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崔總公司樓下,崔總走出公司,剛要上車,就被人攔住了,是馮振東,他迎面走了上去。
崔總一愣,又轉為笑臉,“喲,是馮總啊?”
馮振東笑得很勉強,“給您打電話也不接,我只能親自跑一趟了。”
崔總一拍腦門,“嗨,怨我怨我,這幾天都忙昏頭了……不過,馮總,我真的是有難處啊。這不,昨天又有兩個客戶把訂單取消了,我正到處想辦法呢。”
“崔總,實話跟您說,當初為了幫您從銀行貸款,我把公司里能用的錢都挪過來了,您現在一攤手,讓我怎么辦?”
正說著,秘書接完電話,向崔總匯報,“崔總,楊老板說有急事,今天不在工廠。”
崔總不管馮振東,開口大罵,“他媽的:他有什么急事,他就是躲我!”轉身對馮振東,“老馮,我得走了,今天要是堵不著這個姓楊的,我手里又得壓一百多萬的貨。”
他急匆匆地上車,汽車剛剛發動,又突然停下了。
崔總搖下車窗,“老馮,咱們是老朋友了,我給你出個主意……”
馮振東忙小步上前,“你說!”
崔總望著馮振東,“你不是銀行有關系嗎?讓他們幫幫忙,再給我貸筆錢出來。”
馮振東驚訝地,“你還要貸款?!”
崔總伸著雙手,“只要我手里有錢,不就能還你的賬了嗎?”
馮振東搖著頭,“這……恐怕不好辦吧?”
崔總無奈地縮回手,“那我就沒辦法了,你逼死我,我也拿不出錢來啊。”
說完,他吩咐司機開車走了。
馮振東望著駛離的汽車,罵聲“混蛋”!發泄般地踢一棵樹,卻把腳給踢疼了,跳著腳喊著,“哎喲哎喲”。
八
沈小飛還錢的日子也到了!生財有道公司里,他正和大劉切磋著,拉鋸著。
沈小飛睜大眼睛,有些發怒地,“就這么幾天,怎么就變成八千了?!”
大劉歪著嘴冷笑著看著沈小飛,“你超期了,那利息不就得多漲一點嗎?”
沈小飛揮著手,“那也不能漲這么多啊?好幾千啊,大哥!”
大劉不動聲色,“是啊,超期的利率還能按原來的算嗎?是不是要有點懲罰措施啊?比如說,你欠國家稅不交,是不是也要交罰金啊?如果都拖著不交,那還不都反天了?我這樣說,你清楚了吧。”
沈小飛急得直轉,“這,這,我怎么還得清啊!”
大劉吐了一口煙,“那是你的事,我們按規矩來。要不然,可別怪我不客氣。”
沈小飛氣急,“好吧,你放心,我賣房子賣地也會還你的!”
大劉歪嘴一笑,“哎,這就對了。”
沈小飛轉身要走。
“等等!”
沈小飛轉身望著大劉,“你還要干什么?!”
大劉吐了口煙,“空說無憑,你還得簽份協議。”
沈小飛很吃驚,“啊?還簽什么協議?!”
“你得給個抵押啊,你要是真的還不起,我找誰去?”
大劉說著,從抽屜里拿出一份協議,扔給沈小飛。
沈小飛疑惑地走過去,拿起協議看。
大劉靠在老板椅背上,翹著二郎腿,仰著頭,覷著沈小飛,“你家有兩套房子是不是?”
