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結束后的第三周,我常在深夜被噩夢驚醒。藍鉆項鏈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母親臨終時渙散的瞳孔。溫矢野送來的安神茶在床頭柜積了灰,顧澤每日送來新鮮百合,花瓣上的露珠總讓我想起葬禮那天的雨。慈善晚宴的余溫尚未散去,我站在SSA學院頂層的玻璃幕墻前,看著樓下記者如蟻群般圍堵林氏大廈。顧澤的西裝外套還披在我肩上,殘留著淡淡的沉香——他今早離開前,將林氏偷稅漏稅的證據鏈完整地發到了我郵箱。
“林家開始查你了。”
校晨會后顧澤突然開口時,我正往咖啡里加第三塊方糖。銀匙撞在骨瓷杯沿的脆響驚飛了窗外的麻雀,晨光在他鏡片上折射出冷冽的弧光。
溫矢野把黃油涂滿烤吐司,刀尖在草莓醬瓶口打了個轉:“昨天有三個私家偵探在公寓樓下轉悠。”他咬下吐司的姿勢像獵豹撕扯獵物,果醬染紅唇角,“我請他們喝了便利店咖啡——加了雙倍濃縮的那種。”
我盯著杯中晃動的漩渦,糖粒溶解的軌跡像極了父親公司破產時的資金流向。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割裂晨光,陌生號碼傳來林云云甜膩的嗓音:“黎小姐,下月初八我結婚,請務必賞光。”
顧澤抽走我僵直手指間的手機,指尖擦過我冰涼的腕骨。“信號干擾器。”他將黑色金屬盒推至餐桌中央,熒藍指示燈開始閃爍,“林氏最近收購了三家通訊公司。”
溫矢野突然伸手揉亂我的劉海,柑橘香沖破滿室陰霾:“因為慈善會的事?怕什么?我們可是差生二人組。”他眨了眨右眼,這個動作讓我想起他替我擋下飛來的籃球時,睫毛沾著體育館的灰塵。
那晚我蜷縮在房間地毯上整理證據,泛黃的車輛維修單在月光下顯出奇異紋路。顧澤悄無聲息地出現,黑色睡袍下擺掃過滿地文件,像死神收斂羽翼。他屈膝半跪時,我聞到他身上殘留的雪松香。
“這里。”他蒼白的指尖點住某處鋼印,“當年經手的機修工還活著。”文件簌簌作響,我這才發現他左手纏著新紗布,隱約透出血跡。
“怎么弄的?”我抓住他手腕的力道大得自己都吃驚。
顧澤垂眸時長睫在眼下投出蝶影:“昨天去港口倉庫取證。”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傷口和那件染血的襯衫不過是道具。
溫矢野抱著游戲機撞開房門時,我們仍保持著詭異的僵持。“哇哦~”他夸張地后退半步,“我是不是該換個時間討論怎么黑進林氏財務系統?”
顧澤抽回手的動作快到殘影,我卻看清他耳尖泛起的薄紅。溫矢野盤腿坐到我身旁,體溫隔著毛衣源源不斷傳來:“林云云的未婚夫是美籍華裔商人,專門幫人洗錢。”他邊說邊往我嘴里塞了顆草莓,“顧澤搞到了他們的加密郵件。”
酸澀的果肉在齒間爆開,我盯著屏幕上滾動的數字洪流。二十年前父親公司破產的金額,正與林氏海外賬戶的入賬數目完美吻合。溫矢野的呼吸掃過我耳尖:“要讓他們嘗嘗從云端墜落的滋味嗎?哦,應該是再次!”
婚宴當天,顧澤為我別項鏈的手指異常冰冷。鏡中映出他緊繃的下頜線,領針上的藍寶石與我頸間的鉆石共振出幽光。“可以反悔。”他忽然開口,喉結在絲綢領帶下滾動,“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我按住他欲收回的手,掌心相貼時感受到細微戰栗。“考試成績出來那天,”我盯著鏡中他驟然收縮的瞳孔,“你們送我的水晶球里飄著人造雪。溫矢野說等找到真兇,就帶我去北海道看真正的雪。”
樓下的禮炮聲驚飛白鴿,溫矢野倚在門框拋接蘋果:“北海道多無聊,不如去瑞士?”他咬下果肉時汁水濺到領結,鮮紅如雪地綻開的血花,“坐黃金列車,吃熔巖巧克力,順便把林氏海外資產凍成冰川。”
當我們踏入宴會廳時,林云云的頭紗正巧被風掀起。她頸間藍鉆耳墜折射出毒液般的光,與我項鏈的幽藍遙相呼應。顧澤的手虛扶在我后腰,體溫透過禮服面料烙在皮膚上:“記住,你才是戴著真鉆的人。”
我摸著裙擺暗袋里的U盤,那里沉睡著能讓林家傾覆的證據。當林董事長舉著紅酒過來時,顧澤半步擋在我身前,西裝后擺擦過我的手背,像暴風雨前最后的簾幕。
“新娘要拋捧花了。”溫矢野突然貼近我耳畔,溫熱呼吸驚起一片戰栗。他修長手指搭上我顫抖的肩胛骨。
“現在輪到他們哭了。”溫矢野的指尖輕輕點在我后背蝴蝶骨,那是母親從前安撫我入睡時會觸碰的位置。我突然意識到,這些年他們早已將破碎的我一片片粘合,用比血緣更堅韌的絲線。
林云云背對賓客揚起捧花,鑲鉆美甲在燈光下閃爍如刀。我數著她婚紗后擺的水晶,共九十九顆——與她父親侵吞父親公司的金額數相同。當花束劃出弧線的瞬間,我抬腳踏上紅毯。
高跟鞋踩碎玫瑰花瓣的聲響驚動人群。我在林云云驟縮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珍珠白禮服是顧澤請設計師改過三次的杰作,裙擺褶皺藏著微型錄音設備;藍鉆項鏈在鎖骨間燃燒,如同二十年前車禍現場的火光。
“黎雪?”林云云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她精心描繪的唇線在顫抖,粉底蓋不住額角暴起的青筋。“你上臺做什么?”
