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如水站在夜色的江邊,試著攤開手掌,意念微動。
一點(diǎn)橘紅色的火星在掌心躍起,溫暖而微弱,像寒夜里一只迷途的螢火蟲。
她凝視著這小小的火苗,試圖去感受它更深層的韻律,去理解離火的本質(zhì),而非僅僅將它當(dāng)作武器。
但回應(yīng)她的,只有胎記深處一陣模糊的悸動和腦海中家族傳承里那些冰冷晦澀、關(guān)于“焚盡八荒”的片段描述。
她需要答案。
一個超越SAIB冰冷的任務(wù)指令、超越家族模糊告誡的答案。
契機(jī)出現(xiàn)在一個普通的日子里。
她像往常一樣,在舊城區(qū)迷宮般的小巷里穿行。
這些地方時間仿佛走得慢些,老舊的磚墻、斑駁的店招、晾曬在竹竿上的衣物,都帶著濃厚的生活印記。
她喜歡觀察那些坐在門口曬太陽的老人,看他們渾濁眼睛里沉淀的歲月。
走到一個丁字路口,她的腳步頓住了。
前方本該是熟悉的一條窄巷,盡頭是另一條熱鬧的小街。
但此刻,巷口卻出現(xiàn)了一家從未見過的店鋪。
店面很小,夾在一家老式理發(fā)店和一間鎖著門的裁縫鋪中間,毫不起眼。
門楣上掛著一塊原木色的舊招牌,沒有霓虹,沒有炫目的字體,只有五個用墨色書寫的、帶著古拙韻味的字:
無所有之鄉(xiāng)。
沒有電子屏,沒有營業(yè)時間,連灰塵都仿佛刻意避開了這塊匾。
畢如水指尖無意識抵住褲縫,胎記下的血管突突跳動。
那召喚感并非聲音或氣味,更像是有人用手指在她額頭上輕輕敲了三下。
吱呀——
木門被推開時,聲音像揉碎了一把枯葉。
畢如水指尖無意識抵住褲縫,胎記下的血管突突跳動。
那召喚感并非聲音或氣味,更像是有人用手指在她額頭上輕輕敲了三下。
吱呀——
木門被推開時,聲音像揉碎了一把枯葉,帶起一陣細(xì)不可聞的塵埃。
門內(nèi)的景象卻比她預(yù)想的要……平常得多。
撲面而來的是舊書、干草藥和一點(diǎn)舊木頭混合的溫吞氣味,不高雅也不刺鼻,就是一間老房子該有的味道。
光線有些幽暗,靠墻堆滿了高高低低的貨架,上面雜亂地陳列著物品:
落了灰的青花瓶、幾排線裝書、幾摞看不清標(biāo)簽的錄像帶、形狀怪異的根雕、生銹的鑰匙串、甚至有半盒色彩鮮艷的塑料積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還放著臺老式顯像管電視機(jī),屏幕漆黑。
與其說這是超越了常理的地方,不如說更像是一個疏于打理、主人品味古怪的回收站。
然而,就在她踏入店內(nèi)的瞬間,門外那條舊城的窄巷連同嘈雜的市聲,像被按下靜音鍵的電視畫面,驟然淡出、消失了。
門在她身后輕輕合攏,隔絕了外界,只剩下一種沉滯的、仿佛連時間都放緩了的寧靜。
空氣里沒有任何突兀的能量波動,沒有發(fā)光,沒有扭曲,只有一種異常平滑的轉(zhuǎn)換感,好像世界本就應(yīng)該如此安靜地分成了“門外”與“門內(nèi)”。
“……所以說啊,這種活兒下次不要找我了,好麻煩的?!?/p>
一個清亮又帶著點(diǎn)抱怨的女孩子聲音打破了寧靜。
畢如水循聲望去。
在靠里一些、相對明亮點(diǎn)的窗邊,擺著一張老藤茶桌,桌旁坐著兩個人,而窗外卻不是巷景,而是一片朦朧流動的光暈。
說話的是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的女孩。
她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寬大T恤和工裝褲,腳上是一雙磨損的帆布鞋。
但她的雙眼異常明亮靈動,眼珠顏色帶著點(diǎn)奇異的墨綠,仿佛蘊(yùn)含著雨后森林的濕氣。
她此刻正百無聊賴地用指尖戳著一片半透明的、仿佛蝶翼般的東西玩,那東西在她指間閃動著微弱的光暈。
坐在她對面的,是一個青年男人。
他穿著質(zhì)地柔軟的白色襯衫,袖口隨意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精瘦的小臂,下身是一條深色水洗牛仔褲,腳上是干凈的板鞋。
整個人放松地倚在藤椅靠背上,手里拿著一杯……咖啡?杯子上還印著便利店常見的Logo。
他看起來也就二十五六歲,眉眼很干凈,甚至有些學(xué)生氣,頭發(fā)是自然的黑色,略有些凌亂。
唯一顯得有些特別的,是他那雙眼睛,溫和清澈,看人時總帶著點(diǎn)溫和的笑意,仿佛能輕易卸下防備,又像春雪融化般的干凈,映不出情緒波瀾。
