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顏因為心中對此事多有疑惑,當真趕上前去一個縱身跳到竹筏子上面替一個白衣女子診脈,因為他身上穿的是齊云山上的道袍,所以一旁的蘇家村村民和村中幾位長老都不敢出言阻攔,此時村長還未來到,十幾個女子的家人正在人群之中低聲嗚咽,清顏隨即將手指輕輕搭在竹筏上的白衣女子腕子上面,立時察覺出來該女子并未身懷有孕,而是誤吸入致人出現假孕脈象的藥氣所致,再仔細探查其余女子脈象,除卻一人確是身懷有孕之外,余下之人盡皆是誤吸入致人假孕脈象的藥氣所致。
因為是齊云山上道長,清顏在蘇家村村民跟前一言九鼎,立刻命跟隨自己前來的幾個師弟將這些女子全數自竹筏子上解救下來,唯獨那個真正身懷有孕的女子,沒有被從竹筏子上放回。
此時蘇家村村長已經帶幾個家丁趕來桃花潭邊,一眼見到十幾個女子已經全都被放回岸上,唯獨一個脖子上插著的名牌上寫著的名叫孫小惠的女子還在竹筏子上面,立刻厲聲斥責站在水邊的二十幾個壯漢為何如此拖延耽擱時辰,眼看著午時三刻已到,過了午時三刻行刑,難道不怕被陰鬼上身?
“村長,心中有鬼才會怕被陰鬼上身,若是心中無鬼,又怎怕被陰鬼上身?”清顏在一旁淡淡言道,“你是蘇家村村長,自然姓蘇,但不知,你的姐夫或是妹夫中,有沒有姓孫的?”他問。
“沒錯,孫小惠是我外甥女,但是村規如此,我這個當舅舅的,也不能擅自徇私枉法,我只問你,就算你是齊云山上的道士,是不是也不能隨意插手蘇家村私務?”
“確是如此,只是若是這些女子皆是被妖法所害,你覺得本尊到底是該不該管?”
“你此話何意?”
“這些女子之中除卻那個孫小惠之外,其余人皆是假孕之狀,是被誤吸入的藥氣所致,但是尋常人即是能夠以熏香藥氣害人,也斷不能一夜之間同時讓十幾個女子受害,除非是妖邪作祟,只是敢問村長,你若是當真不知這些女子皆為妖邪所害,為何卻偏要趕在午時三刻對這些女子行刑,沉潭是民間私刑,和冷宮之中賜死一樣,本該在黃昏日落時分執行才對,”清顏冷冷言道“除非,是有人懼怕冤魂夜半時分前來討命……”
“你,滿口胡言,本村長一向在蘇家村中秉公執法,從無偏私,不然,又怎會當眾將自己的親外甥女一起沉潭處死?”
“但是本尊方才見你外甥女在竹筏子上一陣掙扎叫嚷,似乎是很不愿意被你沉潭處死,不若你換個辦法,將她挖坑活埋可好?”
“挖坑活埋處治的是未及定親和男人私奔的黃花閨女,孫小惠已經定親,按照族規只能沉潭,”
“你就這樣確定她肚中孩子不是夫家骨血?”
“若是如此,還會被夫家當街敲鑼宣揚?”
……
……
這個孫小惠當然是很不愿意死,所以在見到其他女子都被放回之后更加在竹筏子上大喊大叫,脫口而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表哥蘇大成的,夫家當街敲鑼是因為自己是在肚子里有了孩子之后才和夫家定親的,當時夫家聽見了村中的風言風語,以替自己滋補身子為名找來郎中為自己調制藥膳,卻是趁機掐了自己脈象,蘇大成怕事情敗露,自己被趕出村子,就和珩瑯山上的妖孽勾結,用藥氣讓村中未嫁女子出現假孕脈象,和自己一起沉潭處死,趁亂蒙混過關,他怕自己開口說話,之前還騙自己會在水里安排人救自己,但是大家都穿著白衣,在水里頭發散亂,誰還認得出來是誰,手腳綁著,竹筏子上拴著石頭,人被沉下去淹死不過一眨眼的事情,那個蘇大成巴不得將自己滅口,又怎會當真安排人在水底救自己一命……
事已至此,村長也只能無奈將孫小惠自竹筏子上放回,要妹妹和妹夫將人帶回家去自行處治,因為蘇大成和孫小惠是表兄妹,之前左近村子中有表兄妹成親之后生下來的孩子皆是癡傻的先例,所以不管是蘇家還是孫家都不打算留孫小惠肚子里的孩子,立刻派人去蕪城城中藥鋪子里買來紅花,孫小惠現下在蘇家村中已經是名聲敗壞,只能去蕪城城中找個教坊去當倚門賣笑的優伶樂伎,蘇大成也在村中聲名掃地,無奈也只能去蕪城城中尋個差事,其余女子都被放回各自家中,蘇家村村規自此更改為不貞潔女子趕出村子即可。