沈小飛一驚,“啊,這個你們都知道啊。”
大劉一樂,“當然,我們對客戶都是很細心負責的嘛。”
沈小飛眨著眼,聲音也低了,氣力也不那么足了,“我剛才說賣房子賣地是氣話,不是真的。”
大劉起身拍著沈小飛的肩膀,“我們也不想要你的房子。但抵押一下,我們總會放心一些吧。嗯,你也不要用你家現在住的房子來抵押,可以用那套小的嘛。”
沈小飛很緊張,頭上開始冒汗,“這……”
大劉輕巧地,“沒事,你先拿回去看看,想想。”
沈小飛不自覺地點點頭,“我,我,先想想吧。”
沈小飛把那份協議哆嗦著放到桌子上。
“行!隨你。你想好了,就告訴我一下。”
沈小飛咬著嘴唇,默默地轉身出門。
大劉陰險地笑著,看著沈小飛的背影離去,順手將煙頭彈了出去。
九
一副孩子的半成畫擺在安染客廳里,旁邊是安染和我。安染默然地低著頭。
“看你吧,安染姐。你也別太為難。”我輕輕地說。
安染抬頭看著我,“嗯。謝謝你,辛果。”
我看看那副半成品畫作,我微笑著說,”看到你現在心情這么好,我剛才……真不想告訴您。“
安染嘆口氣,“該來的總會來,沒什么。”
我起身欣賞著那幅畫,“嗯。哦,你多畫些孩子,將來掛在我們的幼兒園里,那該多好啊。”
安染點點頭,“我努力吧。你也可以把朵拉,還有現在懷孕和生育的感想都寫下來。將來我們可以一起出本書。”
我驚喜地,“好啊!這正好也轉移一下我的注意力,往好的地方想,就不會那么焦慮了。”
“是的。好多不好的事情,都是自己想出來的,是自己害自己。現在,我也在反思自己,還是應該多想想那些美好的事情,自己才會變得美好。”安染望著我,眼睛里閃著光。
我拉起安染的手,“您說得太對了。這次我沒白來啊!”
“我們姐妹們還是相互鼓勵吧。”
我點頭,“嗯。我要回去了,我媽還等著我呢。”
安染拉著我的手,“在我這兒吃吧,我給你做西紅柿牛肉湯吃。”
我笑了,“啊,你的廚藝也大有長進了啊,是不是跟Peter學的?”
安染推了我一下,“瞎說!都是我自己學的。”
我笑出了聲,聲音也變得輕快起來,“好吧好吧。我下次再品嘗。我走了,你就好好畫畫吧。”
“我還是送送你吧。”
我擺手,“不用,我打個車就行了。”
說著,我走向門口。
安染起身,挽著我的胳膊一起走向門口。
開了門,我出門,又停住,“安染姐,你再考慮一下吧。”
安染停了一下后說,“回去代我問尚左和你媽媽好。”
“好的。再見。”
“再見。”
安染并沒出門相送,而是看了我的背影一會兒,將門關上。
十
天更暖和了,公園里的人也越來越多了,放風箏的,唱歌直播的,理發的,跳舞的,下棋的……越來越熱鬧了。
老劉、沈父、夏父和老馬四個老小伙在敲鑼打鼓,合唱著羅大佑《光陰的故事》:
“春天的花,秋天的風,以及冬天的落陽。
憂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經無知地這么想。
風車在四季輪回的歌里,它天天地流轉。
風花雪月的詩句里,我在年年地成長……”
沈父停下,坐下,喘著氣,“歇會兒!歇會兒!歲數大了,剛唱一會兒,氣就不夠使了。”
圍觀的眾人們鼓掌哄笑。
老劉笑著,“年輕那會兒,廠子里搞演出,咱們排練一整天都不累。”
沈父一笑,“知足吧。你看看譚大猷,那時候多風光,再看看現在,唉,這人哪……”
夏父搖頭,“就是,我們能吃能喝,還能唱,就謝謝老天爺吧。”
沈父起身,湊近了,“哎,老劉,老馬,你說我們是不是該去……看看譚大猷啊?”
老劉指著老沈,“你可真是個大善人!你忘了,他當時是怎么整你的了啊!”
夏父看著沈父,“就是!”
沈父嘆口氣,“我是覺著吧,畢竟同事過一回嘛。他當時是有些教條,可那時候就這樣啊。也不是他一個人的過錯。”
夏父點頭,“也是。當時人是怎么想的啊,晚到幾分鐘,就要作檢討。你看現在的孩子,這算什么呀。”
老馬一樂,調整了一下樂器,“時代不一樣了。現在的年輕人動不動就跳槽,咱們那時候哪敢呀!”
老劉看著老馬,“嘿,那時候你也沒地方跳啊,是不是?”
沈父說道,“也虧了那時候穩定,沒地方去,我們老哥幾個才能常在一起,也才有了今天的老開心樂隊。是不是?”
夏父笑著,“是是,是這個理兒。各有所得,各有所失吧。”
沈父看著哥幾個,“都不容易,所以啊,我們是不是還是……”
老劉揮手,“去吧去吧,既然你提了,我們就去看他一下,興他不仁,不許我不義不是?”
夏父皺著眉,“可是,我們去了,他會不會說去氣他的啊?”
