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光耀天地”購物中心。
巨大的玻璃幕墻將熾烈的陽光切割、反射，整座建筑像一顆璀璨又冰冷的水晶。
周末的人流如同潮水，涌入中庭開闊的空間。
空氣里混合著香水、咖啡、新烤面包和無數電子屏幕散發出的微弱臭氧味道。
C2指揮車內，劉青崖的聲音通過加密頻道傳入所有進入購物中心的行動隊員耳中：
“除塵全體注意，目標區域已進入。行動期間，嚴格使用代號通訊！重復，只使用代號！保持自然狀態，按預定分組散開。
白菜、烏鴉、紅筆，你們在中庭核心區活動，優先感知異常。信息組持續監控靈波信號。發現任何異常，立即報告！完畢。”
混雜在人群中的行動隊員——偽裝成情侶、游客、店員、保潔——無聲地確認指令，如同水滴匯入大海，迅速消失在各個樓層和通道。
中庭核心區。
姜靜走到一棵裝飾用的高大散尾葵旁，假裝看手機，實則閉目凝神。
木靈力如同無形的觸須，向四周蔓延。
無數鮮活的生命氣息如同沸騰的海洋，但在玻璃幕墻刺目的反光和大型電子廣告屏不斷變幻的光影干擾下，顯得混亂不堪。
她努力向下“探去”…一股沉重、粘稠、帶著冰冷惡意的“存在感”，如同深埋地底的腐爛根系，隱隱從腳下深處傳來。
“白菜報告，地下深處…有強烈負面能量反應，位置…很深，偏向車庫方向。干擾嚴重，無法精確定位。”她壓低聲音。
“收到。白菜繼續留意。烏鴉，加強中庭區域動態觀察。”張衡段的聲音平穩。
宋觀靠在三樓環形走廊的欄桿上，目光如同掃描儀，俯瞰著下方涌動的人潮。
他的動態視覺遠超常人，快速過濾著一張張面孔。
一個紅裙的女人，坐在二樓的一家小店里，對著黑屏的手機長久默然。
宋觀皺了皺眉，正向著二樓走去，他低頭向著通訊器低聲道：“烏鴉報告，正在前往二樓偵...”
突然，一個穿著藍色工裝褲、提著清洗水桶的男人不小心撞到了宋觀。
“不好意思啊。”宋觀下意識道歉，抬起眼來，瞳孔猛的一縮！
“不好意思。”
宋觀重復說道，迅速轉身向著姜靜和畢如水走去。
直到遠離工裝褲男人，他才有些慌張的向指揮室內報告：“烏鴉報告！中庭二樓至三樓扶梯扶梯發現異靈！“
“確認？”劉青崖的聲音帶著凝重。
宋觀的目光在兩個方向快速切換，瞳孔微縮，邊走邊說道：“確認！‘徐州老味菜’店內紅裙女人與三樓下二樓扶梯處藍色工裝褲男人，長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
還不等指揮室內回話。
店里的紅裙女人，動了。
她走出店門，朝著姜靜三人的方向，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笑。
就在這時，畢如水的聲音帶著一絲緊張響起，她緊挨著姜靜，目光死死盯著那個紅裙女人：“白菜姐…小心…那個女人手里的東西…有很強的能量…扭曲的…讓人頭暈…”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那個紅裙女人抬起頭，目光空洞地掃過人群，然后從隨身的小包里，掏出了一個東西——不是手機，而是一柄造型古樸、通體漆黑、只有巴掌大小的金屬音叉。
她將音叉舉到唇邊，似乎要吹氣，又像是要敲擊。
這時，畢如水手腕上的手環發出強烈的震動。
“紅筆感知到精神干擾傾向！阻止她！”關月昭的指令瞬間傳來。
“行動！”劉青崖低喝。
宋觀的身影瞬間動了！他沒有走樓梯或扶梯，而是單手一撐欄桿，整個人如同大鳥般直接從三樓躍下！
半空中，他的身形微不可察地模糊了一下，落地時已悄無聲息地混入二樓的人群，速度極快地撲向那個紅裙女人。
姜靜的反應同樣不慢！她雙手猛地按在身旁散尾葵粗壯的莖干上。
意念狂涌！
散尾葵幾片巨大的羽狀復葉如同活過來的巨手，帶著呼嘯的風聲，猛地向紅裙女人所在的位置橫掃過去。
目標不是人，而是她手中那柄詭異的音叉！
畢如水則跨前半步，將姜靜擋在身后，右手虛握，橘紅色的火星已經在掌心跳躍。
只是瞬間，三個人就展現出了默契的配合。
然而，就在宋觀即將近身，散尾葵葉片即將掃到的瞬間。
那紅裙女人嘴角極其夸張地向上扯了一下。
她根本沒看攻擊，只是將手中的黑色音叉，輕輕一敲。
“叮——”
一聲清脆到極致、又仿佛直刺靈魂深處的顫音響起！
并非巨大的聲響，卻像一根冰冷的鋼針，狠狠扎進所有聽到它的人的腦海！