但是清顏現下可是沒任何心思管蘇家村村規一事,因為這個蘇大成雖然膽大妄為,卻并不聰慧,根本不知道和自己勾結的妖孽到底是誰,只知道是在珩瑯山上,但是清顏心中認定此事只有清軒能做出來,因為當日在汴梁城中,他就是這樣對待大皇子沐云亭的。
所以在接下來的幾日中,清顏就一直在珩瑯山下等著清軒,這一日清軒終于不再躲著自己,卻只是為了自己身內僅余的部分水云珠碎片而來,清顏本來想將他擒下帶回去齊云山上,卻因為顧及清軒昔日在汴梁城中手段而未讓身邊跟隨的幾個師弟繼續跟在自己身邊,一早就將他們打發回去了齊云山上,幾位師弟也以為若是清軒當真在這珩瑯山上,幾人卻是也不好在一旁幫忙,所以現下珩瑯山下只有清顏和清軒師兄弟二人,清顏對清軒下手留有余地,清軒對清顏可是下手狠毒無情,竟然將清顏一掌重傷之后帶去了三清山上,在鸞皇教主眼皮子底下將他身內最后一分水云珠碎片吸出,而清顏也因此上而徹底元神離體,只余一層護體神咒罩身,七日之內元神不回歸身內,仙身即會化滅成為一捧飛灰。
……
……
鸞皇教主在得到五份水云珠碎片之后當即施法將五份水云珠碎片從新融合成一顆力量強大的完整水云珠,又將自濕華神手中缽盂里取來的原初之火強行和水云珠融合,成為火云珠,花顏以為如此一來江皇后和自己母親秋海棠都能在教主的施法下魂魄還陽,卻不想鸞皇教主卻想要以清軒元神獻祭火云珠,以此來助李業在雁門關大敗趙云亭,也算是他帶領數千族眾投靠鸞皇教的一絲微渺回報。
花顏一瞬之間已經自鸞皇教主眼神中察覺到事情有異,急急飛身過來擋在云軒身前,澈水云悔本來心中痛恨花顏至極,眼看她又不知好歹的飛身趕上前來作死,氣忿之下登時間抬手一掌將她打翻在地,立時化為君影花原身枯萎敗落,奄奄一息。
鸞皇教主自是知道沐花顏她真身現下不過才一千歲,尚未過完風火雷三劫,在花精之中還算是個未及及笄的少女,自己這一掌下去,性命已經去了大半,既然如此,不若先將她身內精血融入火云珠中,然后將那個清軒當成煉丹爐下木柴……
誰想到正在此時,南華上仙,帝釋大人,燃燈佛主竟然忽然之間同時降身在三清山上,因為剛才和原初之火相融的水云珠力量還很不穩定,所以鸞皇教主此刻即是手下千軍萬馬,也斷然不是南華上仙,帝釋大人和燃燈佛主對手,因為融合水云珠和原初之火已經耗費了鸞皇教主身內大量真元,所以在和三位神尊拼死斗法三日之后,被燃燈佛主一手生擒,三清山上的鸞皇教一派教眾全數潰敗四散,因為澈水云悔畢竟是東海玄洲上的鸞妖一族太子,又是東華帝君身邊弟子,所以南華上仙只是喝令他將鸞皇教解散,放江皇后和秋海棠魂魄入六道輪回,之后待在三清山上不許再有任何為非作歹念頭,清軒清醒過來之后將身內七成真力灌注在花顏真身之內,燃燈佛主指點他將花顏真身化成的這一株君影仙草送去天目山下的清風寺中,交給寺主慕云若水圣尊。
清軒此時已經知道清顏元神在水云珠中,融合了原初之火的水云珠現在已經被鸞皇教主煉化成了火云珠,清顏元神已經無法自火云珠中順利取出,好在太上老君近來新煉制出來幾枚九轉護元丹,此仙丹三百年才出爐一次,一次就那么幾枚,南華上仙好說歹說找太上老君討來一枚,用以護住清顏身內真元,但是此丹能護住清顏身內真元,卻不一定能讓他恢復如初,現下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將清顏仙身化滅,自己已經將他身內真元施法全數凝結在元神之內,仙身化滅也是無妨,現在只能將這顆融合了清顏元神的火云珠投入六道輪回轉生人世,經過凡人血氣滋補,再從新修成仙身……
清軒對此自然是無話可說,只是擔心三清山上的四個質子現下到底怎樣下場,他們畢竟是空桑島上的人,燃燈佛主總還不至于將幾人當場格殺……
“你放心,清顏之前已經替他們祛散了天魔珠之毒,本尊也已經替他們解除了忉利天上咒法,現下幾人已經回去空桑島了,”
“那待清顏恢復真身之后,我能不能回去?”他問。
“隨意,只要你不在意西陵顏和牒云花顏在人間之事,”
“他們是定過親的,”
“但是本尊可不能將他們二人強行抓來齊云山上修仙,”
“花顏確是清風寺主女兒?”
