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ion1:默契的起點
練舞室里依舊彌漫著熟悉的味道,汗水混著木地板的淡淡清香,仿佛每一寸空氣都藏著回憶。那面長長的鏡子里,映出兩個身影,一高一矮——我站在側邊,小蘭站在練習區域中央。
“左腳,轉!”我提醒。
小蘭立刻照做,可是身體卻不自覺地晃了一下。“啊!又錯了!”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小蘭,你剛剛是要跳華爾茲還是閃避球啊?”
她氣鼓鼓地叉腰:“誰叫你講那么快啦!左腳右腳我還沒搞清楚呢!”
“早說嘛。”我靠近一點,蹲下來幫她調整站姿,“來,這樣站好。重心放穩……先不要急著跳,先感覺。”
小蘭低頭看著我的動作,一點點模仿,雖然笨拙,但眼神始終認真。那一瞬間,我突然好像看到了自己——四年前那個在練習室角落里,反復試圖站穩、不斷摔倒、一次又一次擦掉淚水的我。
她問得多、記得慢、動作亂,可就是不放棄。
我也曾這樣啊。
舞蹈老師走過來,看了我們一眼,笑道:“你們兩個很有意思,配合得出奇地自然。要不要考慮試試看搭伙?參加比賽,或年底成果展。”
我一愣,還沒來得及回答,小蘭急急轉頭看我:“我行嗎?”
我本能地想說“可以啊”,可話到嘴邊又卡住了。
新人組。
如果真的搭檔,她得從新人組開始比賽,那我也得跟著回到起點。這些年,我從一臉茫然的初學者,一步步走到現在,拼了多少努力才走出那個“被看不起”的影子,現在卻要一切重來?
我沉默了,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點點頭,敷衍一句:“再看看吧。”
放學后,我沒留下練習,也沒多說話,一個人走回了家。
房間里有些悶。我攤在床上,拿著手機隨便滑著,心里卻怎么也安靜不下來。眼前不斷浮現老師說話時的語氣,小蘭認真練舞的樣子,還有我自己猶豫的表情。
我真的甘愿嗎?
為了一個新人,放棄我這幾年打拼下來的起點?
還是說,其實我只是怕,再一次被否定?
門被輕輕推開,媽媽探頭進來:“昱倫,你有封信。”
“啊?”
“早上郵差送來的,我放你書桌上了。”
我起身走過去。信封邊角有些皺,但郵票清晰可見。寄件地址,是遙遠的匈牙利。我忽然心跳有點快。
我輕輕打開信封,抽出那張明信片,熟悉的字跡躍然紙上。
>“昱倫:
最近好嗎?我在匈牙利已經適應了不少,這里天特別藍,空氣也很清新。街頭常常能看到街頭舞者,我每次看到他們都會想起我們以前練舞的樣子。
聽說你最近又在準備比賽了?我真的很替你開心。你一直都是最努力、最真實的舞者。
不管別人怎么說,舞蹈從來不是用來被評判的,它是你心里最開始那團光。我相信你一定還記得那個光。
我會在匈牙利為你加油的。期待下一次,能在舞臺下看到你的身影,看到你跳得更自由、更快樂。
——瑩瑩”
我愣了一會兒,手指輕輕撫過那幾行字。
舞蹈,是我心里最開始那團光。
是啊,我怎么能忘?
Section2:決定之后的步伐
我反復讀了那張明信片三次。每一個字、每一筆,每一寸墨跡,仿佛都在我耳邊輕聲說話。
“你一直都是最努力、最真實的舞者。”
“舞蹈從來不是用來被評判的。”
“它是你心里最開始那團光。”
眼眶熱了,心也被輕輕揉了一下。
或許正因為瑩瑩遠在萬里之外,這些話才顯得格外真實。不是安慰,不是同情,而是她看見了我一直以來的堅持,也明白我那份微弱但倔強的驕傲。
我躺回床上,把明信片緊緊捏在胸前。天花板安靜無聲,空氣像被那封信點亮了一點點。那團光,好像又從心底慢慢浮了出來。
我想起四年前的我,從一個胖胖的游戲宅,被逼著學舞,那種不情愿、不服氣、被看不起的日子,一路走到今天。我也曾是“新人”。是別人愿意帶著我,我才能走進這個世界。
現在,輪到我了。
我忽然坐起身,從床上跳了下來,拿起背包就沖出了房門。
“去哪里?”媽媽在廚房喊了一聲。
“舞蹈學院!”
“吃飯啊——”她的聲音還在我耳邊回蕩,但我顧不上回應。
我一邊騎著腳車,一邊感覺風吹在臉上,有點冷,但心卻莫名熱了起來。
我回到舞蹈學院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樓下燈火稀疏,練習室的窗戶透出一點點光,我站在門口,望著里面那個還在自己練轉步的小蘭。
她歪著頭,邊練邊數著節拍,笨拙得像只剛學跳舞的小企鵝。可那認真勁,又讓我覺得很可愛。
我輕輕推門走了進去,她轉頭看到我時,明顯愣了一下。
“咦?你怎么回來了?”
“我來找老師。”
“哦……是要告訴他我們不能搭檔了嗎?”她垂下頭,有點小失落。
我搖搖頭,笑了一下。
“不是。我來告訴他——我們可以試試看。”
“真的?”她眼睛瞬間亮了。
“嗯,不過比賽要從新人組開始,你確定你不會中途放棄?”
