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外國人有一個好處就是單純，換另一句話說，做事也很執拗，想做一件事，就會一個猛子扎下去，不掉頭。

Peter還在安染家堅持著，他終于等到了好的結果。

Peter驚喜地，“你真的同意了？”

安染點點頭，“我細想了你剛才說的。事到如今，這也是個辦法。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傷心之地，也未嘗不是好事。可是……”

“可是什么？”

安染皺著眉頭，“想賣房子也一時難賣出去啊。”

Peter想了想，“嗯，這個地段這個小區，應該還是好賣的。”

安染搖頭，“真要找到一個買主，再加上手續，那也要不少時間呢。”

Peter來回走著，思考著，“要不這樣，如果你愿意的話……”

“啊？什么？”安染疑惑地問。

Peter認真地，“如果你愿意，你信得過我，我……愿意把它買下來。”

安染驚訝，“這，這怎么可以！”

Peter扳著安染肩膀，“你聽我說，安染。我并不是拿這個來脅迫你嫁給我。”

安染直搖頭擺手，“這不行，你要這個房子干什么呢？對你來說根本沒什么用，你完全是在憐憫我！”

Peter擺著手，“不不不！我是你的好朋友，我不能看著你受苦，按你們中國人的話說，就是袖手旁觀！”

安染一甩手，坐到一邊，“那也不行！這需要一大筆錢呢。”

Peter笑笑，“沒事，我可以的。我可以向我朋友借一筆錢，拿我的收藏作抵押。再說了，你也可以將你將來的作品抵押給我啊，這很公平，對嗎？”

安染難過地，“可是……我這心里……”

Peter握著安染的手，“再說了，你和這房子有感情，你就忍心把它讓給別人？你給了我，說不定將來還會升值！再者，你想回來就還住在這里。到時你給我租金就可以了嘛。這樣，我們都不虧。”

“Peter，我我……”

Peter笑著，“別說了。就按我說的辦吧。對你對我這都是一樁好買賣，不是嗎？”

安染不敢再看Peter，低下頭，一會兒又抬起頭，望著Peter，惶恐不安。

安染鼓足勇氣，“Peter，我也和你說實話，我現在就需要一大筆錢。”

Peter眨著眼，“多少？美元還是人民幣？”

安染吞吞吐吐地，“……人民幣，嗯……300多萬吧。”

Peter想了想，“可以。”

安染望著Peter，輕聲地，“謝謝你，Peter！”

說完，安染咬著嘴，低下頭，一動不動。

Peter有些恍然，驚訝地，“你是為了……”

安染點點頭，再次抬頭望著Peter，“我也不能袖手旁觀啊，你說是不是？”

Peter嘆口氣，使勁地點著頭。

八

剛吃過早飯不久，就聽得我家樓下一陣亂轟轟，人聲嘈雜。

一群人呼啦啦沖進了單元門洞。他們蜂擁上樓，來到我家門前。

其中有人在使勁地敲門，“開門開門！”

老劉聽到聲音，忙到門前，透過貓眼，看到了一群人在我家門前。大劉正望著四周，轉頭看著他。

老劉倒吸了一口涼氣。剛要去開門，又忽然停住。趕緊去打開電腦，打開門口的監控視頻，還有樓門口的監控視頻。

監控視頻里將我家門前的人照得有些變形，更增添了幾分恐懼。

我媽開了門，喊著，“誰啊，喊什么？”

我媽見到那么多人堵在門口，嚇了一跳，慌張害怕地指著他們，“你，你們是干什么的？啊？”

敲門的家伙，瞪著眼睛問我媽，“這是36棟三單元203嗎？”

“是啊，你們要干什么？！”

我邊穿衣服，邊走了過去，“媽，是誰啊？”

敲門人及其他人一起涌了進來，我媽和我都連忙后退，我媽擋在我前面，兩手伸開，護著我。

我指著他們，“你們要干什么？有什么事情和我說！”

老劉也開門沖了進來，不料被旁邊的大劉擋住。

“這里沒你什么事，不要多管閑事！”

老劉撥開眾人，擋在我媽和我面前，“什么叫多管閑事？我們是一家人!有什么話，你和我說！”