“燃燈佛主弟子并非妖魔,是他女兒也是無妨,”
“他想要將花顏一直留在身邊?”
“那畢竟是他親生女兒,”
“你是怕我在齊云山上不被氣的瘋了……”
……
……
(二)
因為鸞皇教主在三清山上被南華上仙降服,鸞皇教七十二舵總舵主李業身上被鸞皇教主加持的妖力也瞬間消散,雁門關一戰中在兩軍對陣時這個李業身上的金光護體一破,手下一眾鸞皇教眾自然是在十萬宋軍刀劍沖殺中不堪一擊,四散潰逃,夏遼和回鶻聯軍一看情勢不妙,也立即掉頭撤退,雁門關一戰隨即以太子趙云亭大獲全勝告終,一月之后,太子率領十萬大軍班師回朝,李業的項上人頭也一并被帶回汴梁城中,掛在城門口上示眾七日。
但是在趙云亭回來汴梁城中之后,已經被改稱為太子府的瑛王府宅之中卻一直未曾張燈結彩,為太子殿下接風洗塵,誰都知道全是被鳶漓那只小狐媚子給鬧的,但是偏偏是在這節骨眼上,掖庭里面又忽然間急急傳來消息,因為當班太監的玩忽職守,那個罪囚鳶漓她半夜里已經悄悄的從掖庭里面逃了,但是因為圣上他先前早已命人暗中在她身上灑上香粉,因此上現下幾百御林禁衛正在一條花斑狼犬的帶領下一路上向西山斷云峰上追去。
趙云亭聽說之后顧不得眾人阻攔,發了瘋似得身上只裹著一條錦衫就風塵滾滾的竟自追上西山斷云峰去,但是到底還是來晚了一步,鳶漓她在斷云峰上被眾官兵圍追堵截的無路可退之下,橫下心來自斷云峰上縱身向下一躍,一身盈盈玉體倏忽之間即在斷云峰下煙云渺渺的萬丈深淵之中香消玉殞的煙消云散,無影無蹤。
雖然前日里當今圣上曾親下口諭,那個鳶漓她必定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但是西山斷云峰下的萬丈深淵之下又有幾人當真膽敢攀崖下去,而且一個從掖庭里私自出逃的忤逆奴婢,眾官兵自然也懶怠不辭勞苦的闖去深山幽澗之中替她收尸,所以幾日之后,仍舊是一身荊裙蔽體青藤束身的在斷云峰下堅持不懈的仔細尋找鳶漓一縷香魂渺渺的消瘦身影已經獨獨只余下趙云亭一人,他戀戀不舍的在斷云峰下的繁茂蒼松古木和渺渺深山幽澗之中失魂落魄的兜來轉去了足有半月之久,餓了摘幾個野果,渴了喝幾口山泉,白日里和山中獐狍野鹿為伴,半夜里和林中豺狼虎豹為敵,他知道他此生可能已經再也找不到她了,但是無論如何,他也要將她帶走,哪怕僅僅只是帶走她的一綰三尺青絲,半捋錦羅云衫……
……
……
半月之后,一株枝繁葉茂的千年古槐樹前……
……
……
一只通體純白如雪的柔弱孽狐,拖著一身傷痕累累的盈盈玉體,靜靜的蜷伏在爪邊那棵枝繁葉茂的千年古槐樹下,她仿佛是已經有很多天沒有吃過東西了,甚至是連水都沒有喝過,許是知道自己傷勢過重,已經活不成了,因此上,在趙云亭看來,她一雙清澈靈動的如水清眸在大槐樹下那樣幽怨可憐的凝眸注視在自己的兩只大眼珠子里時,那眼神中泄露出來的迫切乞望卻仿若并非是希望自己能夠大發慈悲的出手救她一命,而僅僅只是希望他能夠溫柔的俯下身來親手在她的雪白皮毛上輕輕的蹭上一蹭,摩上一摩,她現下里一心想要乞求到的仿若就只有這些而已,完全沒有意料到他當真會俯下身來溫柔似水的伸手將她攬在懷里,失魂落魄的親手懷抱著她只身闖進西山下那座經日里旃香渺渺經樂聲聲的碧空寺中去。
