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剛響了一聲，那頭就迅速接起。

“你好，找誰？”

“……喬治。”

那頭沉默了一瞬，然后爆發(fā)出一聲近乎嘶吼的驚呼：

“邁克？！天啊，你還活著？！真的是你？這些年你到底去哪了？”

邁克沒有直接回應，只是低聲說：“喬治，我需要你的幫助。”

喬治的聲音像走火的引擎，幾乎語無倫次：“你失蹤這么多年我快瘋了！我問遍了所有人，連CIA那幫死板鬼都翻了個底朝天！后來聽說你的小隊全滅了——然后是瑪利亞和米婭的事……我們都以為你……”

電話那頭傳來粗重的喘息，還有隱約的哽咽聲。

“……你去哪了，我的兄弟？”喬治的聲音低下來，像是怕嚇跑他似的輕聲問，“你還好嗎？”

邁克沉默了幾秒，低聲道：“我不確定。”

他頓了頓，又說：“我最近撿到了一封藏在漂流瓶里的信。”

喬治吸了吸鼻子，試圖用輕松的語氣緩解氣氛：“你不會跟我說，那是一張藏寶圖吧？”

“不是。一封寫著外國文字的信。我看不懂，好像是中文，落款是1918年。”

那頭安靜下來。

“1918？你確定？”

“信紙很舊，墨水已經(jīng)有些糊了。背后還畫了一朵手繪的小花。”

喬治沒有立刻回答，像是在斟酌。

“你想讓我?guī)湍阏胰朔g？”

“我只是……好奇，想知道她寫了什么。”邁克語氣平靜，“你以前是語言官，我想你應該能幫我。”

“老兄，我學的是阿拉伯語。但你把信拍給我，我找人。”他頓了頓，“或者你告訴我你在哪，我來找你。”

“我……不太想讓人知道我在哪。”邁克低聲說。

喬治急了：“你連我都不信了？我不會泄露你的位置。”

邁克沉默兩秒：“好吧。我在楚克島。”

“哪兒？聽都沒聽過……你這避世避得夠遠的。”

“太平洋上的一個小島。你可以來，但交通不太方便。”

“沒事。你要是躲火星上，我也能找得到你。”

一周后，楚克島的簡易機場。

喬治一下飛機就張開雙臂沖過去抱住邁克，語氣像是罵又像是在笑：“兄弟，你這胡子留得都快成魯濱遜了。”

邁克沒有反抗，只是任他抱著。

走進木屋，喬治環(huán)顧四周。酒瓶散落一地，有些空了，有些還剩半瓶，他默默把一個酒瓶推到一邊，低聲說：“你這幾年……就是靠這些活著？”

邁克沒說話。

喬治咳了一聲，換了話題：“信呢？”

邁克從抽屜里取出那封泛黃的信，紙邊已經(jīng)起卷。

喬治接過來看了看，自言自語：“確實是中文……我有個老朋友，簡·陳，中文是她的母語。我給她打電話。”

電話接通后，他簡要說明情況，打開免提。

“你好，邁克，我是簡。”

“嗯……謝謝你愿意幫忙。”

“喬治把信拍給我了，但照片太模糊。我得親眼看看。剛好我有兩個月假期，不知道去哪——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過去。”

邁克遲疑了一下，“你可能不習慣這里，條件很簡陋。”

“他沒告訴你？我也是伊拉克退伍軍人，在那邊蹲了三年。”

“……那好吧。”

四天后，簡來了。

邁克遞給她一個椰子。簡笑著說了句謝謝，喬治在一旁打趣：“喂，兄弟，我都來了這么多天了，椰子呢？待遇不平等啊。”

邁克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喬治笑著說：“好了，快把信拿出來吧。”

簡小心翼翼地接過信紙，像捧著一塊易碎的瓷片。

她看了一會兒，緩緩開口：“她叫歐陽玉梅……‘小梅’應該是她的閨名。”

她繼續(xù)念道：

“‘今晚風浪很大，船長說不一定能撐過去……我已經(jīng)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邁克坐在窗前，望著遠方的海，捏著啤酒瓶的指節(jié)無聲地收緊。

“‘娘親，女兒不孝，枉您含屈把我養(yǎng)大，在府上受盡大娘一家的欺辱，而女兒又犯下如此大錯……’”

簡的聲音慢了下來。

“‘我想我早在三年前那一晚就已經(jīng)死了，今晚只是命運真正的終結。我不是死于風浪，而是死于那晚的背叛……’”

屋子里陷入沉默。簡順勢翻到了最后一頁：

“她請求拾到這封信的人，將它送回廣東惠縣陳府張氏。后面的字跡已經(jīng)模糊。”

喬治輕聲嘆了口氣：“可憐的小梅。”

邁克沉聲問：“就這些？”

簡搖了搖頭，合上信紙：“當然不是，這里可是有整整五頁。雖然中文是我的母語，但我小學就移民來美國了，有些古字我也不是特別熟，需要一點時間查資料慢慢翻。”

她打了個哈欠，語氣放軟了些：“我飛了十幾個小時……先讓我睡一覺，明天開始慢慢來。”

那晚，邁克沒有喝酒。

他躺在床上，腦中不斷回響那句話：

“我不是死于風浪，而是死于那晚的背叛。”

他沉沉睡去。

夢如黑霧般襲來。

他站在一座古宅門前。

一位少女跪在祠堂，頭發(fā)凌亂。

一個老婦人將一碗黑色藥湯灌進她口中。

少女掙扎，淚水與藥液交織。

遠處，一個男人的背影一閃而過，熟悉得令人心悸。

他想追，卻怎么也動不了。

瓷器碎裂的聲音傳來，他猛然驚醒。

清晨，海風帶著咸澀。

邁克坐在那棵半倒的老椰樹下，看著天邊被日出染紅的天色。

喬治走過來，語氣輕柔：“邁克，你還好嗎？一早就沒見到你。”

邁克望著海面，說：

“喬治，我想弄清楚這一切。”

“你是說那封信？”

“是的。”邁克低聲說，“我也說不清為什么……但我想把它送回她的家人手里。”

喬治沒有追問。他知道，有些痛，是邁克必須親自走一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