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頂燈管嗡嗡作響,像一群困在玻璃罩里的蜜蜂。陳望縮在圖書館最角落的位置,黑色鏡框在眼下投出兩片淤青似的陰影。
他正在筆記本上涂寫第37頁:「9月16日,暴雨。三樓衛生間發現死麻雀,羽毛被粘在潮濕的瓷磚上,像一幅未完成的拼貼畫。保潔阿姨用拖把將它掃進垃圾桶時,我尖然嫉妒那只鳥——至少它的尸體曾被某塊瓷磚完整地擁抱過。
鋼筆突然不出墨了,他用力甩了甩,一滴藍黑墨水濺在”擁抱”二字上,像給這個詞烙下了污點。
“用這個”
一支鋼筆被推到他手邊。金屬筆身布滿劃痕,筆夾處纏著幾圈早已褪色的紅線。陳望抬眼看去,是一只涂著剝落玫粉色指甲油的手,中指戴著生銹的齒輪戒指。
“我…”他的聲音卡在喉嚨里。手的主人正俯身看他,漂過的劉海垂下來,右眉釘在燈光下泛著清冷的光暈。她嘴角有新鮮結痂的傷口,隨著咀嚼口香糖的動作裂開一絲血紅。
“繼續寫啊?!迸苯涌缱剿赃叺囊巫由?,皮裙發出令人不安的摩擦聲,“我打聽過了,原來你是心理系的,來吧!讓我看看心理系的優等生是怎么意淫死亡的。”
陳望下意識合上筆記本,卻夾住了她按在紙頁上的手指。齒輪戒指硌得他指骨生疼。
“對、對不起!”他慌亂松手,眼鏡滑到鼻尖。女生順勢翻開最新那頁:「9月17日,夢見被關在微波爐里旋轉,透過玻璃內看見無數張模糊的臉。如果融化時能發出'叮”的一聲?」“真有意思?!彼蝗挥娩摴P在那行字旁邊畫了個大大的叉,“你根本就不想死吧,你只是渴望有人按下那個開始鍵?!彼墓P尖戳破紙面,墨水暈染成放射狀裂痕,“林瑤。”
陳望聞到她領口傳來腐爛草莓般的香水味,混合著薄荷煙的涼意。這種氣味讓他想起十二歲那年母親離家出走后,他在抽屜里找到的那支干枯口紅。
林瑤已經翻到扉頁,用紅筆反復描畫著一行小字:“請證明我確實存在過”。她輕笑一聲,齒輪戒指刮下一小片皮革。
“工商管理二年級?!彼蝗话压P記本舉高,躲開陳望徒勞的搶奪,“但我的畢業論文打算寫《如何豢養玻璃心的蝴蝶》”。她靈活地避開陳望撞到桌角的身體,“現在你就是我的研究對象?!眻D書館的燈光突然頻閃,陳望看見她虎牙上有一顆牙鉆,那個黑色牙鉆像個微型黑洞。
林瑤突然用鋼筆挑起他下巴,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
“你知道嗎?”她聲音突然放輕,像在分享一個秘密,“你每次寫'死'字的時候,筆畫都會發抖?!?/p>
鋼筆順著陳望的頸動脈下滑,“但寫'疼痛'時呢,筆跡特別流暢?!?/p>
陳望的呼吸停滯了。筆記本里那些自毀幻想第一次被具象化成舌尖的銹味,而林瑤正用沾著煙味的手指,一頁頁解剖他腐爛的思緒。
“周六晚八點,西墻。”林瑤突然合上筆記本,在封面留下齒輪形狀的銹,“帶你見識真正的疼痛暴力美學?!彼鹕頃r腰鏈擦過陳望耳尖,帶起一陣刺痛的風。
直到她的高幫匡威聲消失在電梯口,陳望才發覺自己把鋼筆攥出了汗。他低頭查看,發現筆夾處的紅線原來是干涸的血跡。翻開筆記本,最新一頁多了一行陌生字跡:
「實驗記錄01號:當玻璃產生裂痕時,會發出怎樣的頻率?——實驗研究者Y」
窗外,一只被雨淋濕的麻雀撞上玻璃,“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