“云亭,師父早已對你言明,天機不可泄露,你卻為何到底還是將她帶來這里,”空見師父的神色之中似是而非的隱隱泄露出些許無可奈何的微微嘆息和無奈,“既然來了,”他說,“那師父也就只好全都如實對你說了,”
“師父,云亭只是想求你出手救一救這只可憐的孽畜,”他說,“上天好生,既然被我看見了,將她送來這里治傷活命,也不過是些許舉手之勞而已?!?/p>
“不,云亭,孽畜二字可斷斷不是你輕易說得的,”他微微笑笑,“你可知這只小小孽狐她,此世和你會有什么積深淵源?”他一邊拈手將幾枚金針輕輕按施在孽狐身上,一邊抬起頭來似笑非笑的瞥眼看著他問。
“師父曾說,世上任何萍水之逢,或許都是來自久遠之前的一次久別重逢,”他說,“許是云亭上一世里欠了她的,今世里微微補償一些也未為可知?!?/p>
“云亭錯了,眾生只知要報前世恩,無人來討前世債的,”他說,“但是這只狐貍,似乎不是來找你報恩的?!?/p>
“不報恩,不報仇,難不成是要來吃了我的?”他問。
“或許,不錯,”
“師父,此事……”
“你該知道,鸞皇教主,當真是妖,”
“但是鸞皇教現下已被解散,”他說,“只是阮玉遙卻仍然還是失蹤至今?!?/p>
……
……
皇上并未太過關心錦云王朝的竹陽公主被太子殿下在碧空寺中發現一事,因為現在畢竟阮玉遙不知所蹤,雖然這個阮玉遙之前已經當了太監,但是終究還是錦云王朝皇子,他私下勾結鸞皇教一事縱是死罪,也因為他這個錦云質子身份而只能降罰一等,不是宮刑就是流刑,但是他都已經是太監了,罰也只能是罰為流刑,即是流刑,不若下諭昭告天下,大宋界內一旦發現阮玉遙行蹤,立即遣送回去錦云王朝,至于這個竹陽公主絳霞,雖然之前是個被收押在掖庭中的罪囚,但是因為阮熾磐千里迢迢的派使臣送來求情書信,也就降罰一等,送入太子府中為婢女,至于幽閉的規矩就酌情免了,畢竟女子幽閉死傷不定,畢竟是一國公主,這點顏面還是不能不酌情賞賜給阮熾磐的。
但是絳霞公主一入太子府,司天官就發現天象中出現一顆妖星,因此而暗自請來汴梁城中最好的捉妖師,經過捉妖師辨認,認定絳霞公主身內有狐妖精血,司天官為此只得將捉妖師之言急急告知給趙云亭,但是趙云亭雖然之前一直在碧空寺中閉門度日,畢竟也不算是真正的佛門弟子,所以早在醉仙閣中時就被她的驚人美貌深深媚惑,后來司天官前來告知,他心中也一直沒甚在意,畢竟他早已猜到絳霞生母是只狐妖,但是既然她生父是一國皇帝,妖性應該不大,請碧空師父下個降妖咒在她身上即可,本來趙云亭之前也不過只是貪圖她驚人美貌,日后即是登基為帝,也最多只會封她當個婕妤,不會將她立為皇后的。
但是趙云亭此刻還不知道,這個竹陽公主阮絳霞的生母可不是一只尋常狐妖,而是一只九尾狐妖,所以絳霞身內的妖性絕非一個尋常的降妖咒就能封住,而且絳霞此次本來就是有意前來汴梁城中找趙云亭的,因為她生母病重,而趙云亭真身隱身在汴梁城中的九尾狐一族中人早已認出,正是佛門一脈圣樹裟羅樹,而絳霞生母病癥,正是需要裟羅樹精一族身內精血當藥引。
