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節(jié)倒計時七天，俞天晴的筆記本上已經(jīng)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待辦事項。舞臺搭建、節(jié)目彩排、宣傳海報、票務分配......每一項后面都跟著三個感嘆號。她揉了揉太陽穴，眼前的文字開始模糊成一片。
“副會長，攝影社說他們的設備出了問題，明天彩排可能參加不了。“學生會干事小跑過來報告。
俞天晴的鋼筆尖在紙上戳出一個黑點：“什么問題？“
“說是鏡頭摔壞了，要送去維修?！?/p>
“備用設備呢？“
“他們說......沒有?！?/p>
俞天晴深吸一口氣，指節(jié)因用力握筆而發(fā)白。攝影社負責記錄整個藝術節(jié)，如果沒有專業(yè)設備......
“我去和他們談?！八酒鹕?，突然感到一陣眩暈，趕緊扶住桌子。
“你沒事吧？臉色好白?！案墒玛P切地問。
“沒事?！坝崽烨缑銖娦π?，“只是有點累?！?/p>
走出學生會辦公室，走廊似乎比平時長了許多。俞天晴的呼吸變得急促，胸口像壓了塊石頭。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焦慮發(fā)作的前兆。自從上周班主任提醒她“藝術節(jié)成績會計入綜合素質(zhì)評價“后，這種窒息感就時不時襲來。
拐角處的儲物室成了她的避難所。俞天晴閃身進去，關上門，在黑暗中靠著墻慢慢滑坐在地上。她抱緊膝蓋，試圖控制自己過快的呼吸，但越是這樣，胸口越是發(fā)緊。
“不，不要現(xiàn)在......“她咬著嘴唇，手指無意識地抓著校服裙擺。
儲物室的門突然被推開，光線瀉入，勾勒出一個高大的輪廓。
“天晴？“程陽的聲音帶著不確定，“你在這干什么？“
俞天晴把臉埋進膝蓋，聲音悶悶的：“出去。“
沒有腳步聲離去，反而是一陣窸窣聲，程陽在她身邊蹲了下來。
“呼吸問題？“他問，聲音出奇地平靜。
俞天晴微微抬頭，從發(fā)絲的縫隙中看到程陽專注的目光。沒有嘲笑，沒有驚訝，就像在問“今天天氣怎么樣“一樣自然。
“我......控制不了......呼吸......“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
程陽點點頭，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東西：“試試這個?！?/p>
是他的運動手環(huán)。俞天晴認出了那個曾經(jīng)在雨夜幫助過她的震動節(jié)奏。
“戴上?！俺剃柊咽汁h(huán)套在她手腕上，“跟著節(jié)奏：吸氣，二，三，四；屏住，二，三；呼氣，二，三，四?！?/p>
他低沉的聲音配合手環(huán)的震動，在黑暗中形成一種奇特的韻律。俞天晴的呼吸漸漸跟上了這個節(jié)奏，胸口的壓迫感開始減輕。
“好多了？“程陽問。
俞天晴點點頭，突然感到一陣難為情：“你......怎么知道......“
“籃球比賽前，常有隊友這樣?！俺剃柨吭趬ι希暗谝淮稳珖筚悤r，我在更衣室吐得一塌糊涂?！?/p>
俞天晴驚訝地看著他。程陽，那個在場上如魚得水的籃球隊長，也會緊張到吐？
“后來呢？“她忍不住問。
“后來教練教了我這個呼吸法?！俺剃栃α诵?，“還告訴我，緊張說明在乎。不在乎的人永遠不會緊張?！?/p>
儲物室狹小的空間里彌漫著木質(zhì)和灰塵的氣息，但俞天晴卻聞到了程陽身上淡淡的柑橘味，清爽而溫暖。她突然意識到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接近，近到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陰影。
“攝影社的設備壞了?！八恢雷约簽槭裁匆f這個。
程陽挑眉：“所以？“
“所以藝術節(jié)可能沒有專業(yè)影像記錄！“俞天晴的聲音又急促起來。
“噓，呼吸?！俺剃柊醋∷氖?，“設備壞了可以借，可以租，可以找替代方案。但如果你崩潰了，藝術節(jié)才真的完蛋。“
俞天晴怔住了。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你可以崩潰“這樣的話。在家里，父母期望她永遠優(yōu)秀；在學校，老師同學依賴她的完美表現(xiàn)。而此刻，在這個堆滿掃把和拖把的儲物室里，程陽告訴她：你可以不完美。
“我......“她的聲音哽咽了，“我怕搞砸?！?/p>
程陽靜靜地看著她：“你知道我去年省賽最后一場投丟了多少球嗎？“
俞天晴搖頭。
“十四個。“程陽說，“但第十五個，進了。大家只記得那個絕殺?！?/p>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塊巧克力：“給。低血糖也會加重焦慮?！?/p>
