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靜摸著兜里五個鋼镚走進雨幕。
醬香餅的香氣從街角漫過來。
王嬸家的玻璃櫥窗永遠蒙著層油霧,此刻被雨水沖刷出幾道蜿蜒的透明痕跡。
鐵板上的油花滋滋作響,姜靜好像看到了淡淡煙氣里的芝麻香。
“姜姜!”王嬸瞥見過路的姜靜喊道,說著還向她招了招手,“給你留的餅,熱乎著呢!”
姜靜親昵的說道:“謝謝王嬸!”
現在才五點鐘左右,加上下雨,天格外的陰沉。
王嬸的女兒雅雅蹲在雨棚下面,正用粉筆在潮濕的水泥地上畫太陽,圓圓的日輪缺了個口。
姜靜走過去揉了揉小家伙的腦袋,說道:“雅雅,姐姐去上學咯。”
小家伙抬起頭笑嘻嘻的看著她,說道:“嗯!姐姐再見!”
好一會兒,雅雅站起來,口袋里叮當了幾聲,她一摸就喊道:“媽媽!姜姐姐又把錢塞我兜里啦!”
姜靜撐著傘,邊走邊吃,雨絲斜斜掠過睫毛。
餅熱乎的,她心里也暖暖的。
雨點打在她的腳邊,怕雨水進到鞋子里打濕襪子,姜靜走的不快。
“妹妹自己去上學啊?”
正啃著餅,姜靜突然聽到這樣一道戲謔的聲音。
男人的影子在雨天里拉的很長,爬上她的腳尖,黏膩的煙嗓讓她有點惡心。
剛想回頭,一道身影比她更快做出反應。
少年站在街道旁房子的遮陰處,黑色的傘柄直直頂在騷擾者咽喉上。
“要我教你怎么滾?”少年聲音好像還帶著倦意,露出的名貴腕表上帶著星屑般的雨珠。
小混混罵罵咧咧:“關你他媽什么事?啊?”
說著就要握住傘柄,一副要打起來的樣子。
不遠處停著的一輛奧迪A8L車上突然下來一個中年男子,衣著得體但惡狠狠的走了過來,指著小混混吼道:“你要干什么!”
一嗓門叫小混混慫了膽子,嘀咕著:“有點臭錢裝什么啊……”
連忙鉆進巷子里消失不見。
小混混沒注意到,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幾顆嫩芽又縮了回去。
宋觀轉頭對中年男人說道:“項叔,沒事了,你回去吧。”
項叔在雨中點了點頭,又坐回車里,開了出去。
宋觀撐開傘,像一只黑色的鶴張開雙翼,向著姜靜走去。
“吃不?”姜靜把手里啃了一半的餅遞了過去。
宋觀白了她一眼,接了過來。
“昨晚沒睡好?”姜靜看出宋觀的疲憊,問道。
宋觀點點頭,把嘴里的餅咽了下去,說道:“鏡面案,出事了。”
姜靜一頓,看著宋觀,目光凌冽。
“三中失蹤的那個女生,你知道的吧。”宋觀換了個話頭說道。
姜靜點點頭,道:“知道,怎么,人找到了?”
“嗯。”宋觀嘆了口氣,接著說:“昨晚上在西城路的一塊鏡面廣告牌上找到了。”
“廣告牌上?”
“活體琥珀,整個人被封進廣告牌里面了,活活悶死的。”
姜靜喉頭有些發緊:“有什么線索嗎?”
宋觀目光直直的看著姜靜,道:“有了。”
姜靜被看的心里毛毛的:“怎么了?”
“跟之前被逆相鬼上身的一樣,都是雙卯八字的命格。我記得你也……”
“嗯,”姜靜打斷道,她聲音細細的,像是怕驚起雨幕里的什么:“寅卯年,卯時生。”
宋觀用肩頭輕輕的撞了姜靜一下,笑道:“怕了?”
“嘖,”姜靜不爽的說道:“去你的。”
她接著道:“我只是覺得,這件事太詭異了,從之前逆相鬼從鏡子里上人身,到現在直接有人死了,影響范圍太大了,恐怕不是我們能插手的了。”
“呵,”宋觀笑了一聲,“確實,家里也是這么說的,現在估計已經也有人意識到雙卯八字這件事,先交給那幫調查局的查查吧。”
宋觀話風一變,道:“話說,昨天那種化學卷子你寫完沒,給我抄抄。”
姜靜恨不得一腳踢在他屁股上:“你是不是白癡啊?熬夜去看死人都不寫作業。一會到學校就集會了,還補作業?”
宋觀聳聳肩,道:“我又不用去集會,我可是藝術生,我要去晨訓~”
“我踹死你!”
“誒誒誒!動嘴不動手啊!”
……
兩個人打打鬧鬧到了學校,姜靜把試卷一巴掌按到宋觀桌子上:“抄完記得幫我交了。”
說完便火急火燎跑去體育館準備集會。
等到姜靜拿好班牌跑到體育館的時候,九班的大半學生已經排好隊伍了。
陳瑩瑩站在她后面,額頭頂在姜靜背上,只聽見她慢悠悠的說道:“靜靜…我好困哦…”
“你靠著瞇一會吧,反正校領導還要扯半天。”
校領導在臺上嘰里咕嚕講著什么的時候,姜靜則在下面沉思著。
“鏡面案到現在,從上個月不斷出現的鬼上身事件,到昨晚上被發現的死在廣告牌的人,事態逐漸嚴重起來了。
照宋觀所說,受害人全部都是八字帶雙卯之人,但如果只是逆相鬼作祟,為什么會鬧出人命?
