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回到我三歲那年的冬天,父母的車在高速公路上打滑,撞上了護欄。沒有葬禮,沒有墓碑,只有律師遞給我的一份文件,父母留下的遺產,勉強夠支付我的學費和生活費,前提是我不被任何一家親戚嫌棄太久。
我在不同的家庭間輾轉,像一件被不斷轉手的行李。
葬禮那天,沒人讓我看棺材。小姨只是蹲下來,用她新做的美甲擦了擦我的臉,說:“別哭,妝會花。”好像我臉上有妝似的。
之后的日子像被撕碎的日歷,一頁頁飄散在不同的屋檐下。
六歲那年,我被塞進國際航班的經濟艙,降落在倫敦希思羅機場。小姨的新家是棟帶玫瑰花園的別墅,客廳壁爐上擺著她和英國丈夫的婚紗照。角落里坐著個戴老花鏡的老太太,正用鉤針編織毛線襪。
“叫奶奶。”小姨推了我一把。
奶奶的膝蓋上攤著本相冊,里面全是父母年輕時照片。她把我摟進懷里時,我聞到她毛衣上樟腦丸混著薰衣草的味道,和母親衣柜里的一模一樣。
“小雪寫作業(yè)真認真。”每次我考滿分,奶奶就會打開檀木首飾盒,讓我挑顆水果糖。盒子里躺著串珍珠項鏈,是她當年陪嫁的,“比你爸爸小時候強多了。”
我偷偷把糖紙夾在課本里。粉色的是數學滿分,綠色的是作文比賽獲獎,金色的是全年級第一。攢夠二十張,奶奶就會帶我去海德公園。所以當其他孩子在花園里瘋跑時,我趴在餐桌上寫作業(yè);當他們看電視時,我背單詞;當他們抱怨補習班太多時,我偷偷預習下學期的課程。
——因為我知道,只要我成績夠好,奶奶就會開心。只要奶奶開心,我就能在這個家里多留一陣子。
十歲生日那天,我發(fā)現奶奶半夜在廚房吃藥。看到我,她慌忙藏進圍裙口袋,卻忘了擦掉桌上的水漬。
“奶奶生病了嗎?”
“老毛病啦。”她往我嘴里塞了塊剛烤的黃油餅干,“我們小雪要長命百歲。”
兩年后的雨季,救護車鳴笛聲刺破凌晨三點的寂靜。小姨穿著真絲睡袍站在玄關,對電話那頭說:“終于解脫了。”
收拾遺物時,我在奶奶的圣經里發(fā)現一張存折。每月200英鎊的定期存款,備注欄工整地寫著:“給小雪的大學基金”。最后一筆存款日期是她去世前一周。
第二天早餐桌上,小姨的鉆石婚戒敲在瓷盤上叮當作響。
“國內的基礎教育更扎實。”她推過來一張單程機票,“你舅舅明天在機場接你。”
行李箱滾輪碾過希思羅機場的地毯時,我突然想起奶奶常說的話:“人要學會自己站穩(wěn)。”
命運偶爾也會仁慈一次。
就在我回國的第三天,SSA學院的招生辦打來電話——他們特招成績優(yōu)異但家境困難的學生,提供全額獎學金和獨立宿舍。
“黎雪同學,你的成績單很漂亮。”電話那頭的女聲溫柔,
“我們很期待你的加入。”
我握著聽筒,第一次覺得,或許……我的人生可以不一樣。
——
宴會廳的水晶吊燈將空氣切割成無數棱面,每一道折射光都精準落在權貴們的鉆石袖扣上。我站在香檳塔的陰影里,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裙擺內側的補丁——珍珠白的絲緞下藏著我自己縫的暗袋,里面是奶奶臨終前塞給我的GIA證書復印件。
溫矢野突然出現在我左側,銀灰西裝的袖口掠過我的手背。他遞來的檸檬水里沉著三顆冰,杯沿薄荷葉的鋸齒邊緣沾著細鹽。“校長正用林氏的鍍金鋼筆簽名,”他嘴唇幾乎沒動,“那支筆價值相當于你三年獎學金。”
我接過杯子,冰霧立刻在掌心凝成水珠。右側的顧澤微不可察地皺眉,從西裝口袋抽出手帕。他的手帕是特殊的啞光黑,吸水后不會在禮服上留下顯痕。
“第三十七號拍品。”拍賣師的聲音讓水晶吊燈都震顫,“藍鉆項鏈,附瑞士寶石學院證書。”
展臺升起的瞬間,我聽見林云云尖利的笑聲。她耳垂上的藍鉆耳墜在燈光下閃爍,像毒蛇的瞳孔。玻璃展柜里,項鏈搭扣處那道S型劃痕刺痛我的眼睛——那是我五歲生日時,偷戴項鏈不小心在梳妝臺上磕出的痕跡。