我伸手接住墜落的捧花,滿天星擦過她僵硬的手指。“聽說捧花能帶來好運。”我笑著將花束塞回她懷里,指甲劃過緞帶時留下細微裂痕,“不過偷來的運氣,總會變成扎手的刺。”
溫矢野在滿場寂靜中走向香檳塔。他端起酒杯的姿勢像舉著火炬,琥珀液體在他眼底燃起金芒:“敬新娘——”玻璃杯相碰的脆響驚飛侍者托盤,“——和即將到來的審判日。
滿場嘩然中,溫矢野的笑聲清越如碎玉。他斜倚在香檳塔旁,指尖轉著拆信刀。當林董事長鐵青著臉沖來時,顧澤恰好擋住他的去路,黑色皮鞋碾住對方昂貴的鱷魚皮鞋尖。
“令嬡的耳墜很眼熟。”顧澤從口袋掏出密封袋,里面藍鉆耳墜的激光編碼正投射在幕布上,與我項鏈的GIA證書編號完美契合。他說話時甚至沒有提高音量,卻讓沸騰的宴會廳瞬間凍結。
林云云突然尖叫著扯下頭紗,水晶發卡劃破臉頰。我注視著她癲狂的模樣,突然想起那個躲在廁所隔間啃指甲的小女孩——原來這些年我們都在傷口上紋了不同的圖騰,她是張牙舞爪的荊棘,我是靜默燃燒的藍焰。
“你毀了我!”她撲來時,我聞到香水下腐朽的恐懼。溫矢野的臂彎及時將我卷離危險區,他西裝前襟的玫瑰擦過我的鼻尖,暗香里混著雪松與廣藿香的安全感。
“我毀了你?”我冷笑“是你自己毀了你自己,更何況……”
顧澤壓著一個男子上了臺,那個男的掙扎著,但是并不能掙脫束縛。
“對了,除了藍鉆的事,我正好有空就查了另外一個事,閑著也是閑著。”我笑了笑,林云云看著被押著的男子,再次看向我時臉色變了變。
“你別嚇唬我!”我嘴唇微微上揚“嚇唬你?你們林家可真是‘好事’做盡啊!”
這個被壓來的男子叫林海,與之前學校開除的一個女生是未婚夫妻關系,那個女生叫葉蘭,為了自己的男朋友林海的方便,自己選擇了不便的住處,后來又遇到了家暴。為了隱瞞學校把她打傷的事,只能借林氏在學校有股份的董事出了個餿主意讓學校開除了自己未婚妻,從而離校。而且貌似林海在外面也有非法產業——從他辦公室搜出的代孕合同涉及十七個女孩。接著那個被開除的女孩顫顫巍巍的走了出來。
我從調查這個事情到知道這個結果,怎么也不敢相信,如此優秀的SSA精英高等學校,一個提供豪門繼承人或者商業精英學習,并往各個公司輸出高材生的優秀學府,竟然能培養出這種人渣。
林云云瘋了一樣的沖了出去,把餐刀抵在另一個女孩淤紫的手腕上:“表哥打你是看得起你……”然后又好像瘋了一樣笑著看著我“你以為救個BZ就能扳倒林家?”
溫矢野突然閃出,小刀抵住她動脈:“林小姐的凝血功能異常吧?傷口再深2毫米就會血崩。”
顧澤則舉起手機,淡淡說道:“警察馬上就到,你們的罪名包括非法代孕和商業賄賂。”
顧澤已經將證據交給警察。當手銬鎖住林董事長手腕時,我摸到禮服暗袋里的U盤——里面是父親車禍當天被篡改的行車記錄。溫矢野曾連夜黑進交管局系統復原數據,而顧澤在律所檔案室泡了三天三夜尋找蛛絲馬跡。
“要哭嗎?”溫矢野用袖口輕拭我眼尾,那里干燥得刺痛。我搖搖頭,發現這些年積攢的淚水早已在他們替我擋下流言時蒸發了。
宴會廳水晶燈熄滅,應急燈紅光中,我抓緊兩人的衣袖。“回家?”溫矢野笑著用氣音問,指腹擦過我發涼的腕脈。
顧澤已經按下電梯鍵:“夜宵吃黃燜雞還是草莓蛋糕??”
我們穿過混亂的人群,像穿過十二歲那場暴雨。這一次,我終于不用再躲在誰的傘下。
此刻我終于看清,這些年他們為我筑起的不是溫室,而是淬火的熔爐。那些被切割打磨的疼痛,終將鑄成刺穿黑暗的劍。
“下周聽證會,葉蘭需要證人。“顧澤沉默了一會看著我說,“她選擇了你。“
溫矢野突然將草莓蛋糕上的珍珠糖粒挑出來,擺成北斗七星:“這顆給葉蘭,這顆給其他女孩……”
我笑了笑“愛人先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