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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鷓鴣天之碧云天共楚宮遙

第四章兇宅女

(一)

花顏在和沐云亭一頓吵吵囔囔之后,還是興高采烈的拿著案卷文書進宮向父皇請旨復命去了,結果是陳明飛被發配嶺南,但是臨走之前可以帶走陳府之內的三成錢物,另外七成錢物在汪恩盛的主動放棄下還是交給陳家兩兄弟平分,但是若是日后當真發現陳夫人在陳府之外還有其他孩兒,陳府的財產,日后也總是少不了他們一份……

案子了結之后花顏按例得到父皇私下里恩賜給她的一大筆獎賞,封邑從三百戶增加至五百戶,借口是花顏這個右少司卿因為要協同汴梁府尹護佑京畿百姓清凈祥和,合家安康的安穩日子,免不了要時常從蕓姝別院里支出錢來救濟一些因為惹上官非而度日艱難,窮苦困頓的臣民百姓,尤其是那些在官非中痛失父母雙親的無辜稚子孩童。

挽玉自從花顏興高采烈的從圣上那里交差回來之后就再沒過上一天清閑日子,本來蕓姝別院里三百戶封邑的銀錢就已經夠亭主她每日揮霍無度的了,現在一下子又多出來二百戶,亭主她錢多的沒處花了,就好心拿出來賑濟百姓,尤其是京城里那些活潑可愛的稚子孩童,花顏心中十分喜愛他們,親下口諭吩咐挽玉每天要扛著兩大口袋銀子站在蕓姝別院門口,看到一個衣衫破爛的可憐孩子就親手捧給他們一錠銀子,至少要他們裁件漂亮衣衫來穿。

其實一錠銀子已經足夠在汴梁大街上開間剪裁店的了,但是顯然花顏卻根本不知道即是在京畿汴梁,一錠銀子和一兩銀子之間的區別有時候也是很顯而易見的。

這樣的顯而易見在蕓姝別院門前,當然會最先在衣衫最為襤褸破爛的小小孩童身上顯現出來,若是挽玉沒有記錯,眼前的這個衣衫破爛的嬌弱幼女今天已經是第三次來蕓姝別院門前乞求自己施舍銀兩來了,挽玉不忍心這個渾身上下衣衫破碎披頭散發灰塵滿面的小小幼女這般小小年紀就因為貪心錢財而扮裝行騙,自從第一次給了她一錠銀子以后,她再來時,就開始一兩一兩的試探著給她,希望她能夠自己醒悟。

但是這個看樣子年紀不過四五歲的孤苦稚女看起來卻像是很會算賬似得,不給夠她一錠銀子,她是斷然不會走的。

挽玉心里微微的有些替這個女孩可惜,但是因為她年紀太幼小了,因此上也不便于將她當即抓起來法辦。

第四天,當這個女孩再跑來蕓姝別院門前討取銀子時,挽玉暗暗向一旁的粗使丫頭小嬋使了個眼色,準備當即將這個女孩子給抓到大理寺中去交給沐云亭審問,但是誰料到就在兩個人剛剛準備動手時,女孩卻忽然扭頭跑了,因為她身子靈活小巧,只在蕓姝別院門前的汴梁大街上一左一右的輕輕閃身一晃,就閃進長街上來來往往的販夫走卒里再也尋不到半點蹤影,挽玉氣憤之下,順手將手中剩下的銀兩覆手丟在街上,引來過路行人蜂擁上來一陣哄搶。

……

……

“亭主,小心,亭主,又是這個瘋女人,她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亭主,聽說這個瘋女人總是半夜跑去街上瘋瘋癲癲的站在路邊,看見路人就撲上來打?!?/p>

“亭主,聽說她只打穿紅色衣衫的女人,許是嫌半夜里辨不清衣裳花色,現在,連大白天都敢來街上打人來了。”

“亭主不必害怕,奴婢現在就將她送到監寓里去?!?/p>

花顏一連三天在街上遇見同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早把挽玉給嚇的魂飛天外去了,只能下令蕓姝別院中的帶刀侍衛全體出動,將這個瘋女人抓進監寓。

因為蕓姝別院是個三進三出外加一個后花園的深宅府院,院中帶刀侍衛自然不下一百,全體出動抓捕一個整天在大街上喊打喊殺的瘋癲女人自然不在話下,但是雖然是不在話下,在奉命抓捕這個瘋女人時,侍衛統領的身上卻還是不小心掛了些彩,因為這個瘋女人每次跑到街上來打人時身后總會背個籮筐,籮筐里裝著五個不足三尺的木頭娃娃,瘋女人為了保護身后籮筐里這五個木頭娃娃,早已經預先在籮筐邊沿上暗暗埋伏下一圈鋒利匕首和鐵釘。

侍衛統領按服了這個瘋女人之后急忙招呼一眾手下趕快扔綁繩過來,這時長街上已經呼啦一下子圍攏上很多看熱鬧的百姓來了,幾個剛剛在店鋪里采買完幾件剪裁衣料的新婚娘子在人群中一眼認出來被這群帶刀侍衛按在地上的瘋癲女人那張眉清目秀的鵝蛋小臉,“天哪,那不是丁月奴嗎?”幾個婦人見狀急急的分開人群直沖到侍衛統領跟前,“大人,息怒啊,大人,這個女人我們認識,她是兵部左侍郎陳文沖大人的妹夫之前休掉的糟糠之妻丁月奴,求侍衛大人放了她吧,她家里還有一個四五歲的女孩要養,大人你將她抓走,那女孩可免不了要餓死街頭了啊,大人?!?/p>

幾個婦人說著已經齊齊俯身跪拜在侍衛統領跟前苦苦替丁月奴求情,花顏在一旁聽見之后,微微的有些開始對這個瘋癲女人感覺到一點莫名其妙的微微好奇,“喂,你們說她是被誰休掉的女人?”她問,“兵部左侍郎的妹夫,可是陳大人的妹妹可不少呢,你們說的是哪個妹夫?”

