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ion1:角落里的節奏
我選擇拉丁舞獨舞,不是為了贏得比賽,也不是為了吸引目光。只是為了堅持。為了那個起點,為了那個懵懂卻又倔強的“我”。
很多人問我,為什么不選街舞?不選流行舞?甚至有老師委婉地說,拉丁舞太“成熟”,不太適合學生舞臺。可只有我知道,這些年來,我跳得最多、哭得最多、笑得最多的,就是拉丁舞。每一個基本步,每一次旋轉,都是我成長的一部分。放棄它,我就不再是我了。
我挑的曲目是《Pasodoble》,斗牛舞。不是因為它華麗,而是因為它驕傲。它像我一樣,一路走來不是靠天賦,而是靠忍和撐。它的步伐堅決,它的動作大氣,每一個節拍都像在反抗,像在說:“你不認同我沒關系,我依然跳得漂亮。”
比賽前一周,我開始在校園里找地方練舞。可學校根本沒有舞蹈教室,就連空教室都被上了鎖。最后,我找到了一個藏在教學樓后的角落,靠近儲藏室,一片水泥地,幾面斑駁的灰墻,一根銹蝕的排水管。
就是這里了。
我帶了個藍牙喇叭和舊手機。把喇叭放在地上,手機夾在鞋盒做的支架上,播放比賽曲。音樂一響起,那股熟悉的節奏立刻涌上心頭。我閉上眼,腦中浮現的是在練舞室里,那些被汗水打濕的鏡子、老師嚴厲的喊聲、哥哥的掌聲,還有瑩瑩拉著我轉圈的笑臉。
我一個人反復練習,重復動作到腳痛、膝蓋紅腫也不停。有時會有風吹過來,吹亂了節拍;有時有人遠遠路過,投來奇怪的眼神,但我都裝作沒看到。我知道,如果連在角落里都跳不穩,就更別說站在聚光燈下了。
某個午后,旭堯、杜良、偉力和萊升偷偷來看我練舞。
“哇,倫倫,你認真的嗎?”杜良笑著說,“你這樣跳,我們學校真的會爆。”
“我們是來看比賽的第一名的,不是來看你摔跤的!”偉力邊說邊從口袋里掏出一瓶運動飲料,“喝啦,練到這樣。”
我有點不好意思,也有點感動。他們沒有嘲笑我,也沒有覺得拉丁舞“奇怪”,反而像兄弟那樣默默支持。
可就在我一邊練習,一邊和他們笑鬧時,我沒注意到,遠處的一棵老樹下,站著一個人。那人靜靜地站著,手插口袋,眼神中帶著一種不屑與冷意。他目光緊緊盯著我,像是在看什么不該出現的東西。
我沒看到他。但風似乎帶來了他微妙的不滿。
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我還毫無預感。
Section2:才藝賽登場
才藝比賽那天,學校禮堂格外熱鬧。
一早,布告欄貼出參賽者名單。總共九位,才藝項目五花八門——有彈吉他、武術套路、詩歌朗誦、扯鈴、獨唱,還有演奏民族樂器。唯獨在第九位的名字后面,寫著“拉丁舞獨舞”。那一行字顯得突兀,甚至引來些同學圍觀議論。
我是第九個上場,最后一個。
早上七點,我就背著舞鞋和表演服走進禮堂后臺。后臺區域已經很熱鬧,不少參賽者正抓緊做準備。有的反復念著臺詞,有的檢查道具,有的用手機播放伴奏練唱。我找了個角落靜靜坐下,換上練習鞋,輕輕做熱身,盡量不引人注目。
“哇,你真的要跳舞哦?”一個男生看了看我的編號,露出好奇又帶點輕蔑的笑容,“你不怕被笑啊?”
我沒回應,只是繼續拉伸。旁邊的杜良、偉力、萊升、旭堯陸續來到了后臺,他們也都穿著便服,但一見我,立刻豎起大拇指:“倫倫,加油!我們會坐在最前面,全力支持你!”