他和這間古老氣息彌漫的店,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和諧——既在其中,又自成一體。
“抱怨什么,”男人啜了口咖啡,聲音帶著一絲慵懶和笑意,“你不是玩得挺開心?上次溜進(jìn)劇院后臺攪黃人家排練的事,還沒找你算賬呢,小白?!?/p>
被叫做小白的女孩立刻撇撇嘴:“那能怪我嗎?都說了是無心之失!都怪后臺那個大燈泡晃得我眼暈!再說人家后來不是乖乖付賠償金了嘛!”她不滿地哼哼兩聲,小心地收起那片蝶翼,塞進(jìn)了褲兜里。
這時,小白似乎才察覺到有人進(jìn)來,好奇地歪過頭,打量著站在門口的畢如水。
她的目光干凈純粹,沒有任何探究的壓力,就是單純對一個陌生闖入者感到好奇。
坐在藤椅上的男人也緩緩轉(zhuǎn)過頭來。
他的視線落在畢如水身上,眼神依舊溫和,但那溫和的目光卻仿佛有穿透力,畢如水感覺整個人都被溫和地籠罩了。
她沒有感覺到絲毫被侵犯的不適,反而有種奇異的安頓感。
“歡迎光臨?!蹦腥宋⑽⒁恍?,放下咖啡杯,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畢如水耳中,“畢如水小姐。”
畢如水心頭猛地一跳。
他認(rèn)識她?他怎么知道的?
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慮,男人站起身,動作自然又悠閑。
他走到柜臺后,仿佛在整理什么,隨口解釋道。
“不必緊張。這里來的人,都是‘有所求’的。名字只是為了識別方便。要喝點(diǎn)什么嗎?茶,咖啡,或者……”
他頓了頓,指了指小白,“她之前一直吵著要我做的奶茶?”
小白立刻眼睛一亮:“焦糖奶茶!超好喝!”
男人無奈地笑著搖搖頭,目光轉(zhuǎn)向畢如水,帶著詢問。
畢如水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思緒和胎記那持續(xù)的溫?zé)岣小?/p>
她走近幾步,讓自己站在相對明亮的區(qū)域,但仍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感。
“謝謝,不用?!彼曇粲行└蓾抗鈪s緊緊鎖在男人身上,“這里是……做什么的?還有,你是誰?”
她的警惕感并未完全消退,長期訓(xùn)練和家訓(xùn)積累的本能讓她習(xí)慣性尋求信息的確定性。
小白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搶著說道:“這里是‘無所有之鄉(xiāng)’哦!白澤開的店!”
白澤。
簡單的兩個字,落在畢如水耳中,卻仿佛有千鈞重量。
家族傳承的龐大知識圖譜中,一個塵封的、屬于神話傳說的名字,驟然變得清晰。
東方蒼靈境掌令,萬靈名諱的承載者——白澤。
傳說中的瑞獸,通萬物之情,曉鬼神之事。
她也曾經(jīng)聽母親提起過,但沒想到,現(xiàn)實(shí)世界中,他竟然……是這樣一副現(xiàn)代又隨意的模樣?開著一間賣破爛的……店?
自稱白澤的男人對于小白的搶答似乎并無不滿,反而露出一點(diǎn)“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
他拿起一個普通的白色馬克杯,給自己續(xù)了點(diǎn)熱水,語氣平淡得像在聊天氣:“小白說得對。我是白澤。至于這家店……”
他掃視了一眼那些看似雜亂的貨架,“算是……一個可以稍微放下別的心思的地方?有時能找到點(diǎn)線索,有時只是聊聊天。順便,處理些涉及‘規(guī)則’邊界的麻煩?!?/p>
他抬起眼,再次看向畢如水,那溫和的目光里似乎多了一絲洞徹,“畢小姐此刻心頭的煩憂,我看的出來?!?/p>
小白也好奇地探身:“是啊是啊,畢如水姐姐?你好像……唔……”
她小巧的鼻子輕輕皺了皺,像小動物一樣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然后疑惑地說,“你身上的味道好奇怪,暖暖的,又有點(diǎn)……繃緊的感覺?像快要燒起來的柴?不對,是燒焦過的柴……”
畢如水的心驟然一沉。“燒焦”這個詞像一根冰冷的針,精準(zhǔn)地刺中了深埋在她心底、日夜啃噬著她的恐懼。
那是家族古老卷宗反復(fù)描摹的字眼里,血與火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