“啟稟亭主,是陳大人的四妹陳禪芝的夫君,杭州刺史吳成欽吳大人?!?/p>

“哼,什么大人,要不是攀上了兵部左侍郎這門婚事,他連給本宮當掌事奴才都不配?!?/p>

“亭主,這個女人怎么辦,她現在這樣瘋瘋癲癲的在街上亂殺亂打,要不要卑職稟告昭王殿下之后,將她關押到監寓里去?”

“嗯,現在也只好這樣了,”花顏低下頭來輕輕的伸手在瘋女人的臉蛋子上微微有些慈悲憐憫的用小指甲尖狠狠點了一點,“看起來長的還很漂亮的呢,”她說,“但是和本宮的小玩伴禪芝小姐比起來,還是當真有些差的遠了。”

“亭主,聽說她還有個女兒在家,要不要一起送到掖庭里去?”

“不用啦,吳應欽他之前因為洗女案誅連,上個月已經被父皇他革職查辦了,大約過幾天就會被官差押解回汴梁城來待審,到時候將這個女人交到她前夫手里就可以啦,”花顏謔笑,“反正陳禪芝家里的銀子多的很,就是將她們母女兩個發到馬廄里去洗馬,也算是對得起她們啦?!?/p>

“是,卑職這就將她送回家去?!?/p>

然后就是侍衛統領一手扛刀在肩,一手拎著一根繩子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拴著一個瘋癲女人在汴梁大街上招搖過市,引得街上眾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全都跑上來尾隨圍觀,好在這個女人的家就在汴梁城西御酒坊后面半里之外的一條桃花小巷里面,巷子里只有少許幾戶人家,丁月奴家在巷子里最后一座宅院里面,院門外高高懸掛著一把桃花木劍,因為桃花巷里四下里都載著桃樹,門上懸著桃花木劍看起來倒也沒什么奇怪,怪就只怪桃花劍下的門檻子上那個正嬌嬌弱弱的蜷縮成一個小團的年幼稚女,侍衛統領自然是認得她的,但是一眼看見院門里那一間間高挺闊綽卻蛛絲垂檐的粉墻黛瓦,前幾日欺騙銀兩的事情,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懶怠再去計較什么了。

但是奇怪,女孩見到侍衛統領時臉上卻仿佛是一點都沒有顯露出哪怕是丁點驚恐懼怕的慌亂樣子,甚至,就算是侍衛統領親手將丁月奴松開綁繩推到她的身邊,女孩的眼睛里也絲毫沒有泄露出一絲一毫的溫柔和親昵,她就好像是不認識眼前這個女人似得,忽然轉身一口氣跑回院里,癡癡呆呆的蟄伏呆坐在院中一口用青石階子砌的很高的水井臺子邊上。

許是因為娘親瘋了,不能精心照料她吃穿,她生娘親的氣了,侍衛統領回過身來無可奈何的搖頭看了身后圍觀人群一眼,“這家人家里除了這一對孤苦母女就再也沒有旁人了嗎?”他微微有些疑惑不解的搖頭看著他們,“反正時候還早,本官這就去街坊四鄰家里看看,”他說,“說不定有人愿意代為照料那女孩幾天呢?!?/p>

……

……

據街坊四鄰描述,這個名叫丁月奴的瘋癲女人七八年前剛剛嫁入吳家時,也是桃花小巷里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大美人胎子,吳家只有兄弟兩個,老大吳成賢一直跟隨父親經商,娶了一個并州府大戶人家的女兒,名叫朱月嬛,老二吳成欽一直在侍郎府里當差,娶了一個云州府的小家碧玉,名叫丁月奴,但是不知為何,吳老爺家命里注定難續香火,之后的五六年里,朱月嬛先后給吳家生下五個女兒,丁月奴先后給吳家生下五個兒子,其中還有兩對是雙胞胎來的,但是這十個孩子最終卻一個也沒有活下來,后來吳成欽開始嫌棄月奴,拋下她和侍郎府里的四小姐禪芝成親,封了杭州刺史之后,就帶著全家遠赴杭州府上任去了,但是月奴那時已經又懷上了他的孩子,生下來是個女兒,總算僥幸沒有夭折,幾年以后,吳成賢也帶著父母妻子前去杭州投奔弟弟,吳宅里最后就只剩下了孤苦無依的月奴母女兩個,她的女兒名叫歌兒,鄰居猜想,那是因為她太想念自己夭折掉的五個兒子了,后來不知為何,這個月奴突然間開始變的瘋瘋癲癲起來,只可憐了歌兒,這幾年來,也不知道吃沒吃過一頓飽飯。