“起拍價三百萬。”
“三百五十萬。”林董事長舉牌的姿勢像在簽署死刑令,他西裝第三顆紐扣閃著詭異的光,那是父親公司破產后被拍賣的鉑金司徽。
顧澤的呼吸突然變緩。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到拍賣手冊第十四頁:泛黃的財經報紙上,父親在被告席垂頭的照片被咖啡漬暈染,而邊緣處林董事長與法官的握手照被人用紅筆反復圈畫。
“五百萬。”顧澤的聲音像冰刀劃開絲綢。
當競價飆到八百萬時,溫矢野突然用膝蓋輕碰我的腿。他指尖在香檳杯上敲出摩斯密碼:【L-3-現金】主桌第三位財政司長夫人的鱷魚皮手包里,露出瑞士銀行現金支票的一角。
我望向主桌——校長正和林董事長交頭接耳,而林云云炫耀般晃著藍鉆耳墜,那本該是整套首飾的一部分
“一千萬。”我舉起88號牌,編號燙金字體在燈光下像燃燒的箭矢。
全場寂靜中,林董事長驚愕的表情讓我想起小姨發(fā)現奶奶存折時的樣子。還真是討厭啊~林氏一家,就算是轉學了也能再次遇到。
夜風裹挾著玫瑰花香掠過露臺。溫矢野變魔術般掏出三罐啤酒——便利店最便宜的那種,拉環(huán)上還沾著水珠。
“敬我們精打細算的復仇。”他碰了碰我的罐子,泡沫溢出來沾濕手指。“接下來如果他們要是主動找你。我們就大干一場。”
顧澤靠在漢白玉欄桿上,月光流進他握著易拉罐的指縫:“林氏明天會查你底細。”
“查不到的。”我抿了口苦澀的酒液,“奶奶教會我的第一件事,就是燒掉所有能證明軟弱的文件。”
遠處噴泉的水珠濺落在我的裙擺上,暈開深色的痕跡。溫矢野突然伸手,用袖口輕輕擦拭:“早知道你這么危險,當初該讓你繼續(xù)住走廊盡頭那間漏雨的宿舍。”
他的袖扣刮到了我的皮膚,很輕微的刺痛。那是枚藍寶石袖扣,在月光下泛著和項鏈如出一轍的幽藍。
“現在反悔晚了。”我轉向顧澤,“項鏈的錢………”
“從你下學期家教預支。”他嘴角微揚,月光在睫毛下投出細碎的陰影,“時薪按投行VP標準。”
溫矢野夸張地嗆了口酒:“好啊顧澤!你挖我墻角?”
夜風突然變強,吹散了我鬢邊的碎發(fā)。顧澤的手指在空中停頓了一瞬,最終只是將我的披肩攏緊:“林云云耳墜上的鉆石,有激光編碼。”
我怔住。
“GIA證書編號后六位。”他取出手機,屏幕上是份加密文件,“和你父親保險柜里的購買記錄一致。”
溫矢野的啤酒罐“咔“地捏扁:“所以整套首飾都是……”
“贓物。”我輕聲說,突然想起奶奶臨終前塞給我的紙條……‘真正的珍珠,不會被贗品蒙塵。’
遠處鐘聲敲響十二下。我們三個的影子在露臺地面交疊,像艘即將起航的船。
“下次見到林云云...”我晃了晃空易拉罐。
“你會怎么做?”溫矢野眼睛發(fā)亮。
“告訴她。”我將啤酒罐精準投進垃圾桶,“偷來的珍珠,會磨破小偷的脖子。“”
顧澤低笑出聲,月光在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銀邊。這一刻我突然明白,他們給我的從來不是救贖,而是選擇的權利——就像奶奶當年悄悄塞進我書包的那顆糖,包裝紙上還沾著她手心的溫度。
“我也沒想到,你原來那個學校的同學得家里人是這個學校有股份的校董”
我聳聳肩“我也沒想到。如果自己是校董為什么不把自己女兒招進SSA?”
“我上次就說了”顧澤突然開口“SSA不是什么人都能進來的,能進來的都是……,不過……”
“哦你說林海?林云云的表哥?那人倒是在SSA。”溫矢野接話。
“林海?”那是誰?我微微皺眉看著溫矢野。
“林氏子公司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