他們的支持讓我安心了不少,我朝他們點頭,嘴角不自覺揚起。
上午九點,比賽正式開始。禮堂燈光亮起,學生們陸續入座,觀眾席坐得滿滿當當。主席臺正中間坐著副校長曹大樹,他穿著筆挺的西裝,面無表情,翻閱著一本記分簿。傳言說他最看重紀律和“正統教育”,對舞蹈藝術這類“邊緣項目”一向不以為然。
第一位參賽者上臺,是個高一女生,清唱了一首溫柔的民謠,聲音純凈。觀眾席報以掌聲。第二位是一位男生,他表演太極拳,一招一式沉穩有力。第三位女生詩歌朗誦,聲情并茂,最后還感動得自己流淚。
一組一組過去,有的讓人驚艷,有的中規中矩。到第六位的時候,已經有觀眾開始輕聲討論誰比較有機會拿獎。
我坐在后臺一角,看著舞臺上的燈光越來越熾熱,心跳也漸漸加快。我的腦中不斷重復著PasoDoble的音樂節拍,我在心中默默數著節奏,不讓自己慌張。
第七位、第八位也陸續上場。
終于,工作人員在后臺朝我招手:“九號,準備。”
我站起身,深吸一口氣,換上舞鞋,拉了拉上衣的領子。杜良拍了拍我肩膀:“倫倫,你是來跳給自己看的,不是來取悅他們的。”
我點頭。耳邊音樂聲已換成我選定的斗牛舞音樂前奏,節奏緊湊,充滿張力。
我一步一步走上舞臺,全場突然安靜。
那一刻,我站在聚光燈下,終于感受到——這是我真正屬于的地方。
Section3:屬于舞者的掌聲
禮堂內,燈光亮起,一道道光束交織在舞臺上,仿佛為每一位選手披上了榮耀的外衣。
我站在幕后,手心全是汗。周圍是其他參賽選手,有人練習發聲,有人在對詩稿,有人輕聲向隊友打氣。而我,手里緊緊攥著那件鮮紅的披風——斗牛舞的靈魂。
這是我第一次以獨舞者的身份站上全校的舞臺。不是雙人,不是團體,沒有舞伴可以依靠,只有我一個人,要把這份堅持跳進每一位觀眾的心里。
為什么是拉丁舞?為什么是獨舞?
不是因為拉丁舞最容易吸睛,而是因為它最靠近我的初心。
當年我抗拒舞蹈,是因為不理解。但慢慢我明白,這些節奏與旋轉里,有掙扎,有自由,有不甘,也有屬于自己的尊嚴。拉丁舞之于我,不只是興趣,它是我從被笑話到站起來的旅程,是我最不想放棄的那個自己。
“倫倫,加油!”
旭堯的聲音在后臺響起。杜良、偉力、萊升也在,他手里還拿著一罐喝到一半的運動飲料,傻笑著說:“跳完請你喝勝利汽水!
主持人喊道:“第九位參賽者,林昱倫,拉丁舞獨舞——斗牛舞!”
掌聲響起,我走到正中央,深吸一口氣。
音樂響起。
我在節奏中出腳,披風隨步伐掀動,像斗牛士第一次挺身站進斗獸場。每一次甩動,都像是對那些曾經輕視我、嘲笑我、傷害我之人狠狠一鞭。
我不再是那個藏在角落偷偷練舞的小胖子。
我站在臺上,毫無遮掩地告訴全場:
這是我選擇的舞蹈。
臺下逐漸有了回應。歡呼、掌聲、驚嘆。
“他……跳得超帥欸!”
“哇這個動作……是不是看過他比賽?”