侍衛統領聽了街坊四鄰的說辭之后,臨走之前又好心給月奴母女留下幾兩銀子,花顏并沒責怪他,因為禪芝雖然年紀稍稍比她大上幾歲,但是從十歲起,就已經是她的亭主陪讀了,花顏幼年時的詩書禮儀多半是被她這個陪讀玩伴給調教出來的,現在她的陪讀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這樣橫刀奪愛強搶民男的事情來,她心里正暗自高興不已,因為有了禪芝這個先例,她日后就可以理直氣壯的拒絕父皇親口為她諭旨賜婚了,因為最近大遼大夏回鶻大理都派了使臣前來請求和親,而宮中現在待嫁閨中的公主,卻并沒幾個……

……

……

幾天以后,杭州刺史吳成欽被依律押解回京,皇上并沒有太過降罪于他,因為洗女這樣事情,本來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一起糊涂案,畢竟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至于他停妻再娶,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吳宅里一下子死了十個孩子,是座十足的兇宅,而他的原配夫人現在也已經瘋了,皇上在朝堂上只是諄諄教誨了他一番糟糠之妻不可棄的圣賢道理,責令他將月奴和歌兒速速接進自己府邸撫養。

吳成欽對圣上的教導自然是感激涕零銘記于心的,但是他還是向皇上提出要暫且告假三月,因為他自從被圣上親封為杭州刺史,奉皇命去杭州府上任之后,和他的父母兄嫂至今已經五六年沒有再通過一次音信了,此番回來京城,本想著可以即刻和父母兄嫂團聚,沒想到他們現在卻已經不在汴梁城里了,也不知道搬家到哪里去了,所以他特意要向圣上告上三個月長假,私下里去尋找他的父母兄嫂,三月之后,無論找到與否,都必定會立時回京復命。

花顏聽到吳成欽要告假三月去找尋自己兄嫂的小道消息時,已經是三天以后的事了,這三天里,她一直在蕓姝別院的后花園里和云飛玉遙二人一起煮君影茶喝,雖然男人生來就不大喜歡喝甜湯的,但是對他們兩個,在蕓姝別院的后花園里陪亭主一起喝茶,總是要比在御花園里陪著皇上喝茶要好上很多。

“哼,看看,父皇剛剛才免了他的罪,又開始算計著怎么欺君了,”花顏冷笑,“他兄嫂全家現在正在杭州城里好端端的呢,想多告幾天假去逛青樓,直接就說是想要去逛青樓就好啦,怎么找了個這么呆子的借口?哼,本宮明天就去父皇跟前告發他去,讓父皇他也知道知道被人欺騙戲弄的滋味。”她說。

“亭主息怒,這等小事發派給那個整天耷拉個苦瓜臉的大理寺理正去就好啦,”阮玉遙雙手恭恭敬敬的捧著新煮好的君影茶水,“聽說他私下里和陳文沖多有嫌隙,亭主你為什么不趁此機會成全他一次?”

“嗯,這倒也是,反正本宮現在無事也懶怠進宮去給父皇請安,近日來父皇他總是在本宮跟前提起賜婚的事情,本宮氣都快氣死了?!?/p>

……

……

(二)

皇上其實心里早就知道大理寺理正孫長河在金鑾大殿上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公然指責吳成欽花言巧語欺瞞圣上,騙取假期去青樓閑逛的背后多半是花顏在暗地里只是挑唆,所以退朝之后,他只是在御書房里私下里將孫長河和吳成欽叫來跟前當堂對峙,誰想到吳成欽一口咬定自己自從奉圣上天恩去杭州赴任之后,五六年間就再也沒有和父母兄嫂之間通過任何音信,至于兄嫂全家是什么時候離開汴梁的,離開汴梁以后又去了哪里,他到現在為止也一直沒打聽出來分毫。

皇上無奈只好親自派人去杭州查證,果然杭州城里根本沒有一戶人家是從汴梁搬遷來的,皇上知道事有蹊蹺,當即命令趙云軒速速查明此事。

花顏因為又要費心和皇兄一起去查實吳成欽兄嫂下落而在御花園里和父皇大發了一通脾氣,但是這件事情說到底也是她自作自受,無事非要去挑唆孫長河去朝堂上告發吳成欽,弄得自己現在反而要勞神費力的去幫他尋找在汴梁城里拋下那對瘋子母女不辭而別爹娘兄嫂。

但是要查清這件事情,花顏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沐云亭,碧空寺自來就是汴梁百姓平日里最喜歡聚集消遣的一個八卦之地,花顏總是覺得,依照沐云亭的細心,五六年前的八卦是非,他總不會這么快就給忘記的一干二凈的,而且這件事情本來就該沐云亭管的,因為他自幼就是依靠汴梁城里的百姓香火供養大的,依照民間慣例,吳成欽的父母兄嫂在搬家之前,豈有不去碧空寺里上香求簽,施舍香火去的?