它不是只吸食人的情緒為生嗎?
難道說,有人在操控逆相鬼?”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宋觀這邊抄完作業,也不準備去晨訓,他在教學樓里慢慢晃悠著,不知不覺就逛到了醫務室。
宋觀在門口朝醫務室里一瞥,看到一大早的就有人坐在里面,仔細一瞧,還是他認識的人。
“阿寶你怎么了?”
柴佳寶抬起頭來,看到是宋觀,他腦袋往桌子上一靠,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我要難受死了……”
“怎么了這是?”宋觀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休息好?”
柴佳寶腦袋擱在小臂上搖了搖頭,“也不是,就是前天晚上晚自習去上了個廁所,然后就感覺越來越不舒服,昨晚睡倒是睡的特別沉,但是我早上差點起不來。”
宋觀皺了皺眉頭,問道:“你做什么夢了嗎?”
柴佳寶抬起頭來,想了想:“沒有,雖然睡的很沉,但是我好像不記得有做什么夢了。”
說完他哀嚎一聲:“啊肚子又痛,觀哥你帶紙了沒?”
宋觀連忙從兜里掏出幾張紙:“就帶了幾張,你將就著用吧。”
宋觀話剛說完,只見柴佳寶已經抓著紙捂著肚子跑出去幾米了。
宋觀架著手,一只手慢慢劃過自己的鼻梁,思索道:“佳寶他面色晦暗,眼圈浮腫還泛有輕青,不像是睡的多的樣子。難道說,他也被逆相鬼盯上了?”
宋觀搖了搖頭,整個南江市何其大,常住人口就有上千萬人,就算只鎖定雙卯八字,也足夠查上一十幾天了。
再說了也很難調動人手,難道去盯著每個這種八字的人嗎?
如此想著,他又慢悠悠的踱回了教室。
正巧集會散會,又到了漫長的這節課老師拖堂下節課老師提前上課的時光。
大課間時。
宋觀和姜靜來到教學樓最高一層的樓梯拐角,這一層沒有班級,也很少有高三的學生會上來,是個秘密談話的好場所。
“有什么新發現嗎?”姜靜直言問道。
宋觀搖搖頭,道:“在學校里哪里這么容易查到什么,不過有個奇怪的發現。”
“什么?”
“柴佳寶可能撞邪了。”
姜靜聞言愣了愣,說道:“你怎么知道?”
“我在醫務室遇到他了,聽他說之前晚上去廁所之后就變得很難受,看他的樣子,估計是撞到什么東西了。”
姜靜從校服口袋里摸出一顆草莓奶糖塞到嘴里,說道:“所以呢,他早上第一節課就請假走了,我們怎么查?”
宋觀說道:“晚上查查吧,我覺得不對勁。”
“好吧。”
時間快進到晚自習下課,住校生都恨不得背生雙翅飛回寢室的時間。
“靜靜,明早給我帶一份那個醬香餅唄,我好想吃。”陳瑩瑩一下課就貼到姜靜身邊說道。
“好好,知道啦。”
“嗯嗯,那我回寢室啦。”
“明天見。”
“明天見。”
好一會姜靜才從校門口出來,左轉右轉到了一個拐角,看到宋觀要癱不癱的靠在樹上,沒好氣道。
“你這幅樣子搞的好像是我叫你晚上還要查東西一樣。”
宋觀看到她過來了,笑道:“行行,我好好站。”
“等會吧,等熄燈過了保安查過樓之后從這邊翻進去。”
“翻過去也是我翻吧,你不是會飛嗎?”
“要不然呢,我可帶不動你一起飛進去。”宋觀聽著姜靜話笑著說。
姜靜一腳就踹了過去。
不一會,教學樓就熄燈了。高中住校生的自由活動時間向來都少的可憐。
“走吧。”宋觀朝著姜靜說道。
說罷,只見宋觀身形一變,皮膚逐漸變得青白,又迅速轉為墨黑色,身上骨骼發出一陣細密的碎響,像是竹節被放在火上炙烤爆裂開來的聲音,萬千根泛著深夜濃色的羽毛從毛孔中鉆出,卻又輕柔像春蠶吐絲,轉眼間布滿全身。
一只黑色的鶴,飛過圍墻,停到南江一中的草地上。
“唉,能飛真讓人羨慕啊。”姜靜隨口感慨了一句。
旋即走到路沿上,雙手懸空,朝著土地虛按一下。
卻見那原本潮濕泥濘的土地,砰的有兩株草藤崩出,姜靜伸手讓草藤纏住自己的腰身。
兩株草藤越長越長,卻不見有彎曲的趨勢,直到把姜靜抬過了圍墻,才慢慢彎曲,把她送到了地上。
姜靜落地之后,向著長出草藤的地方揮一揮手,兩株草藤又慢慢縮了回去,重新鉆入地底,只留兩個小坑在泥土上,等著被又塵灰填滿。
“說吧,怎么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