嗡——！
這聲音直接從二樓貫穿至三樓。
姜靜感覺腦袋像被重錘砸中，眼前一黑，按在散尾葵上的手瞬間脫力，葉片攻擊也軟了下來！
宋觀前沖的身形猛地一滯，如同撞上一堵無形的墻，臉色瞬間發白，太陽穴青筋暴起！
就連遠處正在圍攻的行動隊員，也有幾個悶哼一聲，腳步踉蹌！
精神攻擊！范圍性！不分敵我！
混亂瞬間爆發！
被音波掃中的普通游客紛紛捂住腦袋，發出痛苦的呻吟或尖叫，場面頓時混亂。
“呃！”畢如水也痛苦地蹙緊眉頭，但就在音波襲來的剎那，她臉上那塊紅色胎記驟然變得滾燙。
一股灼熱的氣息自發地從她體內涌出，形成一層薄薄的無形屏障，將最尖銳的精神沖擊抵擋在外。
她眼中閃過一絲厲色，虛握的右手猛地攥緊。
“嗤啦！”
一柄赤紅長弓瞬間在她手中凝實。
一支純粹由熾熱光芒構成的箭矢直瞄紅裙女人。
弓弦上流轉的火焰紋路，似乎對那詭異的音波產生了某種干擾，發出滋滋的對抗聲。
“紅筆！動手！”宋觀強忍著頭痛，嘶聲喊道。
“離！”畢如水清叱一聲，箭矢離弦！
赤紅流光撕裂混亂的空氣，直射紅裙女人持著音叉的手腕。速度之快，遠超評估時的表現。
然而，那紅裙女人仿佛早有預料。
在箭矢即將命中的瞬間，她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向后扭曲，同時猛地將手中的黑色音叉朝旁邊一個光潔如鏡的奢侈品展示櫥窗擲去。
噗！
箭矢穿透了她剛才站立位置的殘影，狠狠扎在地磚上，熔出一個焦黑的小坑，箭矢隨即化作光點消散。
更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柄飛出的黑色音叉，在接觸到櫥窗玻璃的瞬間，如同水滴融入大海，鏡面只是蕩漾起一圈漣漪，音叉便消失不見。
而幾乎在同一時刻，在幾十米外、二樓另一側一個巨大的電子廣告屏下方，光影一陣扭曲，那個穿藍色工裝褲的男人憑空出現。
他手中，赫然握著那柄剛剛消失的黑色音叉。
“目標轉移！鏡面跳躍！藍色工裝褲！二樓東側廣告屏下！”宋觀忍著殘余的眩暈感，立刻報告。
他的速度再次爆發，如同離弦之箭沖向新的目標位置。
“它在利用反光面轉移！”指揮的聲音帶著震驚，“封鎖附近鏡面！”
工裝褲男人，或者說那異靈的另一個擬態，舉起音叉，似乎想故技重施。
但畢如水的第二箭更快！
她仿佛被剛才的襲擊激怒，臉上胎記赤紅如血，弓弦再次拉滿，這一次，箭矢帶著更加爆裂的橘紅色火焰，如同咆哮的火龍，直取工裝褲男人的頭顱！
工裝褲男人似乎沒料到攻擊來得如此之快、如此暴烈，他倉促間放棄敲擊音叉，狼狽地向旁邊一撲！
轟！
火焰箭矢擦著他的肩膀射中他身后的廣告屏支架。劇烈的爆炸伴隨著金屬扭曲的刺耳聲響。
廣告屏閃爍了幾下，轟然歪倒，火花四濺。
濃煙和火光瞬間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恐慌開始蔓延。
“造夢小隊！B2東區！設備短路引發爆燃！覆蓋半徑三十米！執行！”劉青崖的吼聲在公共頻道炸響。
混亂中，那工裝褲男人就地一滾，動作迅捷得不像人類。
他手中的音叉再次舉起，卻不是敲擊，而是狠狠刺向旁邊光滑的電梯門。
“叮！”又一聲刺耳顫音，這一次范圍更小，卻更加凝聚。
如同無形的錐子，狠狠刺向緊追不舍的宋觀和剛剛鎖定他的畢如水。
宋觀悶哼一聲，感覺識海一陣翻騰，追擊的步伐再次受阻。畢如水則身體一晃，凝聚的弓矢光芒都黯淡了一瞬。
借著這短暫的空隙，工裝褲男人的身影在接觸到電梯門的瞬間，如同融化般滲入了光潔的金屬表面。鏡面般的電梯門上只留下一圈急速擴散又消失的漣漪。
“目標通過電梯門鏡面跳躍！失去蹤跡！”宋觀沖到電梯門前，青白色的手指劃過冰冷的金屬，只留下灼熱的氣息。
他臉色難看至極。
“白菜報告，在地下車庫！”久久未發聲的姜靜在通訊器內喊道。
“造夢小隊”的成員已經如同幽靈般出現在混亂的中心。
一名短發“造夢者”手持一個類似消防噴霧器的裝置，對著爆燃的廣告屏殘骸和濃煙區域噴灑出大量白色氣霧，氣霧迅速膨脹、覆蓋，同時散發出類似滅火干粉的氣味。
其他隊員則快速引導、安撫恐慌的游客，植入“設備短路爆燃”的記憶片段，同時不動聲色地清理掉那柄被畢如水第一箭熔穿地磚的痕跡。
姜、宋、畢三人以及部分行動小隊成員迅速朝著地下車庫移動。
一個黏膩，已經褪去衣物、只留下行動的人皮異靈在車庫里高速行動。