但是……

“皇妹,實不相瞞,吳家人前些年倒是一直沒斷了來碧空寺里上香祈福,”沐云亭無奈笑笑,“但是自從吳成欽的嫂子一連生下五個女孩之后,他們全家就再也沒有來過碧空寺上香還愿來了?!?/p>

“哼,生一個死一個,還來上香,她沒來踢廟已經不容易了,”花顏謔笑。

“這倒未必,許是因為生下的全是女孩?!?/p>

“聽說其中有一對還是雙胞胎的,那一次,他嫂子確是差點來踢廟了?!?/p>

“可是生女孩有什么不好嗎?”挽玉好奇,“其實生了女孩可以進宮當妃子的,就算是當個宮女,一個月的分例錢也夠養活全家半年的呢。”

“但是那五個女孩后來一個也沒活下來,”沐云亭看起來微微有些無奈,“吳家五個孩子相繼夭折以后,他們夫婦二人連來寺里請人給孩子超度一下都不情愿,其實大家都私下里傳言,那五個女孩,怕是全都被吳家清洗掉了?!?/p>

“那又怎樣,民間本來就有洗女的習慣,本官也時常聽說汴梁城里有些人家生出女孩不要,就悄悄的將孩子裝在小籮筐里送到西山上一個叫做嬰兒澗的深山幽澗里面,任由山中豺狼猛獸半夜里將孩子叼去果腹,此陋習在民間由來已久,但是洗女之后連替孩子超度一下都不肯,吳家在汴梁城里也算是家境殷實的中等人家了,可見經商之人,刻薄寡恩到何種程度。”

“所以他們家才遭報應啦,”挽玉拍手廝笑,“五個孫子全都死啦,而且聽說,有一對也是雙胞胎的?!?/p>

“亭主,嬰孩無辜,還望亭主以后好生管好身邊人的嘴德?!?/p>

“皇兄,你現在倒是在本宮跟前大慈大悲的悲天憫人來啦,那些女孩被送去西山上時難道不路過碧空寺嗎?”她問,“若是當初你好心收養下她們……”

“孩子被送走時全都被灌了迷魂散,本殿聽不到她們的哭聲,又怎知誰人的籮筐里藏著孩子?”

“那還有什么好說的,”花顏歪起小腮幫子不懷好意的咝咝向他斜睨了一眼,“你是本宮的貼身御醫,治眼睛的本事雖然不怎么樣,但是你自幼在這里跟隨空見大師潛心修行醫術,不知道治瘋病的本事這些年里到底有沒有什么長進啊,皇兄?”

“瘋癲之人三魂七魄中的天魂已經受損,怕是神仙也難治了,”沐云亭無奈,“而且女人的瘋病要醫治起來確是要比男人疑難上幾倍,”他說,“因為這世上能讓女人瘋癲的東西可著實要比男人要多。”

“好啦,多說無益,我看皇兄你現在還是先隨我去桃花巷里看一看吧,聽說吳家門外一直也懸掛著一支桃木劍來的,可千萬別又跟上次的陳家一樣,現在本宮見到院子里有水井的人家就頭皮發麻,”她說,“可是在這世上,院子里沒有水井的人家,只怕倒是還真難找呢。”

……

……

但是因為丁月奴她現在已經瘋了,桃花小巷里的街坊四鄰自從五六年前就再也沒有一人進去過吳家家門半步,因為瘋了的丁月奴是會打人的,尤其是她身上背著那只裝著五只木頭娃娃的籮筐時。

吳成欽現在也已經再進不去自己祖宅的家門一步了,但是他現在一直忙于在汴梁城左近的一些州府村鎮里打探自己的父母兄嫂下落,根本來不及管他的前妻和女兒,所以花顏和沐云亭只得暫且先讓挽玉和葉云飛一左一右把守在吳家門外,不許丁月奴在瘋癲時隨意出去街上胡亂傷人,他們自己這幾日里卻是一直在桃花小巷的幾戶街坊四鄰之中探查走訪,希望確切知道他們最后一次看見吳家人在小巷子里出入時到底是在什么時候?

桃花小巷里的幾戶人家平日里和吳家一直都沒有什么恩怨糾葛,但是街坊之間卻也一直不大走動,幾個正坐在門檻上繡花的繡娘無意間隨口說道姓吳的那一家人前幾年為孩子的事情吵個不停,后來孩子全都死了,又開始為女人吵,婆婆說兒媳勾引公爹,嫂子說弟妹勾引大伯,就因為這個,丁月奴平日里沒少受婆婆和嫂子的虐待,后來這一家人不知為何,先是婆婆病了,又是嫂子病了,一連幾月不出來見人,后來聽說吳老爺也病到了,再后來,吳家老大就將全家都帶走去杭州投奔弟弟去了,家里就只剩下來月奴母女。

“要說歌兒那小妮子也怪可憐的,”一個身穿碎花長裙的美貌繡娘一臉無可奈何的連連搖著頭說,“小小年紀每天要提著木桶去巷子外面那棵大桃樹下的水井里擔水,哪里擔得動呢,一路擔一路灑,最后剩下少半桶,還要生火給她娘親煮白粥吃?!?/p>

“是啊,女孩可憐,不若送到宮里去當宮女去,”另一個紫衣繡娘也一起悲天憫人的淡淡點點頭說,“看那孩子滿清秀的,兩位官人做做好事,說不得宮里真收下她呢?!?/p>

“擔水?”沐云亭忽的靈機一動,“她們家里沒有帶轆轤的水井用嗎?”