老劉睜大眼,“嗨,他現在還能有那么大的氣生,那就是他的造化了。”
老馬和沈父夏父都笑了。
十一
馮振東拎著塑料袋走進快捷酒店大堂,也就是他現在臨時的棲身之處,塑料袋里面裝著啤酒和鴨脖。
他剛要去電梯,不料被大堂經理叫住了,“馮總好!”
馮振東回頭看著,“哦,王經理,有事嗎?”
王經理走過來,微笑著,“是這樣,您原來交的錢就要花完了,您是不是……再續下費呀?”
馮振東點點頭,“好的。那就再續一下吧。”
“你再續住多少天啊?”王經理問。
“嗯……就先續一周吧。”
王經理指引著,“好的,那我們去刷下卡吧。”
王經理引導馮振東到了前臺,“小李,給馮總再續一下,一個禮拜的。”
“好的。”前臺里面的小李答應著。
馮振東拿出銀行卡給小李。
小李刷卡,忽然停住了,“馮總,卡里的余額不夠了。”
馮振東有些尷尬,趕緊掏錢包,換另一張卡,“不好意思,您再試試這張吧。”
小李刷卡,“這張也不夠了。”
“哦,兩張合在一起,夠不夠?”
小李點頭,“哦,那可以。”
馮振東看著小李,“好的,那就這張刷1000,那張刷2000吧。”
“好的。”
小李刷完,遞上消費單,“請您簽字。”
馮振東拿過筆簽字簽字,“可以了吧?”
“可以了。”
王經理彎腰鞠躬,“不好意思,馮總。”
馮振東一笑,揮揮手,“沒事,應該的。”
說完,馮振東趕緊離去。
王經理在后面喊,“哎,馮總,您的酒!”
馮振東尷尬地回身,忙接過王經理遞過來的東西。
“謝謝啊!”馮振東點頭微笑。
王經理也嘴角微微上揚,“不客氣。”
十二
沈家客廳里,沈母在和翔寶玩游戲。還有傳來斷斷續續的夏子萌直播聲音。
沈父的臥室里,沈小飛偷偷地拉開抽屜,翻動著什么。他看到了許多的證件,還有戶口本什么的。他終于在一個檔案袋里發現了房產證,驚喜萬分。
傳來沈母的聲音,“小飛,你干什么呢?”
沈小飛嚇了一跳,“我我,找個東西。”
沈母走過來,“什么東西啊?”
沈小飛有些慌張,比劃著,“啊啊,我,我,我的高中畢業證。”
沈母外頭看著兒子,“要那個干什么呀,都多早了呀。”
沈小飛眼睛閃爍迷離,“啊,他們要,要重新整理檔案。哦,還要還要些其他亂七八糟的證明。煩死我了。”
沈母制止兒子,“你別翻了。等你爸演出回來再給你找吧,都是他放的。”
“哦哦。”沈小飛想要推上抽屜。
沈母接過手,“你看你翻的,這么亂,到處都是。”
沈母上前把東西整理好,又放回原處,推上抽屜。
沈小飛始終在背后瞪著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
沈母回頭看兒子,“還愣著干什么呀,快去陪翔寶玩一會兒吧。”
沈小飛答應著趕緊往外跑,不小心碰到了柜角,疼得直歪嘴。
沈母皺著眉頭,“哼,干什么都那么毛躁。”
十三
我們家呢,臥室里,尚左在陪朵拉講繪本故事。
尚左眉飛色舞地講,朵拉聚精會神地聽。
客廳里,我和我媽在對白天安染姐的情況做著分析。
我媽看著我,“她,她會去嗎?”
我看著電視,“不知道。”
我媽嘆口氣,拍著膝蓋,“唉,這都是誰造的孽呀。”
我看了一眼我媽,“孩子小時候留下的恨是很難化解的。”
說著,我不自覺地朝臥室看了一眼,輕輕地,“就不知道朵拉將來會怎么樣。”
我媽“哼”了一聲,“我們朵拉可不會像她那樣,再說了,我們從小又沒給她缺什么。”
“但愿吧。”
我媽看著我,又像是自言自語,“我也想開了,你和尚左在一起是對的。尚左可比那個東西要好不知多少倍!”
我笑了,拉著我媽的手,“嗯,我就怕朵拉沒有父愛,將來她再有什么,也彌補不了這方面的缺失啊。”
我媽拍拍我的手,“你就別擔心了,還是好好把肚子里的孩子養好生下來吧。”
“嗯。”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