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層時,青竹村還浸在乳白色的霧中。
葉塵躺在竹筏上,任由溪流推著緩緩前行。兩岸的鳳尾竹垂入水面,露珠順著葉脈滾落,在他手背碎成晶瑩的光。遠處傳來搗衣聲,村婦們綰著青布頭巾,赤腳踏在溪石上,木槌起落間驚散幾尾銀鱗魚。
“葉公子,該換藥了。”
竹梢輕晃,蘇墨(村中醫女,外號“青竹娘子”)挎著藤籃踏水而來。她發間別著新鮮的忍冬藤,藥香混著竹葉清氣撲面。葉塵抬手接住她拋來的竹筒酒,琥珀色的酒液里沉著幾粒朱果,這是青竹村特有的「朝露釀」。
“厲兄的刀,葬在何處?”葉塵摩挲著酒筒上的刀痕——那是厲寒川的酒葫殘片所制。
蘇墨指了指北坡:“老村長說,刀客該枕著山風睡。我們在望月崖栽了片箭竹林,每當月圓,竹濤聲像極了刀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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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廬建在千年古榕的懷抱里,樹根盤結成天然階梯。晨霧未散時,葉塵總見蘇墨提著陶罐收集榕樹氣根滴落的「玉髓」,這種晨露配崖蜜煎藥,最能壓制他體內的墟神種躁動。
“別動?!碧K墨忽然按住他欲抽回的手。銀針挑開繃帶,露出左肩猙獰的傷口——被玄凰劫劍貫穿的皮肉里,隱約可見青色根須狀紋路在蠕動。
“墟神種在吞噬藥力?!彼久寄胨橐幻侗汰t般的「清心蠱」,蟲尸化作青煙滲入傷口,“今日起,你要去后山挑三百擔泉水。”
葉塵挑眉:“醫仙這是要累死傷員?”
“是要你出汗?!碧K墨推開雕花木窗,指著云霧繚繞的瀑布,“水汽蒸騰時,墟神種最忌《太虛九劫經》的灼熱氣勁——昨日你在溪邊練劍,傷口滲出的黑血是不是淡了些?”
竹影搖曳在她月白襦裙上,葉塵忽然想起洛清璃在云嵐宗煎藥的模樣。那時她總愛在藥爐旁插枝冰蓮,說冷香能鎮住爐火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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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泉眼藏在竹林深處,要過九曲木橋。橋頭坐著個瞎眼老樵夫,終日哼著不成調的曲子劈柴。
“小哥,聽你腳步虛浮,定是心脈有損?!崩祥苑蚝鋈婚_口,柴刀停在半空,“可要學老朽的《劈風訣》?專治氣血淤堵?!?/p>
葉塵挑眉看去,那柴刀軌跡竟暗合《九劫戰經》的運勁法門。他故意將水桶擱在刀鋒落處:“前輩這一式,劈的是風還是人?”
柴刀突然變招,刀背輕磕桶沿。滿桶泉水騰空而起,凝成水劍刺向葉塵眉心!
“好一招‘云起龍驤’!”葉塵并指斬開水劍,指尖繭絲纏繞成盾,“可惜殺氣太重,不像砍柴的把式?!?/p>
老樵夫哈哈大笑,空桶穩穩落回泉眼:“能看出殺氣,說明你傷快好了——明日帶壇朝露釀來,教你真正的《劈風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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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驚雷炸響時,葉塵正在榕樹下溫養劍意。
暴雨中的青竹村忽然泛起詭異綠光,家家戶戶門前的辟邪竹符無風自燃。葉塵躍上屋頂,見北坡箭竹林已化作慘白色,竹節表面凸起人臉狀的瘤包!
“是墟神種污染了刀魄!”蘇墨提著藥囊沖進雨幕,“望月崖埋著厲大俠的殘刀,定是刀魂與墟種共鳴…”
話音未落,一根白骨竹刺破土而出。竹身浮現厲寒川的面容,口中卻發出葉玄極的獰笑:“好徒兒,原來你躲在這世外桃源!”
葉塵揮劍斬斷竹刺,黑血濺在竹葉上竟腐蝕出星圖紋路。他忽然明白,這村落處處暗藏玄機——老樵夫的刀訣、蘇墨的藥術、甚至朝露釀里沉著的朱果,都在壓制某種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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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在黎明前停歇。
葉塵踹開村長家的木門,卻見堂中懸著幅《太虛巡天圖》。畫中九名太虛族長老腳踏星舟,為首的赫然是青年時期的葉重山!
“少尊終于發現了?”老村長握著竹煙桿從屏風后轉出,“三百年前,青竹村本就是太虛族安置‘門魂’的容器。”
煙桿敲擊地面,地磚翻轉露出密室。無數水晶棺陳列其中,每具棺內都封著與葉塵容貌相似的少年尸體!
“他們是你歷代轉世身的失敗品。”村長吐了個煙圈,“直到這一世,你終于帶著完整的墟神種回來…”
密道深處傳來鎖鏈掙動聲,葉塵的玄凰劫劍突然震顫——那是洛清璃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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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入密道時,葉塵嗅到淡淡的冰蓮香。
熒光蕨照亮的地下河畔,藍尾螢火蟲聚成星河。洛清璃的殘魂被九條青銅鎖鏈禁錮在河心石臺上,身下陣法刻著《玄冥葬天訣》最后一卷。
“清璃!”葉塵揮劍斬向鎖鏈,卻被陣法反震吐血。
殘魂微微睜眼,指尖凝出冰晶小劍。劍光在石壁刻下潦草字跡:「速離,此乃餌」。
螢火突然暴動,化作箭雨襲向葉塵。他在格擋間瞥見蘇墨站在暗處,手中捏著操控螢群的青銅鈴——鈴身紋路與墟神種同源!
“為什么?”葉塵的繭絲纏住她腳踝。
蘇墨褪去溫婉神色,眉心浮現青銅門印記:“因為從你踏入青竹村那刻,就是獻給天外墟神的…藥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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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再次籠罩竹海時,葉塵抱著昏迷的蘇墨走出密室。
老樵夫蹲在泉眼旁沖洗柴刀,刀身映出他完好無損的雙目:“墟神種已與你經脈相融,現在殺她,前功盡棄?!?/p>
“你們想要什么?”葉塵將蘇墨放在榕樹下。
“要你心甘情愿打開青銅門?!贝彘L彈了彈煙灰,“作為交換,青竹村會繼續幫你溫養洛姑娘的殘魂?!?/p>
竹濤聲中,葉塵摸向懷中青銅鑰匙。昨夜殘魂刻字時,鑰匙曾發燙示警——石臺陣法里藏著洛清璃的一魄,正是開啟記憶禁區的關鍵!
藥廬方向忽然傳來清脆童聲:“葉哥哥!蘇姐姐說今日教你采玉髓…”
葉塵望向嬉鬧的孩童,握劍的手緩緩松開。至少這一刻,他貪戀這虛假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