“許是廢了,這條巷子里的住戶多數是從滄州遷來,那地方的人水性不好,怕孩子失腳落井,家里的井要么填了,要么廢了,平日里都是去巷子外擔水?!?/p>

“皇兄,本宮別院內的侍衛統領曾說,那個歌兒平日里總是一動不動的坐在院內井臺子上,她們家門外又懸著木劍,會不會……”

……

……

皇上聽了趙云軒在御書房里的如實奏報頓然間暴跳如雷的龍顏大怒起來,吳家院中的廢井之中竟然活生生的用籮筐吊上一個人來,而且還是個女人,是個手腳全被斬斷,舌頭也被割去的滿身污穢可憎可怖的白毛女人,那女人被抬上來時渾身上下都長滿了白毛,滿臉污穢,骨瘦如柴,在她身邊還七零八落的堆積著幾幅散碎的白骨,不知道尸體上的血肉是不是被她啃了。

街坊四鄰中的幾個繡娘一眼就認出來她就是吳家長媳朱月嬛,按照生辰年歲今年怕是還三十歲不到年紀,但是現在看看她那雙瞪得像牛一樣的干涸的雙眼,即是將巷子里一個六旬老婦拉來和她相比,都能被人錯認成是她閨女。

“原來那女孩向咱們多討銀子是為了要多買吃食投進井里,”挽玉的眼睛里忍不住潸然掉落下幾滴清澈眼淚,“只是這婦人也確是太過用心歹毒,竟憑白下手毒殺了家里五個嬰孩。”

“這只是一個無知幼女在屋里墻壁上的無心涂畫,按大宋律例,那還算不得真憑實證?!?/p>

“但是那婦人現在手腳都被砍下去了,舌頭也被割掉,不能說也不能寫,廢井里那堆骨頭,說不得又要取血來驗驗親了?!?/p>

“公爹,婆婆,大伯,不多不少,剛好三幅骨架?!?/p>

“可是那幼女在墻上涂畫的朱月嬛趁著弟妹不備下手悶死五個男嬰的事情,必定其中有詐,”沐云亭疑心,“那女孩是在五個男嬰相繼夭折之后才出生的,這些事情,到底是誰告訴她的?”

“而且她一個女孩,出生時竟沒被洗掉,可見她出生時,這家人的心性已經大變,根本顧不得她了。”

“民間自千年以前洗女就是由公婆做主,一千多年從未變過,嬰兒父母反而做不得主,朱月嬛下手悶死弟妹房里的五個男嬰,多半是出于嫉妒,而且也順便是報復公婆害死自己五個女兒?!?/p>

“所以吳夫人當年極有可能是被朱月嬛所殺,許是吳夫人她那時已經發覺到了一些事情,所以預先將這個秘密暗示給歌兒,歌兒年幼無知,就隨心在屋內堂屋的墻壁上涂畫下那些東西?!?/p>

“現在已經證實其中一幅白骨上有黑色灼痕,像是生前中了慢藥所致,”葉云飛言道。

“這么說吳夫人當年知道自己中了慢藥時,誰也沒有告訴,只是單單暗示給歌兒?但是,這又是為什么呢?”沐云亭低下頭來看似一幅百思不得其解的憂慮樣子,但是陡然間,他忽然想起巷子里那幾個繡娘的閑話,“兒媳勾引公爹,弟妹勾引大伯……”

“吳夫人是有意的,”他忽然之間恍然大悟,“五個男嬰相繼夭折,夫君又棄自己而去給侍郎府當了上門女婿,這一下丁月奴在吳家就即成了棄婦又成了寡婦,”他說,“這樣的女人,又豈有逃得出公爹和大伯的手掌心的?”

“不錯,醉生夢死之間極易泄露私密,朱月嬛下手殺害五個男嬰的事情,吳成賢心中必定早已知曉,無心之間泄露給了弟妹知道,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情?!?/p>

“但是誰料到丁月奴心機極深,她裝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反而存心引誘吳成賢和他交歡,她深知公爹和大伯如此對待自己是因為婆婆和嫂子有意縱容所致,因為吳成欽無端休妻另娶有違宋律,除非是丁月奴本身不守婦道,不然吳家是要惹官非的。”

“可是朱月嬛下手殺害婆婆卻是為了給自己的五個女兒報仇,吳夫人她又怎會料定丁月奴會替自己報仇?甚至是將朱月嬛給做成人彘?”

“不,人彘可能是吳成賢和吳老爺下手做的,丁月奴起的作用,恐怕只是在一旁多多煽風點火而已。”

“當然啊,女人最了解女人的嘛,”挽玉嬌笑。

“但是接下來就是吳老爺和吳成賢父子為了一個女人而互相殘害,爭執之間雙雙身亡也未為可知?!?/p>

“哼,一個棄婦,竟然還真將自己給當成貂蟬了,”花顏冷笑。

“但是自此以后丁月奴卻開始漸漸瘋了,”沐云亭無奈,“因為她恨的人全都死了,沒死的也成了人彘,但是一個一輩子只為了報仇活著的棄婦,仇報完了,她也就不知道自己該為什么活著了,”他說。

“她不是還有一個女兒嗎?”挽玉好奇,“為什么不好好的在家里將女兒撫養長大?”

“這個女兒身上流著的是那個負心郎的血,而且一看見這個女兒,就讓她想起來那個搶走自己夫君的陳禪芝來?!?/p>

“為什么?只因為自己的女兒比自己年少?”