她用力點點頭:“我會加油的,我也想站上舞臺看起來像你那樣厲害。”
這句話讓我有點感動。
我拍拍她的肩膀:“那我們一起努力。”
舞蹈老師正好從辦公室走出來,看見我們兩個站在門口,像是早就猜到似的,笑著點點頭:“我就知道你會回來。”
我也笑了。
或許,這一次的開始,不是退步。
而是用另一種方式,回到原點,然后走得更遠。
Section3:不完美的默契
正式搭檔練習的第一天,我和小蘭就嘗到了“現實的巴掌”。
我們挑了支最基礎的恰恰舞曲,BPM調得很慢,舞蹈老師還特意把動作簡化,怕小蘭消化不來。但即便如此,第一遍跳下來,我們幾乎全程“錯拍撞腳”。
“不是右腳先啦,是左腳先!”
“啊?可是你剛剛是——”
“我剛剛是做錯了,你不要學錯的!”
排練室的鏡子前,反射出我們兩張帶著焦躁和懊惱的臉。
我試著控制自己的語氣不太兇,可腦海里難免浮現過去我跟哥哥練習時那種利落默契感。那時候哪需要開口,一個眼神就知道下一步要干嘛。現在卻是處處卡頓、頻頻踩腳。
小蘭也有點不自在,練到一半,她蹲在地上喝水,輕聲問我:“我是不是太差了?”
我愣了一下。
看著她抱著水壺、汗濕的劉海黏在額頭上,眼睛卻很真誠。
那一刻,我突然想到四年前的我,好像也是這樣子問過哥哥——“我是不是學不會?”
我蹲下來,靠著鏡子,拍拍她的肩:“不是你差,是我們還沒習慣彼此的節奏而已。搭檔就是要花時間慢慢磨。”
她點點頭,眼睛亮了一點。
我們繼續練習。這一回,我不再著急對節拍,而是先帶她適應“身體接觸”的感覺——扶肩、轉圈、定點。她一開始總是“彈開”,像受驚的小動物,肩膀很僵。
“你要信任我,”我說,“不然我一拉你你就飛出去了。”
她小聲笑了一下:“好啦好啦,我盡量放松。”
漸漸地,我們從三拍錯兩拍,變成三拍錯一拍,再到整支舞下來只失誤一兩次。
雖然遠遠稱不上完美,但排練室里不再只有撞腳聲,還多了笑聲,和一些……我們自己都沒察覺的默契。
舞蹈老師從玻璃窗外走過,朝我們豎了個拇指。
小蘭回頭望著我,小聲說:“我真的會加油的,不想拖你后腿。”
我心里也悄悄有了點決心。
也許,這一次的搭檔,沒有天賦,沒有經驗,但有信任、有拼勁、有我們獨特的節奏。
那就夠了。
Section4:不同的方向,同樣的堅持
那天排完舞后,小蘭背著舞鞋袋先走了。
我留下來一個人,把排練室的燈調暗,播了一首慢拍的倫巴,在鏡子前跳了幾步獨舞。那些比比賽更私密的動作,那些只有自己才懂的情緒,在那一刻全寫在身體里。
我不知道我和小蘭能不能走到多遠,但我知道,不管有沒有觀眾,我還是想跳。
回到家,媽媽在廚房煮晚餐,爸爸坐在沙發看報紙,電視里是新聞頻道。哥哥還沒回家,我就躲回房間,打算沖個澡。
才剛拿了毛巾,大偉的信息就彈了出來。
「倫,我和你哥確定要出國比賽了!老師說我們下個月底飛上海,比賽之后還有幾天觀摩營,好像還有機會跟國外的舞者交流!」
我盯著屏幕幾秒,有點恍神。
哥哥也沒跟我提這件事,他大概想回家親口告訴我吧。
我回了個“恭喜!”的表情,還打了一句“你們一定贏!”
其實這不是第一次他們代表舞蹈學院出國比賽,但這次……我突然覺得特別遠。
也許是因為這一次,我沒能在名單里。
也許是因為,我正準備從零出發,跟一個新人一起走一條完全不同的路。
晚飯時,哥哥果然像捧著寶一樣地把“上海之旅”宣布出來。媽媽笑得合不攏嘴,爸爸也點頭說:“好,男人就要趁年輕多闖!”
我笑著為他鼓掌,說:“記得拍很多照片,我要看你們在臺上帥不帥。”
哥哥還伸手揉了我頭發一下,像以前我剛學舞蹈時他常做的那樣。
但我沒有說出口的,是心里那個小小的落差感。
我不再是那個被帶著跑的小弟了,反而成了牽著別人的“前輩”。
吃完飯我回房,看著墻上我跟哥哥過去比賽的合照,那些舞臺燈光、獎牌、掌聲,一張張都還貼在那兒。
我知道,我沒有被淘汰,只是……換了一條賽道。
晚上的練習我依然沒缺課,小蘭已經在角落等我,一見我就揮手。
“你今天比較晚到欸,”她說,“你哥好像也沒來上課?”
“嗯,他準備出國比賽了,老師給他安排了獨立訓練。”
她張大眼睛:“哇,出國比賽欸!好厲害。”
我笑了笑沒多說,只是拉她去暖身。
“加油吧,說不定以后……換我們一起站在國外的舞臺上。”
她點點頭,眼睛又亮了。
舞蹈室的鏡子里映出我們兩個不同高度的身影。
那一晚,我跳得很認真,汗水滑進眼里,也沒有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