大劉從懷里拿出一個檔案袋，不屑地瞧瞧老劉、我媽，最后目光落到我身上。

大劉歪著頭，“一家人？好啊。那我就和你們說道說道。”

大劉從檔案袋里拿出房產證，在我面前晃了一晃，“看見沒？這個房子是我們的了。我限你們一周內搬出去！”

我大吃一驚，“什么？這房子成你們的了？”

老劉也大為吃驚，“胡說！這是沈家的房子，怎么會是你們的！你們這些騙子！”

敲門人等人就要揮拳打老劉，“你說誰是騙子？啊！”

他們被大劉攔住，大劉笑著，“別這樣。我們是合法的公司，就要做合法的事。是這樣的，你們可能還不知道。沈小飛已經把這套房子抵押給我們公司了，他還不上錢，這房子就成我們的了。明白了吧。”

我媽和老劉面面相覷，“這，這……”

我大體明白了事情的起因，對我媽和劉叔說道，“媽，劉叔，你們別著急。”

然后，我轉身看著大劉他們，“沒錯，我們是租了沈家的這套房子，但我們是和沈家簽了協議的。具體怎么樣，我們只會和沈家來商議處理，和你們沒有關系。你們和沈小飛，還有沈家關系怎么樣，我們管不著，你們和沈家談好了，再來找我們吧。”

老劉也醒過神來，“對對！冤有頭債有主，你們這樣來搶房，是不合法的！”

帶頭的敲門人一把揪住老劉，舉手要打，“我叫你知道什么叫合法不合法！”

我高喊一聲，挺著肚子，“不許打人！”

我媽趕緊拉住我，“別動手，你還懷著孩子呢。”

大劉瞧著我的肚子，“嗯，行啊，尚左這小子還真他媽的有兩下子啊。哼哼，我告訴你，我們這次來，是事先告知，這叫先禮后兵，合情合法！限你們一個禮拜搬走，要是不搬，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我媽氣急欲要上前，“我們就是不搬，你能把我怎么樣？！”

大劉看了看眾人，不屑地大笑起來，“哈哈哈，你們說我能把他們怎么樣啊？”

眾人都狂笑起來。

大劉走到餐桌前將上面的插著鮮花的玻璃花瓶拿起來，輕輕地一松手，玻璃花瓶帶著著鮮花和水碎了一地。

我媽嚇得直往后躲。

我媽趕緊上前抱住母親。

老劉大喊，“你們這樣放肆！我要報警了！”

大劉歪嘴一笑，“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嘛，是不是？”

眾人都放肆地應和著，大笑著。

大劉看了我一眼，一揮手，“走！

大劉在前，眾人在后跟著，一哄而去。

老劉趕緊上前把門關上。

九

瑜伽訓練房內，夏子萌正在指導學員練功。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

“大家就照我說的再練兩個單元哈，加油！”

夏子萌說著拿起電話，走到一邊，接通電話。

“喂，辛果姐……什么？！沈小飛他，他……把房子抵押出去了？！我我，真的不知道啊！這個混蛋！前幾天我看他一直慌慌張張的，還說和尚左一起商量學習呢！敢情他一直在騙我！”

我停了一下，接著問，“那你爸媽知道不知道這件事啊？”

夏子萌“哼”了一聲，“我爸要是知道，還不砸斷他的狗腿！哎呀，這可怎么辦啊？”

我沉吟著，“嗯，我們還是先把情況弄清楚，一起商量一下吧。”

夏子萌慌忙點著頭，“好好好！我馬上就給這個混蛋打電話！”

不多久，夏子萌就到了我家。尚左、我媽和劉叔，還有我，一起商量一下這棘手的大事。

尚左緊皺著眉頭，看著夏子萌，“前兩天他找我說了借錢的事，但他只說借了網站的錢，沒說房子抵押的事啊。”

夏子萌驚訝萬分，“啊，他還借了網站的錢？！”

我安慰著夏子萌，“子萌，你先別急，等他來了，就什么都清楚了。”

夏子萌拿起手機就打，“這個混蛋，怎么還不到！”

但是電話通了，沒人接。

我媽急得又是搖頭，又是拍手，“哎喲，這個小飛啊，從小看著挺聰明的，怎么就，就這么不省心啊。”