“許是因為民間傳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戀人?!?/p>

“哼,當真是不可理喻,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嫉妒,怪不得她會瘋了。”

“皇妹,冷宮里瘋掉的女人,只怕更是多吧,”沐云亭微微有些于心不忍的搖頭看著她問。

“怎么,你眼饞她們?”花顏冷笑,“父皇本來打算將她們送去太乙觀里修道去的,可她們就愿意在冷宮里待著,你再眼饞,又能怎么樣呢?除非……”她微微有些不懷好意的瞪眼謔笑他說。

“皇妹不要取笑,千秋江山社稷雖然不是姓沐,但是本殿現在卻還不至于做出來假扮太監入宮的事情?!?/p>

“無妨,本宮現在也是姓沐,而且也有一個整日在玉靈軒中瘋瘋癲癲的母妃,只是母妃再瘋,也做不出來丁月奴這樣惡行,”她說。

“可是這件事情汴梁城里的百姓現下已經全知道了,都覺得朱月嬛十惡不赦,丁月奴該無罪開釋,但是一個瘋子,她能去掖庭給宮女太監洗衣呢還是給御膳房洗米切菜?”挽玉看起來一副掰起小手指頭來精打細算的樣子,“她要是什么都干不了,那掖庭里憑白養活她干什么?倒是那個歌兒,多少還能有點用處。”

“姑娘,歌兒她犯了什么法,要去掖庭里受罪?”

“喂,葉云飛,她沒犯法就不許去嗎?”花顏瞪起眼來斜睨他說,“你今天早上沒看見宣德門外的官府告示嘛?”她問他,“皇宮里剛剛將一對傷風敗俗暗自對食偷歡的太監宮女給押送到大理寺定罪問斬,大理寺卿王福壽朱筆一落,腰斬,行刑日期就是明日正午,可是現在,新征選的宮女又還都在各地州府考核調教,一時間送不過來,宮里少了一個宮女,就得臨時征調一個補缺,本宮看那個歌兒就很合適的,反正差事也不甚累,只是分管父皇寢宮里的針線。”

“可是她才五歲不到,而且還是杭州刺史吳大人的親生女兒?!?/p>

“哼,本宮忘了告訴你了,吳成欽他現在已經被陳禪芝給休啦,而且在原配身懷六甲時停妻另娶,惹怒父皇,已經被二次革職查辦了,那個歌兒,她現在是犯官之女,按規矩,她的去處,現在不是教坊就是掖庭,或者被當做奴婢官賣,賣去誰家就是誰家。”

“那亭主為什么不出手將她買去?”沐云亭默然,“本殿聽說,漓妃娘娘那里,最近有個掃地丫頭因病被打發回家去了,去個能回家的地方當差,總比不能回家的地方要好?!?/p>

“可是吳成欽這一次是徹底惹怒父皇了,本來江浙一帶洗女案多發也最多算是他治理一方不力,現在是他自己身先士卒,以身作則,下場當然不是充軍就是發配,丁月奴已經瘋了,官府自會按照舊例處治,至于歌兒,要是不想跟她父親一起發配,只要先去太乙觀里暫避即可,這也是父皇的意思,去太乙觀暫避,至少不會被貶為官婢,淪為賤籍。”

“而且,去了太乙觀也不一定就是去修道的,”花顏冷笑,“太乙觀里本來就收容著汴梁城里眾多孤兒幼女,那些童男童女其實全都是自由身,”她說,“就算他們之間怎么樣了,也不會像皇宮里的宮女太監一樣,被雙雙拉出去處死?!?/p>

“亭主,他們二人被處死,不是因為私通,而是因為偽造官籍,”沐云亭無奈,“只是這件事情本殿一直覺得事有蹊蹺,”他說,“這兩個人都是在三年前的那次征選宮奴婢女中被征選來的,當時的官籍確是偽造不假,但是他們兩個人之前好像受傷失憶過,根本記不得自己是誰,但是看他們二人的樣子,又不像是一對私下里對食偷歡的尋常宮人,本殿總感覺他們之間好像是很熟悉似得,好像是進宮之前就認識,父皇下旨處死他們其實也是事出有因,”沐云亭的臉色看起來微微有些陰沉難看,“趙氏皇族自來旁支甚多,因為兄終及弟先例,圣上對襄王和鄂王這兩個堂兄已經漸漸開始有些疑心,嚴防自己身邊的宮女太監成為被安插在宮中的細作眼線,這兩個人當初是和襄王私下往來甚多的拱衛郎徐任惠選送來的,也難怪父皇他疑心?!?/p>

“哼,他疑心的人還多著呢,本來當年漢陽王一案,就是他自己理虧。”

(三)

關于吳成欽的最后定罪量刑,因為是皇上親筆御批的,所以滿朝文武即是心里覺得微微有些輕了,也不好太過向圣上抗辯,圣上輕判吳成欽他發配滄州想來也自有圣上他的一番道理,畢竟吳宅里那些不清不楚的烏糟事情都是在他出任杭州刺史之后發生,朱月嬛被抬出井來以后還沒活過案子了結就已經因為身體干枯衰竭而氣絕身亡掉了,丁月奴被關進了官府在西教坊后設置的醫館里面,那里面收容的都是汴梁城內外因瘋癲殘疾而無以為生的老弱病殘,貧苦百姓,雖然那些官派的郎中平日里對他們也不大上心,但是卻也不敢肆意怠慢到將他們無故醫死治死。