我聽到了。
這不再是熟人口中的“哎喲不錯啦”,也不是朋友鼓勵的“你一定可以”。這是全校第一次,為我的舞蹈發出的真實掌聲。
我完成了最后一個旋轉,雙腳穩穩落地,右手將披風拉成張開的扇形,頭微低,挺立如雕像。
燈光熄滅,片刻的靜默后,是一陣雷動的掌聲與歡呼。
我站在那里,大口喘氣,汗水從下巴滴落,但我不在乎。我只知道,我終于跳出了心里真正的舞蹈。
可是,就在我走下舞臺前的一刻,眼神不由自主掃過評審席——
副校長曹大樹,面無表情地盯著我,一動不動。
他的眼神里,不帶喜悅,甚至沒有一絲肯定。
我心頭一沉,但還是抬起下巴。
就算沒人理解,我也跳了這場,屬于自己的斗牛。
Section4:最后一名
比賽的氣氛逐漸凝重。隨著最后一位選手的表演結束,主持人示意所有參賽者站上舞臺,等待結果的宣布。我站在舞臺一角,臉上掛著勉強的微笑,但內心卻在被一股無形的壓力包圍。
副校長曹大樹走到了講臺前,他是今天的評分委員會主評審。他戴著一副金邊眼鏡,臉上依舊掛著嚴肅的表情,仿佛他的一舉一動都充滿了威嚴。臺下的同學們安靜地等待,氣氛一度壓抑,連空調的聲音似乎都變得格外刺耳。
“今天的才藝比賽,所有選手都展現了不凡的才華,但……很遺憾,我們不能為了單純的表演而忽略教育的本質。”
副校長的聲音通過話筒傳遍全場。
我一愣,心跳加速。
他接著說道:“這場比賽的最高分并非給每個才藝最出色的選手,而是根據他們是否符合我們學校培養全面素質的目標。”
我感到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這是一場才藝比賽,不該是為了教育目標做出評判的。
臺下的同學們開始低聲議論,我也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越壓越大。
當時站在遠處,眼神中帶著一種不屑與冷意。目光緊緊盯著我,像是在看什么不該出現的東西的那個人,就是“曹大樹”。
副校長稍作停頓,深吸一口氣,目光投向我。
“林昱倫,”他清冷地說,仿佛是在宣布一個無關痛癢的事實,“你今天的表演非常精彩,但……你所展現的舞蹈不符合學校的整體教育目標。舞蹈本應該是一種藝術表達,而不是引起紛爭的工具。因為把舞蹈帶進了校園,所以帶來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一陣刺耳的沉默彌漫全場,臺下的氣氛變得異常凝重。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雙腿有些發軟,但還是堅強地站在那里。
“你今天的得分……是零分。”
副校長語氣平淡,仿佛宣布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我的心猛然一沉,雙手緊握成拳,指節發白。
零分。
他真的給了我零分。
臺下突然爆發出一陣低聲的嘀咕,但沒有人敢出聲反駁。大家似乎都被這種不合常理的決定所震懾住。
有同學偷偷低下頭,目光閃爍,仿佛在回避那冰冷的現實。
我愣住了。
這是我第一次在舞臺上獲得掌聲,第一次真正站出來做自己。
可現在,換來的卻是……零分?
我偷偷低下頭,努力抑制住涌上心頭的情緒,深呼吸幾次,才將淚水逼回眼眶。
副校長的眼神掃過我,接著又對臺下其他同學說道:“這場比賽最重要的是讓同學們認識到才藝表演不應偏離學校教育的本質。某些表演過于娛樂化,難以傳達出真正的教育意義。”
我明白了,所有的原因就是因為舞蹈帶給學校的壓力和不滿。他并沒有真正看待我的表演,只是把我當作了舞蹈這個“麻煩”的代表。
我終于知道,原來我所有的努力和堅持,在他眼中,都不過是對學校規定的反叛。
心中一陣寒冷,我猛地握緊拳頭,恍如從內心深處涌出的憤怒與失望。
然而,這場比賽并未結束。
副校長宣布了其他參賽選手的成績,掌聲此起彼伏,而我仍然站在角落,心情沉重到無法承受。
不久,主持人宣布,比賽結束。
燈光一閃,臺下突然傳來陣陣熱烈的掌聲。
這時,我才意識到,不管我怎樣努力,不管我如何展現,副校長的話如一根尖銳的針,狠狠扎進了我的心中。
我走下舞臺,迎接我的是一片沉寂。
旭堯他們站在一邊,看著我走過去,眼中有著擔憂,但也有安慰的目光。
“別氣餒,倫倫。”
杜良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做得很好,知道嗎?”
“是啊,比賽不過是個過程。”
萊升的話讓我稍微感到一絲溫暖。
然而,我沒有笑。我只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痛苦在心底蔓延。
每一個選手都收到了肯定,而我,得到了一個“零”的評價。
臺下的掌聲并沒有因我缺席而停歇。
反而,我在這一片掌聲中,感到異常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