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終究會發(fā)現(xiàn)。
蘇瑤一直是那種愛記錄的人,寫日記、寫作文、寫一大堆她自以為能解釋這個世界的東西。我早就想過,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徹底從這個城市、從這堆人的記憶里消失,她一定會追問下去。她不會像其他人一樣裝作沒事,不會簡單地告訴我兒子一句“她可能是出去散心了”——她會去找,去翻,去想,甚至會寫。
我想,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開始寫了。
那天清晨天還沒亮,我坐在我們小區(qū)那棵老桂花樹下,鞋是前晚泡過水的,褲腳沾著黃泥。我腦子里想的不是怎么走,而是:怎么徹底消失,怎么不留下任何一頁紙、任何一個文件夾,甚至不留下一句讓人記得我存在過的話。
我不是生氣,不是報復(fù),不是憂郁癥——蘇瑤一定會以為我有病。我只是厭倦了。厭倦這個世界不配記住我。
她上周給我打電話,問我那年夏天我們兩個一起在圖書館看到的那本書叫什么名字——她還記得那本書的名字叫《機器人如何學走路》。我想說,那是你看的不是我看的,我那時候正趴在窗臺上看樓下打架的混混。你說我聰明,其實你才是那個相信書的人。
我從來都不相信書,我只相信我看到的。書沒救過我爸的腿,沒救過我媽的后半輩子,也沒救過我。
她要寫我的故事,就寫吧。她說我是她的“天才女友”,我就做她的天才一場。但這一回,我想自己來說——不是讓她用她的字眼寫我,不是讓她挑選那些讓她看起來更好、我看起來更糟的部分。
我要寫我們的故事。
從頭開始。
從那個山溝溝的小鎮(zhèn),從她第一次跟我打架開始,從她看到我寫《開學第一課》作文驚訝得睜大眼睛開始。那是我們第一次彼此意識到:對方跟這個世界不太一樣。
但這并不是什么童話開始的地方。
那是我們共同掉進的第一個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