滄州離汴梁城足有千里,看樣子圣上日后是一點也不想再看見這個吳成欽了,至于那個小小稚女歌兒,既然是被圣上親自派人送去太乙觀的,沐云亭也就沒再繼續理會這件事情,他現在尤其要憂心的反而是明日午時就要押赴刑場開刀問斬的那對太監宮女,官籍上寫著他們是濮陽人,離汴梁城也并不太遠,但是他們二人竟然全都不記得自己家住哪里,姓氏名誰,男犯官籍上只寫著將離二字,女犯官籍上只寫著海棠二字,想必是販假官籍的人隨心添上去的,那個將離今年看起來二十四五歲的年紀都還不到,海棠看來更是只有十八九歲大,雖然昔日漢陽王府里的細作眼線被抓時年紀全都不甚太大,但是這個親眼見過漢陽王府一夕覆滅的襄王他失心瘋了嗎?竟會派兩個失憶的宮人來當眼線,圣上執意要殺他們,怕也只是因為他們既然現在已經失憶,那從他們口里定是再也問不出什么來了,留著也是無益,倒不若押赴鬧市行刑,殺一儆百,震懾天下。

沐云亭看起來微微的有些于心不忍,因為現在大理寺的案卷上根本就沒有任何確鑿證據證明這二人是襄王府派來的眼線,昔日各王府派進宮里的眼線被大理寺抓的殺的也有不少,但是至少是證據確鑿,人贓俱在的,可眼下這兩個,還真的讓他不知怎辦才好,至少明日行刑時,總得有個說辭,若是直接說是淫亂對食,徒惹天下百姓恥笑不說,圣上他的圣顏天威,皇宮內苑里的清規戒律,一時間可就全都隨著這兩顆人頭落地而威信掃地和煙消云散掉了,但是除了淫亂后宮,傷風敗俗,其他的,合適公開的罪名,到底還有哪一個呢?

沐云亭為此而整整一夜都輾轉反側寢食難安的躺在床榻上打滾,但是花顏可管不了這些,她知道明日正午府衙里面又該用冰棺了,所以一大早的就派挽玉去拿著自己的腰牌向冰窖里去支取冰塊去了,只不過這一次支取的冰塊數量有些過多,因為既然是對食,死后總該將他們二人的尸首放在一個大冰棺里才對的嘛,而且因為是腰斬,二人尸體總共是四塊,冰塊不多,腥腐難忍。

其實花顏是一點也猜不透那個名叫海棠的小宮女她為什么執意要冒著身家性命不顧而和一個身份不高的掃地太監去對食的,因為過不了兩三年,她就會被放出去了,難道放出去之后,她竟會心甘情愿的嫁給一個太監,雖然這個太監看起來模樣不錯,但是……

(四)

眼看著正午時分快要到了,大街上的百姓越來越多,長街兩邊的酒樓客棧食肆驛館上下三層全都將臨街的窗子大敞大開,窗子里外,樓梯上下,回廊左右,全都擠滿了腦袋,臨街的小酒肆里也全都是人頭攢動的,因為在汴梁城里,當街砍頭的多是山賊寇匪和江洋大盜,汴梁城里的百姓,已經許久都沒看見一個宮女和一個太監披枷帶鎖的被拉到鬧市中砍頭示眾來了,雖然手起刀落以后的尸體,和那些山匪流寇也不會有什么兩樣。

趙云軒這個尊貴王爺,現在最不愿意干的其實就是監斬官這個差事,因為他自幼不喜歡見血,心里自然是更不喜歡見到刑場處決人犯時那鮮血淋漓人聲鼎沸的熙攘狂歡場面。

更何況這二人犯的是宮規,和天下百姓半點毫無干系,他們又憑何為他二人的死而拍手稱快,大快人心?天下蕓蕓眾生,竟無一人回身想想,若是日后自己落到這般田地,在刑場上,眾人跪地求情,總比喧囂狂歡更能救得自己性命。

將離和海棠那時已經被綁縛在刑臺上只等著自己一聲令下人頭落地了,自被押送大理寺大牢至今,他們二人既沒向自己討饒也沒向自己申辯,其實淫亂后宮和假造官籍在大宋律例里都是罪不至死的,他們本沒必要如此木然絕望,可是他們現在卻仿佛是一心求死似得,眼看著就要死到臨頭了,也一口咬定他們不認識襄王,更不知道那些錦衣華冠,玉樹臨風的諸位年輕王爺之中,誰是鄂王,誰是吳王,誰是襄王,誰是蜀王……

……

……

午時一刻,午時二刻,按規矩,該有家屬來送水送飯來了,但是他們二人連自己到底是誰都已經忘了,怎么可能還有家屬來給他們送飯?

