我依偎著尚左,“我真受不了了。”
尚左拍拍我的肩膀,“總有辦法的。”
我輕輕搖著頭,“我真不敢想……朵拉要是離開我們……”
尚左吻了一下我的臉,“不會的,你別這么想了。她就是真的……唉,她無論到哪里,都是我們的朵拉。”
“我也不敢想……到了法庭上……朵拉她會怎么樣……我心里……”
尚左看著我,“我們不讓朵拉去!”
我埋著頭,搖著頭,“不可能的呀……”
尚左抱得我更緊了,使勁摒著嘴,沒有再說什么。
我抬頭望著尚左,“實在不行,我們就別去法庭了。”
尚左驚訝地看著我,“這怎么可能?!”
“終歸……要給他,就別讓朵拉再多受份罪了。”
尚左搖晃著我,“辛果,你這是什么話!你糊涂了你!”心疼地,“你沒事吧?”
我又低下頭,“我沒事。我在想……我想啊,與其把朵拉交給他,還不如我們早主動把朵拉交給她爺爺奶奶來帶,這樣就不用上法庭了,對朵拉也傷害最小,我們也更放心,你說呢?”
“這……可是,朵拉還是離開我們了呀。”尚左不知說什么好。
我眼睛空洞地望著黑洞洞的前方,“我哪舍得呀……剛才我沒敢給媽說,就想先和你商量商量再說,我怕媽受不了……”
尚左含著眼淚,使勁打了自己一耳光,“唉,我……我真沒用!讓你和朵拉,還有媽受這么多苦!我……”
我捂住尚左的嘴,“別說了。有你在身邊,我就好多了。”
月光如水,高高地照著兩個無助緊緊相依的人。
八
隔了一天后的上午,我媽拉著朵拉的手,我拉著朵拉的另一只手,尚左拿著一個大箱子,老劉跟在旁邊。一行人慢慢走向小區門口。
我感覺真的就像是兩國要交換著什么。
門口外,譚父和譚母見我們出來,忙迎過來。
譚父看到孫女很激動,跑過來,喊著,“朵拉,朵拉!”
我媽將朵拉的手松開,彎腰笑著對朵拉說,“朵拉,爺爺叫你呢。”
朵拉看了看我,我點點頭。
朵拉跑向譚父,“爺爺!”
譚父蹲下摟住朵拉,撫摸著她的頭,“哎呀,朵拉長高了!”
譚母也笑著,“是啊是啊!”
譚父拉著朵拉走過來,對我媽和我鞠躬,“辛苦你們了!謝謝!”
我媽也彎著腰,“應該的,應該的。”
我摒著嘴,低頭,“要麻煩你們了!”
老劉嘲諷地,“嗨,當媽的疼女兒,還有什么好謝的啊。唉,離開了媽的孩子,還不知會怎么樣呢。”
譚文峰從車旁走過來,“都客氣什么呀!朵拉她姓譚,本來早就該回譚家,這叫撥亂反正!”
譚父嚴厲地看著譚文峰,“你給我少說話!”
譚文峰撇著嘴,“切,早這樣,我還什么話都不說了。是他們自找不自在!”
尚左氣得要上前,被我拉住。
我蹲下拉著朵拉的手,“朵拉,別怕,媽媽和姥姥,還有小爸爸,會經常去看你的。你要是想回來,就給媽媽打個電話,媽媽去接你。”
朵拉點點頭。
譚母拉起朵拉的手,“我們走吧。”
朵拉望著我。
我向她揮手,“朵拉,跟奶奶去吧。”
朵拉跟著譚母和譚父轉身離開,快上車時,還不住回頭,看向我們。
我忍不住跟上前,又停住。
譚文峰打開車門,過來抱起朵拉,“朵拉,走,跟爸爸回家!”
譚文峰把朵拉放到車座上。
尚左把箱子一下子提起,疾步走過去,放到車里。
“嘿嘿,你干嘛呢?!別弄臟了我的車!”