劉叔低著頭嘆氣，“唉，敢瞞著他爸媽把房子給賣了，這膽子也真夠大的！”

正說著，沈小飛呼哧帶喘地推門進來。

夏子萌上前抓住沈小飛的胳膊，“你怎么才來啊？你到底都做了什么？啊？！”

沈小飛把她的手撥拉開，“你先讓我喘口氣再說嘛。”

尚左上前拍著沈小飛的肩膀，“小飛，來，先喝杯水，休息會兒再好好說。”

沈小飛坐到沙發上，拿起水就咕咚咚地喝。

我媽過去，看著這個不省心的外甥，“小飛，你這孩子，你怎么能把你家房子給偷偷賣了呢，啊？！”

沈小飛擦了一下嘴，還略帶微笑，“沒賣，只是抵押了一下嘛。”

“小飛，你從頭說，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說道。

沈小飛看了看大家，最后看向夏子萌。

夏子萌瞪著眼，“看我干什么？快說！”

沈小飛歪著頭，瞥了一眼，“哼，還不是因為你。”

夏子萌大怒，“怎么又賴到我身上了？！你給我說清楚！”

夏子萌的指尖就差點指到沈小飛的鼻子尖上了。

沈小飛又喝了一口水，“你賣假貨，欠了別人的錢，要我還，我沒有錢，可不就得去找人借嘛。”

夏子萌驚訝，“啊，你不是說錢是你比賽獎金嗎？”

沈小飛一梗脖子，“我不這樣說，你還不吃了我啊。”

尚左上前拉著沈小飛，“那你和我說，是從網站借的，怎么又會用房子抵押呢？”

沈小飛嘆口氣，“唉，從網上借，那只是為了還利息嘛。”

尚左皺著眉，點著頭，“原來是這樣啊。”

我也走到了沈小飛跟前，“哦，你借了高利貸，又從網貸借錢還高利貸的利息，還用房子抵押給了高利貸，對不對？”

沈小飛抿著嘴，點點頭，眨眨眼，“辛果姐，還是你最明白。”

夏子萌又上前來，怒罵道，“你個混蛋！你你……誰讓你去借高利貸了！這下完了！我們全家全完了！高利貸，利滾利，哪，哪還得起啊！”

夏子萌一下子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老劉直搖頭，嘆氣，無話可說。

我扶起夏子萌，“子萌，先別急，我們一起再想想辦法。啊？”

夏子萌埋著頭，晃著腦袋，“哪里還有辦法啊。”

夏子萌撲在我懷里，哭個不停。

老劉把尚左拉過去，沉重地，“這事啊還挺大，要不，趕緊報警吧。”

尚左搖搖頭，搓著手，“沒用。這種事最棘手了。在公司，我遇到過不少這種事，做這種事的人都有完備的法律手續，新聞上常說的網絡貸就是這樣的，很難找到他們的把柄。并且，他們是一個網絡，好多公司聯手做的，他們都有很強的后臺，很難辦的。”

我媽疑惑傷心地，“那就眼看著他們把房子搶了去不成？”

尚左沉思了一會兒，“我們還是先理理頭緒，找找他們有什么破綻吧。”

劉叔點頭，往回走，“哦，我都給他們錄了像，就怕出事，好留作證據。”

“太好了！劉叔，我們去看一下！”

尚左說完，快步跟著劉叔走向對門。

尚左和老劉緊張地盯著電腦屏。

電腦屏上放著大劉一伙人敲打我家大門的畫面。正放到大劉朝劉叔看的畫面。

尚左指著畫面，“等等！停，停！”

劉叔又將畫面回放到剛才的畫面。

尚左盯著逼近了看，“怎么會是他？！”

“誰？”劉叔回頭看向尚左。

尚左抿著嘴，思忖著，“嗯，我……原來認識的一個人。”

尚左自語道，“看來這事兒，還真沒那么簡單。”

十

安染家客廳里，安染和瑟琳娜坐在沙發上，顯然是安染打電話約瑟琳娜過來的。

安染將一張卡遞給瑟琳娜，“瑟琳娜，現在你還能這樣在他身邊，幫助他，我也就……放心了。這卡里有三百萬，你就對他說，是客戶給的一筆錢，先幫他救救急吧，能度過這個門檻，我也算和他有個了結了。”