因為裟羅樹一族在空桑島上有陣法護持,所以九尾狐一族只能四下尋找單獨流落在外的裟羅一族族人,偏巧趙云亭就是,絳霞來到汴梁城中時自然也曾將阮玉遙約來牡丹坊中幾過幾面,因為當時阮玉遙已經是鸞皇教中人,而絳霞也已經是鸞皇教主麾下的左圣使,當然,她成為鸞皇教左圣使只是為了之前去靈鷲山下的般若殿中盜取妖丹時被般若殿中的護法侍衛一路追到三清山上時偏巧被鸞皇教主所救,當初,母親也是在去靈鷲山下的般若殿中盜取妖丹時被般若殿中的護法侍衛一路追到天山上,被阮熾磐機緣巧合救下……
(三)
汴梁城中的日子看似平靜如水,卻因為絳霞公主被送入太子府中為婢而顯見的開始有些漸漸飛花散亂落英紛紛起來,近日來太子府中時常有宮中太醫進出走動,街頭巷尾的閑散凡夫口中很快開始風聲四起,以為是被扣在太子府中為婢的錦云王朝竹陽公主因為水土不服生了怪病,皇上不得不派太醫經常前來太子府中為她診脈醫治。
街頭巷尾議論紛紛的凡夫百姓自然無人知道那些經常出入太子府的太醫中其實混著幾個汴梁城中道行高深的捉妖師,這幾個捉妖師混在太醫之中前來太子府的目的只是以替絳霞治病為名,悄悄將化功丹混在治病藥丸中騙她吃下,因為太子之前自從一眼見到她輕紗帷帽遮掩下的嬌羞嫵媚之后就在府邸之中對她日思夜想,現在身為太子,卻因為一個女子而連太極殿上的早朝都漸漸不大去上,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為此而擔憂不已,皇上本來因為昭王之死就已經身心疲憊,懶于過問此事,所以群臣商議之下,要司天官向圣上獻上一計,那就是請來幾個法力高強的捉妖師將江湖上傳言的化功丹混在治病藥丸中騙竹陽公主吃下,她若是個尋常凡女自是無妨,而若她當真是妖,一旦起心對太子動用妖法加害,即會被化功丹反噬而真元渙散,現出原形,若當真是只狐妖,太子殿下剛好起鍋燒水燉了她補養身子。
趙云亭心中自然是以為就算她真是只狐妖,自己也斷不會那樣狠心將她下鍋燉了,最多是關在籠子中一個月喂兩只山雞而已,但是至少是眼下,自己已經惦念她的傾城嫵媚到了寢食難安的地步,所以在確信絳霞已經被誘騙著吃下化功丹之后,就急匆匆的開始和她在暖閣玉榻上芙蓉帳暖度春宵起來,但是既然是只狐妖,自然在醉酒酣睡之后是會一不小心現出狐貍尾巴來的,她有九條尾巴,是傳說中的青丘九尾狐一族,當年的蘇妲己也是一只九尾狐,只是一直住在軒轅墳中,趙云亭知道九尾狐不僅僅只是住在青丘,還有涂山和南荒,而錦云王朝本在九州和西荒交界,自然也是狐妖時常出沒之地,司天官說過,九尾狐現世,人心荼毒,天下大亂,是皇朝禍亂覆滅兇兆,而化功丹在她身內卻半點效用沒有,本來也是,民間尋常捉妖師又怎能當真有辦法對付九尾狐這樣的上古大妖,所以為了大宋皇朝治下千萬臣民百姓,趙云亭悄悄將一封密信派葉云飛送去碧空寺中,交在風千隱手上……
之后趙云亭上奏皇上,說是要去舟山上的普渡寺中為雁門關一戰中的死傷將士上香超度,帶著絳霞和一眾御前侍衛一起浩浩蕩蕩的跋涉千里,來到東海岸邊,此時恰逢海寧城中發生一起妖孽作亂事件,聽說是一只雪獅子在海寧城中四處撕咬身穿皮裘大氅之人,當初鸞皇教主在三清山上被南華上仙降服時,這只雪獅子確是趁亂逃脫,行蹤下落不定,趙云亭順勢派葉云飛前去海寧城中除妖,自己帶著身邊一千侍衛來到舟山上,住進普渡寺中,借口自己喜愛清凈,將普渡寺中僧眾香客全數趕走,只余下一千御前侍衛和幾十個宮女太監,趙云亭以為,是時候該和這只九尾狐妖同歸于盡了……