譚文峰說著,把箱子拿下來扔到一邊。
尚左氣急,指著他,“你……”
我忙上前拉住尚左。
譚文峰歪著嘴笑著,“哼,誰要你們這些破爛,我要給我女兒買全新的,最時尚的!讓她享受最風光的生活!”
朵拉不敢說話,看看我,又看看譚文峰。
譚文峰把車門“砰”地關上。
譚父直搖頭,轉身對我媽和我以及老劉、尚左深深鞠了一躬。
“實在對不住了!請你們原諒!”
譚父向譚母直揮手,示意趕快走。
譚父和譚母慌張地上車,關上門。
我急忙上前,隔著窗子望著里面的朵拉。
“朵拉,聽爺爺奶奶話啊!”
譚文峰將車窗關上。
車窗玻璃上映出的是我凄楚又熱切的臉。
譚文峰發動車子,啟動。
尚左急忙上前將我拉開,把我緊緊抱住。
我一下子掙脫開尚左,沖上前去。
譚文峰的汽車一溜煙地遠去。
我不敢再看,深深地將頭埋在尚左懷里,兩個肩膀禁不住地抖個不停。
車內,朵拉透過車窗的倒視鏡望著遠去的媽媽、尚左、姥姥,劉叔,一直到看不見。
九
朵拉到了譚家,確實得到了像公主一樣的待遇,不說是眾星捧月,也是葵花向陽!
朵拉身著一條漂亮的公主裙,戴著王冠從臥室走出來。譚文峰跟在后面,看著朵拉,就像自己的一幅作品一樣欣賞著。
譚父和譚母看了都很驚訝,一起鼓掌。
譚母拉著朵拉的手,“真漂亮!我們的朵拉就像個小公主!”
譚父慈愛地看著朵拉,“嗯,好看。朵拉將來會有大出息的。”
譚文峰高舉著手,“那當然!我們譚家的骨血嘛。要是朵拉整天在他們那兒養著,最后還不是長成個小市民?!切!”
譚父斥責兒子,“不許這樣說!你不在的時候,朵拉還不是辛果和她媽辛苦養大的?!”
譚文峰不屑地,“切!那也不能成為他們霸占朵拉的理由!朵拉,從今以后,你想要什么,就和爸爸爸說!”
然而,朵拉并不高興,沒有什么表情,自己低頭翻弄著裙邊。
譚文峰蹲下,望著朵拉,“朵拉,你別被你媽和那個壞男人給騙了,他們現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成多余的了,他們將來把好東西都會給他們自己孩子,不會給你,明白嗎?所以爸爸才拼了命把你奪回來,有爸爸在,就不能讓我們朵拉吃苦!”
有些東西是錢買不來的,尤其是對于孩子,還有老人。他們對錢的意識并沒有青壯年那樣雄心勃勃,并喜歡拿錢的堆積來顯示自己的能力和地位,和獅子老虎與狗不斷地撒尿一樣,以味道來彰顯自己勢力的占有范圍,且宣告給他人看,以求得自我虛榮心的滿足。他們更需要的是親人的切身呵護與交流,如此才會有安全感,有了安全感才會有幸福感。因此,弱小的,也往往會被強者以關愛的方式進行欺侮吧。
朵拉有些疑惑,轉頭望向譚父譚母。
譚父驚訝地看著兒子,“你怎么和孩子說這個?!”
譚文峰毫不在乎,伸長了手,攤開,“就是這樣的嘛!早和朵拉說明白,她就少受他們騙。朵拉,你記住,這里才是你的家!爺爺奶奶和爸爸才會真疼你!”
譚父煩惱地揮著手,“行了行了,以后朵拉我們來帶,你少管!記住,別讓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見朵拉!”
譚文峰指著譚父,“看看,你也被他們騙了吧。我哪有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了?辛果他們才不三不四呢!”
譚母朝譚文峰擺著手,上前拉著孫女的手,“好了,好了,別當孩子的面說這些了。朵拉,走,跟奶奶睡覺去。”
譚母拉著朵拉走進臥室。朵拉被動地跟著,還回頭望了譚父一樣,有些不解和膽怯,一句話也沒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