瑟琳娜緊握住安染的手，還有銀行卡，“安染姐，你真好！我替馮總，不，替公司謝謝您！”

安染笑了笑，“雖然我們有過這樣那樣的不愉快，可是……但愿我們都一切順利吧。”

瑟琳娜點點頭，她手拿著卡，使勁地握著。

瑟琳娜急火火地很快回到了公司大樓。

電梯門打開，她剛走出電梯，猛然聽到公司方向傳來一陣吵鬧聲。

瑟琳娜趕緊向公司走去。忽然她又停住，慢慢地停在門口，聽著里面的聲音。

兩位穿工商制服的人員，對公司的人喊著，“大家都聽著，按照有關規定，鑫城公司已被查封，你們抓緊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拿走。其他不要動，收拾好趕緊出去。”

張會計對工商人員，“啊，說查封就查封啊，哪有這樣的規定啊！”

工商人員解釋道，“你們欠了別人那么多錢不還，你們自己不知道嗎？快點，快點！”

公司的人開始收拾東西。

職員甲看向張總，“說散就散啊，張總，我們可怎么辦啊。”

職員乙也跟著說，“就是啊，總要給我們一點遣散費吧。”

張會計苦著臉，“有錢不就給你們了嘛，等以后再說吧。”

職員丙也苦著臉，更多是驚駭，“以后？快走吧。別被封到里邊。”

職員丙背著包快步走出去。

門外，瑟琳娜趕緊躲到一旁的樓梯間內。

門口，工商人員拿著封條站著。

公司里的人嘟囔著，背著自己的包，低著頭魚貫而出。

十一

沈家客廳里也是被一樣蕭條、沮喪、焦慮的氣氛籠罩著。

沈父，沈母和老劉，我媽，夏父圍著茶幾坐著。

老劉看著老沈，“哎，老沈，我記得辛果現在住的房子，房本上寫的是你的名字吧。”

沈父嘆了口氣，“唉，原來寫的是我的名字。可是后來他們結婚的時候，就改成小飛的了。”

沈母看著大家，“后來，有了翔寶，他們就又回來住了。”

老劉張口結舌，“這下好，更徹底，更沒轍了。”

夏父搖頭，“唉，誰會想到現在出這樣的亂子。”

老沈苦笑，“哼！還算他有良心，沒有把這套房子給賣了。”

沈母拉了一下老伴，“這房子寫的是你的名字，他想賣也賣不成啊。”

這時有人敲門，一屋子人都嚇了一跳，互相看看，不敢說話。

沈父側著頭問，“是誰呀？”

門外沒有聲音。

我媽有些緊張，拉著老劉的胳膊，“不會是催……”

我媽真是嚇壞了，想起我家被堵門花瓶被摔那個情景，她還時常哆嗦不止。

沈父到廚房去拿了菜刀，慢慢走向門口，“誰呀，啊？說話呀？”

老劉也抄起了搟面杖，站在沈父旁邊。

門外沒有聲音。沈父和老劉在門口一邊站一個。

老劉去開門，猛地打開，“誰？！”

大家都一陣緊張。

但是門外并沒有人，只有一個紙箱子。

沈父和老劉站在門外的樓道里，往樓上樓下地看，什么也沒有。

沈父和老劉一邊一只手，提著箱子，拿到屋里，然后關上門。

“這是什么呀？”沈母上前問道。

老劉拉開沈母，還有我媽，“你們離遠點，別是什么爆炸物。”

沈母和我媽趕緊離開，躲得遠遠的。

沈父屏住呼吸，用菜刀輕輕將紙箱上的膠帶劃開，然后，將箱子打開。

我媽緊張地，“是，是什么呀？”

夏父指著箱子，“老沈，你小心點！”

老劉微微一笑，安穩大家，“沒事。”

老劉輕輕地打開紙箱，低頭一看，驚訝地叫出來，“啊？！”

沈母嚇了一跳，緊緊拉著我媽的手，“怎么了？！”

老劉探手進去，拿出來的是一只死貓。

沈母和我媽姐妹倆抱在一起，都驚叫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