俞天晴接過巧克力，指尖不小心碰到程陽的手掌，一陣微小的電流似乎從接觸點蔓延開來。她慌忙縮回手，巧克力掉在地上。
“對不起！“兩人同時說，然后又同時笑了。
“明天籃球賽，來看嗎？“程陽突然問，“對陣七中，去年決賽的老對手?！?/p>
俞天晴猶豫了：“藝術節(jié)還有很多事......“
“來放松一下?！俺剃栒酒鹕恚蛩斐鍪郑耙苍S能給你些靈感。“
俞天晴握住他的手站起來，掌心相觸的地方微微發(fā)熱。程陽的手比她想象中更粗糙，布滿打籃球留下的繭子，卻意外地讓人感到踏實。
“我考慮考慮。“她說。
第二天下午，俞天晴站在籃球館的最后一排，戴著口罩和鴨舌帽，盡量不引人注目。她告訴自己只是來考察場地布置的可能性，但筆記本上卻記滿了籃球戰(zhàn)術分析。
“七中采用2-3聯(lián)防，4號球員左側防守薄弱......“她寫著寫著，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趕緊合上本子。
場上，程陽像一陣紅色的旋風，突破、傳球、投籃，每個動作都干凈利落。但俞天晴注意到，每當比分迫近時，他的眉頭會不自覺地皺起，投籃動作也變得略微僵硬。
最后一節(jié)，七中領先2分，比賽還剩30秒。程陽持球突破，被兩人包夾。俞天晴不自覺地翻開筆記本，看著自己分析的七中防守漏洞。就在這時，程陽似乎心有靈犀般抬頭看向看臺，目光穿過人群，精準地鎖定了她。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秒。然后，程陽做了個出人意料的動作——他假裝向右突破，突然背后傳球給空切的隊友，正是俞天晴筆記中提到的七中防守盲區(qū)。隊友輕松上籃得分，比分扳平！
七中最后一次進攻被程陽搶斷，他快速推進，在終場哨響前急停跳投——球劃出完美弧線，應聲入網(wǎng)！全場沸騰，隊員們把程陽拋向空中。
俞天晴站在歡呼的人群中，心跳快得不可思議。她確信程陽看到了她的筆記，那個傳球路線和她分析的一模一樣。
賽后，她在體育館外的小路上被攔住了。
“來看我比賽？“程陽頭發(fā)還滴著汗，笑容比夏日的陽光還耀眼。
俞天晴把筆記本藏在身后：“只是考察場地。“
“是嗎？“程陽突然伸手搶過筆記本，“那這是什么？“
“還給我！“俞天晴跳起來想搶，但程陽高舉著手，她怎么也夠不到。
程陽翻開筆記本，眼睛快速掃過那些戰(zhàn)術分析，表情從戲謔漸漸變成驚訝，最后是某種難以名狀的柔軟。
“你......研究過籃球？“他問，聲音輕了下來。
俞天晴紅著臉：“只是...隨便看看。“
程陽合上筆記本，鄭重地還給她：“謝謝?！?/p>
“為什么謝我？“
“那個助攻?！俺剃柕难劬α亮恋?，“是你筆記里的戰(zhàn)術。“
俞天晴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真的看到了，而且用了她的建議。
“你......打得很好?！八÷曊f，這是她第一次夸他。
程陽的笑容擴大了：“下周六，藝術節(jié)決賽夜，來看嗎？“
“我就在后臺啊?！?/p>
“不，作為觀眾?！俺剃栒J真地說，“你策劃了整個活動，應該看看成果?！?/p>
俞天晴猶豫了：“但萬一有什么問題......“
“交給其他人處理?！俺剃栒f，“你值得享受自己的勞動成果?！?/p>
遠處傳來隊友呼喊程陽的聲音，他回頭應了一聲，又轉(zhuǎn)回來：“考慮一下？“
俞天晴點點頭。程陽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是揮揮手跑開了。她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右肩胛骨處有一道長長的疤痕，在紅色球衣下若隱若現(xiàn)。以前從沒見他穿過無袖球衣，那道傷疤是怎么來的？
回到家，俞天晴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程陽發(fā)來的照片——他舉著MVP獎杯，笑容燦爛。下面還有一條消息：“你的筆記落了一頁在我這。順便說，你的戰(zhàn)術分析比我們教練還細致?！?/p>
俞天晴慌忙檢查筆記本，果然少了最后一頁。那頁上除了戰(zhàn)術分析，還畫了幾個小小的愛心——她習慣在完成事項后畫的標記。她的臉瞬間燒了起來。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PS：藝術節(jié)那天，我會留最好的位置給你?！?/p>
俞天晴把手機扔在床上，捂住發(fā)燙的臉。她不確定自己是因為戰(zhàn)術筆記被發(fā)現(xiàn)而尷尬，還是因為程陽特意為她留位置而心跳加速?；蛘?，兩者都有。
窗外，初夏的風輕輕拂過樹梢，像極了某人溫柔的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