趙云亭當初在碧空寺中閉門思過時,佛門咒法也稍稍學過一些,以為加上身邊這一千御前侍衛,和這只九尾狐拼個同歸于盡還是有些勝算的,自己當日雖然因為貪圖她千嬌百媚的花容月貌而一不小心被她迷惑,但是總還不至于被迷惑到不顧及大宋皇朝之中千萬臣民百姓性命安危的地步,昔日孔雀在鳳凰山上一口吸盡千里之內行人,誰知道這只九尾狐妖在汴梁城中,一口會吸盡方圓幾里之內行人……
……
……
但是趙云亭顯然還是有些低估了九尾狐一族法力,身為上古妖族,絳霞雖然是母親和凡人所生,在一千御前侍衛圍攻中將趙云亭不遠萬里的帶回來青丘狐族之中也是一件易如反掌之事,而且絳霞生母曾經是青丘狐族族長,后來因故禪位給妹妹,所以絳霞在青丘狐族之中也算是個尊貴榮寵的長公主,她知道母親本是因為生她時胎位不正而出血過多,引動陳年舊傷,急需裟羅樹一族族人身內精血救命,既然現在已經將趙云亭帶來青丘,自然立刻要狐族中的醫官自趙云亭身內取血救命。
趙云亭在狐族醫官手中被折磨的死去活來,待到絳霞母親病情有所好轉,就被扔進狐族天牢之中不見天日,連殘羹剩飯都三五日才送進來一碗,活像是個被廢的宮妃。
狐族天牢中不知時日,趙云亭終于有一日感覺到自己死期將至,因為自己在被餓的頭暈眼花時,竟然恍惚間看見一縷金光自天牢外面破門而入……
是葉云飛前來將他救走,葉云飛當日自海寧城中平息雪獅子禍亂之后就匆匆趕來舟山上的普渡寺中,卻只見到一千御前侍衛在普渡寺中亂作一團,他們只知趙云亭被竹陽公主劫走,葉云飛聽了之后只得匆匆前去靈鷲山上找燃燈佛主,燃燈佛主指點葉云飛前來青丘狐族救人,狐族因為不愿意無端招惹燃燈佛主而并未出手阻攔,因為在回來靈鷲山上之前,已經在山下的碧波湖中清洗沐浴過,所以大宋皇朝趙云亭現下已經不必再回去,燃燈佛主要他在般若殿中當凈梵殿主,因為絳霞很快就會來到般若殿中找他……
自燃燈佛主口中,趙云亭知道般若殿中鎮守著一顆上古大妖內丹,這顆內丹是絳霞生母絳霖的,當年絳霞生母絳霖是青丘狐族族長,法力在狐族之中無人能敵,也因此而漸漸的開始野心勃勃,想要將四海八荒千萬妖族一統起來,要青丘狐族在四海八荒中受仙佛敬仰,萬妖朝拜。
所以絳霞生母絳霖后來就暗中潛上靈鷲山來盜取普光寺藏經閣中封禁著的一卷能夠降服四海八荒中精怪兇獸的伏妖寶卷,結果被當時還未入魔的鳩若薩埵一掌打出內丹,落敗而逃,這也是為何絳霞要將趙云亭帶回去青丘取血,因為當日鳩若薩埵打敗絳霞生母用的,就是裟羅神掌。
但是燃燈佛主倒是一直也沒有強求南風亭一定要留在般若殿中當這個凈梵殿主,自然不是因為趙云亭曾經在碧空寺中閉門思過十年,因為他現在已經不再是趙云亭,靈鷲山下的碧波湖不是任何凡人都能在湖水中清洗沐浴的,只有即將被帶來靈鷲山上的凡人才行,因為靈鷲山上本就不是凡人血肉之軀能夠來到的地方,在上靈鷲山上之前,都要先在山下碧波湖中清洗沐浴,脫去凡胎,所以碧波湖看似清波碧水,碧波蕩漾,湖底卻是殘尸腥腐,白骨成堆,這也是為什么當年燃燈佛主沒讓鳩若薩埵回國繼位的最根本原因,他的俗世凡胎已然沉在碧波湖中,化為一具白骨骷髏,而三界中的神佛仙圣又自來不便插手塵世因緣,人間繁華,他已然不再是鳩若云昭,又該回去誰的故國,繼承誰的皇位?