趙云軒微微有些看不過眼了,轉身命令阮玉遙去旁邊酒肆中給他們打些酒飯過來,而且要他們少時上去知會刀斧手一聲,若是可以,盡量給他們留個全尸。

在刑場上給犯人留全尸其實在民間本來就是個由來已久的人情規矩,刀斧手在收過犯人家屬的銀錢之后,行刑時下手稍稍輕些,斬首時將最后一點皮肉相連,腰斬時要犯人趴著不要躺著,這樣肚皮不會完全斬斷,縫合之后就算是全尸,一具全尸的開價大約是二百兩銀子,趙云軒自己不便于從官賬上支錢,但是一眼看見阮玉遙左右手腕上各自戴著兩串翡綠玉珠,二話不說隨手扯下來兩串,理由是他只有兩只胳膊,沒必要戴四串玉珠。

轉眼間,午時三刻已到,趙云軒正要伸手去摸令牌,陡然間從人群中“嚶”的一聲傳來一個三歲孩童撕心裂肺的一句清脆哭喊,“爹爹,阿娘,爹爹,阿娘……”

聽到這一聲哭喊,本來在刑臺上一直目光呆滯,一心待死的將離忽然眼眸里恍然驚醒般潸然滾落下兩滴冷冷清清的逝水清淚,一旁的海棠也仿佛是忽然間被驚醒過來似的,“聽那聲音,”她驀然回頭看著將離的眼睛,“是青兒嗎?”她慘淡著眼神默然笑笑,“真的很像青兒,只是青兒,他,到底又是誰呢?”

……

……

因為行刑時忽然發生意外,趙云軒手中的令牌自然是沒有來得及扔的出去,但是只這么一個凝神瞪眼之間,午時三刻已過,按規矩,今日是再也不能行刑的了,挽玉在一旁氣的跳腳,因為馬車上這具雙人大冰棺,一路上的分量可著實是不輕的呢。

少時間,只見刑臺上已經跌跌撞撞連滾帶爬的呼哧呼哧爬上來一個衣衫不整的三歲男童,那孩童看起來一臉悲傷落淚,眼圈紅紅的驚懼樣子,“爹,娘,你們怎么活啦,”他微微顫抖著用自己的小手指頭輕輕撩撥起二人額前披散著的一綰青絲鬢發,“爹,娘,你們,你們真的活啦,你們真的從畫里走出來啦……”

男童說著忍不住伸手摟住他們的脖子嗚嗚大哭起來,緊接著一個青衣黃衫的丫鬟模樣的清麗少女急匆匆的從人群中擠上前來,撲通一聲跪在刑臺上面,“小姐,小姐,你,你真的是活的嗎,你,你快抬頭看看我,我是玉枕啊,小姐,你,你,你怎么不說話,你當真是從畫里走出來,還陽復生了嗎?”

這時候刑臺上連丫鬟帶孩童的嗚嗚哭聲已經將蕭殺威嚴的斷頭臺給攪擾的哭天抹淚,熙攘混亂,兩旁侍立的官兵衙役見狀急忙列隊將刑場四外給圍攏起來,將圍觀百姓給牢牢隔在刑場外圍,不得向前一步,在一旁協同監斬的沐云亭這時候早已經命令葉云飛上前將那位玉枕姑娘從刑臺上攙扶起來押到自己跟前來了,“你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攪鬧刑場,”他的眉頭看起來倒是當真微微有些緊鎖,“你一個孤身弱女,當真是不要性命了嘛?”他問。

“大人,大人開恩啊,民女確是無意攪擾刑場,冒犯天威,”玉枕一身盈盈玉體嬌弱無力的跪拜在沐云亭腳下不住的俯首向他磕頭叩拜,一邊扣頭,一邊哭哭啼啼聲淚俱下的向沐云亭替自己和刑臺上的孩童求情,“小女子并非存心攪鬧刑場,”她說,“只因青兒他看到畫像上的爹爹和阿娘活生生就在眼前,忍不住爬到刑臺上來找他的爹爹和阿娘,可憐這孩子自幼父母俱喪,還請大人開恩,饒恕過青兒,若是有何罪過,民女一人承擔即是,還請大人千萬開恩,不要加罪青兒,”她在沐云亭腳下止不住的俯首叩拜,一邊的葉云飛早就聽清楚了:

“敢則是認錯人了,殿下,那個男的他是個太監?!?/p>

“自幼父母俱喪,又從畫里走出來活了,這是哪家丹青閣的落魄書生干出來的好事,好好的,給人家爹爹畫成了宮里的太監。

“哼,那些個落魄書生干出來的事情,還能有好的嘛,”挽玉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擠了過來,“早知道給死人畫像這么容易,本姑娘也去開個丹青閣好啦,好歹也算過了一次閣主癮的嘛,”她說。

“挽玉,你要想開丹青閣,本宮這里有的是銀子,可是這半年來,本宮在府里可一直沒見你動過筆墨,你從前有完整的描畫出一只小花貍子來嗎?”她一臉眉開眼笑的瞪眼看著她問,“人家好歹是將爹爹給畫成太監,還沒給畫成老虎呢?!?/p>

“老虎怎么啦,老虎和人一樣,臉蛋子不都是圓的?”

“好啦,亭主,別胡鬧啦,本殿這里在問案呢?!?/p>

“殿下,還有什么好問的,再問下去,還能讓這丫頭找那家丹青閣去討還銀子不成?”阮玉遙咝咝冷笑的凝著眉說。

“住口,還不趕快將這位姑娘攙扶起來,讓她站著回話?!?/p>

……

……

一只魚尾巴草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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