“找到了！”
就在數人闖入車庫時，那人皮異靈以一個扭曲的姿態回過“頭”，空洞的皮囊朝著幾人張開嘴，一道白光從它口中噴出。
“不好！”
行動成員連續躲閃，可不曾料到，那光線居然不是朝著他們射來，而是朝著車庫門口的巨大凸面鏡而去。
就在光線融入鏡子后的一瞬，就在畢如水閃避的身旁，幾輛轎車的車窗里，那光線就又詭異的激射而來！
千鈞一發！
畢如水被姜靜猛的扯在身后。
一瞬間。
畢如水眼中驚慌瞬間就被一種近乎本能的專注取代。
她左手閃電般探出，食中二指并攏如劍，指尖“嗤”地一聲爆起一簇太陽般耀眼的熾熱火焰。
她撞開身前的姜靜，一指點去。
那火焰凝練如實質，精準無比地點在射來的扭曲光線上。
“滋——！”
如同燒紅的鐵條插入冰水，扭曲光線發出刺耳的湮滅聲，瞬間被焚燒殆盡，只留下一縷青煙。
同一時刻。
宋觀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側后方切入。
他沒有完全化形，卻不退反進，青白色的右手五指并攏如鋒利的鶴喙，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精準無比地啄向人皮偽物后頸與脊椎連接的關鍵節點。
姜靜也沒閑著。她連忙停下腳步，單膝跪地，雙手猛地按在地磚上。
地磚縫隙里，幾株頑強生存的雜草瞬間瘋長。堅韌的草莖變得如同鋼絲，帶著沛然的生命力，死死纏住了偽物的腳踝和小腿。
嗡——！
音波再度來襲！
那人皮怪物也開始怪異的擴張、肥大，像一個被生生吹足了的氣球。
幾名跟隨過來的行動隊員動作協調一致，面色漲紅，頂著音波的攻擊，拔出長刀，默契的向著異靈的上下左右四個方向砍去。
宋觀雙眼目眥欲裂，大腦一片混亂，卻仍舊本能地伸出手，一把朝著那偽物的身體內抓去。
奇怪的是，這一抓直接伸進了那怪物的體內，詭異的音叉被宋觀握在手里。
“呃啊——！”
那偽物發出一聲非人的、高頻刺耳的尖嘯，身體如同被抽掉了主心骨般劇烈抽搐！
它的擬態徹底崩潰，皮膚如同融化的蠟油般剝落，顯露出下面不斷蠕動、試圖維持形態的暗色粘稠物質，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臭！
“壓制！采樣！”通訊器內傳來命令。
附近兩名行動隊員迅速靠近，手中拿著特制的、閃爍著藍光的束縛器和采樣管。
然而，就在束縛器即將觸碰到那團蠕動的暗色物質時，異變再生！
那偽物殘骸猛地向內坍縮，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抽干了精髓。
緊接著，它如同烈日下的露珠般，在眾人眼前急速蒸發、消散。
只在原地留下一小灘迅速干涸的、散發著惡臭的深色污漬。
整個交手過程不過數十秒，兔起鶻落，兇險異常。
“咳咳…”白菜扶著墻，臉色發白，幾次的精神沖擊余波讓她頭暈目眩，胃部一陣翻涌。
烏鴉甩了甩扣住怪物身體的手，指尖殘留著冰冷的粘膩感，眉頭緊鎖。
紅筆看著自己的手心，又看看地上那灘迅速消失的粘液和墻壁的焦痕，小臉煞白，身體微微發抖。
光耀之下，短暫的激烈交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漣漪迅速被更龐大的人潮和喧囂吞沒。
然而，那地下深處的沉冷與污染，卻如附骨之疽，在感知中愈發清晰。
“異靈確認。行動代號：‘除塵’第一階段暴露。目標能力：擬態、精神攻擊、鏡面跳躍。高度危險。造夢小隊和清洗小隊正在趕往處理現場。所有行動單位注意，目標可能再次出現在任何反光面。
白菜、烏鴉、紅筆，立即向C出口撤離。重復，立即撤離！”命令的聲音冰冷而急促。
姜靜被一名隊員扶起，宋觀和畢如水迅速靠攏。畢如水臉色蒼白，呼吸急促，剛才連續兩箭和真火消耗加上抵抗精神攻擊，負荷不小。
坐進偽裝成網約車的SAIB撤離車輛，看著“光耀天地”在車窗外飛速倒退，車內一片壓抑的沉默。
首次正面交鋒，遭遇前所未見的詭異敵人，行動徹底暴露。
那柄黑色的音叉和鏡面跳躍的能力，如同陰影般籠罩在每個人心頭。
“除塵”行動的第一把掃帚揮下，灰塵揚起，卻也驚動了藏匿在更深處的東西。
夜晚的硬仗，已無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