所以現在的趙云亭自然也已經不再是大宋皇朝的太子,而是恢復了南風亭真身,他現在自然能夠隨時回去空桑島上,這個般若殿中的凈梵殿主,他當也可,不當也可,燃燈佛主并不強求,畢竟在化為一只精致木魚的那八百年中,他每日里被燃燈佛主小手指所化槌子敲打的痛不欲生,苦不堪言,這個般若殿殿主的無上尊位,帶給他的,只有不能忘卻的那八百年慘痛回憶。
但是南風亭自來也是個會算計的人,靈鷲山這個枝繁葉茂的強勢靠山現在并不值得因為被當成木魚敲了幾百年而輕易放棄,燃燈佛主既然對他并沒什么敵意,自然也該賣佛主這個人情一次,靈霄殿中那個玉帝倒是自來不會隨意過問四海八荒中的這些上古大妖,但是凌霄殿中的天帝可不一樣,他的勢力現在雖然已經被玉帝蠶食架空的差不多了,但是四海八荒中一切蕓蕓眾生,現在卻還是一樣只能任憑他一人生殺予奪,空桑島上的八大花族天帝今日想不起來,明日卻未必一樣想不起來,自己若是順從燃燈佛主意愿當了這個般若殿殿主,日后天帝想要對空桑島動手,多少也會對靈鷲山這棵大樹有些忌憚。
所以很快,南風亭就在般若殿中開始盡職盡責的當起這個一殿之主來,他現下自然還是在心中非常想要知道皇甫軒下落的,只是眼下卻并非追問此事時候,因為絳霞生母既然依靠他身內的裟羅樹一族精血舊傷痊愈,自然會想要將自己內丹奪回,般若殿現下必須要嚴加防守戒備,提防青丘狐族暗中偷襲……
……
……
此后的十幾年間,汴梁城看起來卻倒是一日一日的似往昔一般的年華似水,繁華錦瑟,但是皇上卻因為云亭,云軒,花顏三人不是自裁身死就是下落不明一事而在寢宮龍榻上日漸氣血虛虧,身形消瘦,而偏在杭州城中的濮陽王府小世子沈離垢出生當天,欽天監的司天官前來奏報,天上帝星現世……
其實濮陽王本是太祖一脈之后,小世子出生天上帝星現世自然是在汴梁城中引來不少閑言碎語,滿朝文武雖然不似長街深巷中的平民百姓那樣隨心所欲,口無遮攔,但是畢竟皇宮之中,現下并無一位皇子出生……
濮陽王為了避嫌,有意將小世子改為母姓,畢竟王妃沈蝶是大理送來的和親美人之一,沈離垢這個名字,料想能保濮陽王府經年富貴,半世安然。
但是,世人只知西湖美景四月天的杭州城里,沈離垢是濮陽王府中一個尊寵榮耀的富貴世子,父親是濮陽王,姑父是寧遠侯,堂兄是江城知府,二叔是宣州司馬,姨夫是禮部尚書,卻不知他生來體弱,自幼多病多災,時常高燒幾日不退,幸而天目山下清風寺中的寺主慕云若水圣尊醫術精湛,小世子在他的長年延醫調藥下,今年也已經被精心養育到十三歲上,而且因為這位若水圣尊本是清風寺中寺主而非住持,所以清風寺中常年不受百姓香火,只以卜卦算命施醫賣藥維持寺內開銷,所以當這位若水圣尊說到他有一個親生女兒牒云君影自幼養在清風寺中,今年偏巧也是十三歲時,濮陽王妃就一口說定要離垢和君影定下親事,待到君影及笄之后立刻八抬大轎抬進濮陽王府……
其實濮陽王妃至今未曾見過君影一面,如此將兩個孩子親事一口定奪下來自然是因為離垢出生時天上現出帝星一事已經讓任何一個王公顯貴和官宦商賈都早早的斷掉了和濮陽王府結親的念頭,畢竟皇宮之中已經十幾年未曾有一個皇子生下來了,而離垢雖然體弱,卻總算還是活著,和濮陽王府結親,誰知汴梁城中的皇上和皇后心中到底怎樣心思,這樁富貴不要說是在杭州城中,即是在整個江浙,都是無人膽敢高攀消受的起的。
但是似乎,清風寺中的這個少寺主牒云君影卻自來也不是個讓人省心的小惹禍根苗,別看今年才十三歲,卻敢在天目山下一根小銀鞭子將幾個攔路紈绔打的臥榻三月不能起身,幸而若水圣尊在天目山下因為施醫舍藥名聲極好,威望極高,杭州知府也就順勢判了這個小寺主在自家清風寺中閉門思過一年,但是若水圣尊為了不落天下百姓口實,只能將君影頭上一頭如云似水的三尺云鬢青絲用剪刀剪的只余下半尺,讓她不敢出門見人,也就免得再去出門惹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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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清風寺確是天目山下一座松竹半掩的幽靜古寺,古寺后園中有一片和碧空寺中一般無二的翠綠竹林,竹林中一間小小竹榭,名字仍然還是叫做幽竹小榭,當日,清軒將花顏真身所化成的一株小小君影仙草送來清風寺中,化名慕云若水的鳩若薩埵就將這一株小小君影仙草用一只白玉瓶在幽竹小榭中精心養育十三年,才讓花顏身內精元充沛,恢復人形,只是失了之前記憶,不再記得嶗山上和汴梁城中任何事情。
慕云若水只得在花顏跟前精心胡編亂造了一套說辭,告訴她是因為三月前自天目山上的清涼峰上不小心跌落懸崖才失去從前記憶,連自己名叫慕云君影都記不得了,君影奇怪自己為什么會住在清風寺中,若水圣尊告訴她是因為她母親家族族規奇異,以至于父女一直住在清風寺中度日,不能和君影母親一起待在族中,而清風寺中收留下的這些女孩子,都是被家人嫌棄生下來是個女嬰而拋棄在山澗之中自生自滅,若水圣尊在清風寺中將她們養到十六歲及笄時就會放她們離開,因為杭州城中嫁妝昂貴,所以這些女孩子多數會去王侯顯貴之家去當婢女,這就不是自己該去過問的事情了。
在花顏化名君影在清風寺中似水流年時,幽竹小榭里的夕陽總是那般溫柔美麗的讓人感動,八月里的天氣雖然總是那樣萬里無云的熾烈晴好,但是晚間的露水重了,翌日佛曉時分竹枝上的清澈露水,在風卷殘云的微風輕撫下還是那樣一滴一滴嘀嗒嘀嗒的點點滴落在青石幽徑旁清香四溢的溫潤泥土之中,泥土中前日里又長出來幾只筍子蘑菇,洗凈之后用清水架火煮了,就是幽竹小榭之中最尋常的一頓珍饈美味。
夕陽煙雨迷漓下的淡青天空上面,一道溫柔似水的七彩霓虹隱隱約約的在天目山麓中間忽隱忽現的偷窺著紅塵大地上一切的草長鶯飛,繁華錦瑟,山下的鳶尾花就要開了,傳說中的鳶尾花是天上七彩霓虹幻化到人間大地上的美麗種子,而傳說中的七彩霓虹,又是一位天庭里法力無邊的護法神仙身上披掛著的一件霓虹七彩的璀璨披風。當然,這一切僅僅都只是紅塵人世間一個遙遠而又神秘的天地傳奇和神話傳說而已,誰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其實就連天目山下這座清幽安靜,日出日落的清風古寺,一并也只是一個看得見的神話傳說而已,寺里供奉著一群只有在神話傳說里才能見到的人,而寺主若水圣尊,每日里吃飽喝足之后唯一不會忘記的事情,就是在經堂里一遍又一遍的念誦著這些只有在神話傳說里才能見到的人曾經創立下的,那些也一并只有在神話傳說里才能見到的一切無量功德和豐功偉績……
幽竹小榭里能夠尋到的吃食倒是很多,所以大松樹上那些小松鼠,小山鼠自然是經日里活蹦亂跳的跳下樹來等著吃的,松樹下還有成群的刺猬躲在樹洞里面,它們也時常會爬出樹洞來專心在小榭廊檐下等著吃的來的,它們的胃口說起來也著實不算很大,小榭中的吃的自然不會像是秋后的草蟲一般眼見得一天比一天稀少。
小榭廊檐下的欄桿上栽種著幾盆果實累累的綠葡萄和金桔樹,一旁的竹案上閑置著一盤斑駁殘棋,好像許久都沒有人動過了,小榭四外的花圃里面悄無聲息的沾風染露著一朵一朵純白如雪的君影殘花,一陣清風吹過,小榭四外的君影花海此起彼伏的輕輕隨風搖曳起來,看起來就像是海岸線上潮起潮落的洶涌白浪,那白浪一直遮天蔽日的蔓延到清風寺前院中的五彩蓮花池里,池中的魚兒,荷葉,蓮藕,蓮蓬,池底的菱角,都在安然享受著清風寺中日復一日的流年似水,皎月清風。
幾棵大松樹下野草叢生,蟲草爭鳴,樹上的黃雀想來又想要跳下來捉螳螂吃了,樹上的蟬兒因此上總算是僥幸又逃過一劫。
八月里的蟬鳴和蛙叫聽起來本來是最讓人悲傷寂寥不過的,只是小榭旁的幾株參天古樹的繁茂枝葉之間經日里引誘著成群結隊的鶯鳥家燕,云雀黃鸝在枝葉間肆意的啄食蟬兒,天目山上淡青的天空和七彩的云霓之間時常會若隱若現的遨游飛翔過幾只羽翼豐盈,目光炯炯的美麗蒼鷹,蒼鷹雖然美麗,但是經日里平白命喪在尖利鷹爪下的山林中最乖巧可愛不過的獐狍花鹿,山貍野兔,每日里不知又有多少……
清風寺山門前的幾株大柳樹上長年棲身著幾只夜貓寒鴉,半夜里的叫聲陰森森的,都是不吉利的鳥,但是若水圣尊卻從沒打算趕走它們,因為它們也是眾生之一,雖不吉利,但是也不能歧視怠慢,因為即是清風寺中與世無爭的若水圣尊,半夜之中也是極怕聽見夜貓子在屋頂上凄凄慘笑的,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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