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地方”是初中后巷那家24小時便利店。

肖予歆推門時，風鈴驚動了趴在收銀臺上的奶牛貓。她看著林瑤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拿著兩瓶草莓奶昔。

“你來了。”林瑤沒抬頭，吸管戳破鋁箔的聲音像某種微型爆破。

肖予歆的指甲陷進掌心。鄭祁昨天包扎的繃帶又開始滲血，在袖口洇出點點紅痕。她突然注意到林瑤的唇釘又換了，從銀色換成了紫色——和她昨天暈花的眼影一個色號。

“我有話要說。”肖予歆的聲音比想象中平靜。

便利店冰柜嗡嗡作響。林瑤終于抬眼，眼神中帶著疑問。她的目光落在肖予歆滲血的繃帶上，突然笑了：“鄭祁還是老樣子，包扎得像給木乃伊打包。”

“我喜歡你。”

這句話脫口而出時，肖予歆像聽見自己心臟監測儀般的耳鳴。奶牛貓跳下柜臺，打翻了陳列架上的糖果盒。“嘩啦“一聲，無數彩色糖球滾落在地，像她們初中時一起玩過的玻璃彈珠。

林瑤的吸管停在半空。背景音里，便利店廣播突然開始播放天氣預報：“今日降雨概率24%，請攜帶雨具...“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林瑤沉默許久終于開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奶昔杯上的文字。

“從你在我課本上畫小貓頭那天。”肖予歆盯著她虎牙上的草莓漬，“從我下樓崴腳你背我去醫務室那天。”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從你...把煙頭按在我手心里說'這樣才配當好朋友'那天。”

冰柜的照明燈突然閃爍起來。林瑤的睫毛在藍光下投出蛛網般的陰影，肖予歆好像看到她的紋身開始扭曲，從玫瑰變成了一顆愛心。

“其實你也……很喜歡我的對吧！”

“你想多了。”林瑤的吸管攪動著融化的奶昔，冰塊碰撞的聲音清脆得像骨頭斷裂，“我對你從始至終都是好朋友的感情。”

肖予歆的耳膜嗡嗡作響。

“朋友......”她機械地重復，指尖無意識地摳著大腿傷疤處的結痂。

便利店的白熾燈突然頻閃。肖予歆看見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臉正在龜裂，紫色眼影的碎屑簌簌掉落。那只奶牛貓蹭到她腳邊，尾巴掃過她時，好像留下幾道淡紅色的弧線。

冰柜發出嗡鳴。廣播突然切換成流行歌，女聲甜膩地唱著“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肖予歆的眼淚掉在桌面上，發出輕微的“嗒嗒“聲。

“我的性取向很正常。”林瑤的聲音像在陳述一個實驗結論，“你別再糾纏了。”她的手指敲了敲奶昔杯，冰塊已經全部化成了水，“好好生活吧。”

說完這句話，林瑤站起身。她的厚底鞋踩過地上散落的糖果，發出細碎的聲響。肖予歆看見她脖頸的紋身又變回了玫瑰，在便利店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門鈴“叮咚”一聲。

林瑤的身影消失在晨光中，只留下半杯融化的草莓奶昔，和桌面上那個被指甲反復刮擦的刻痕。肖予歆盯著那杯奶昔，突然伸手將它打翻，粉色的液體在桌面上蔓延，像極了那天在醫務室里，被林瑤打翻的紫藥水。

那只奶牛貓又蹭了過來，輕輕“喵”了一聲。肖予歆低頭看著它，發現它脖子上掛著一個吊牌——上面刻著“十二”。

“十二......”肖予歆摩挲著貓咪吊牌，突然笑出聲。

朋友、戀人、家人。

都是十二畫。

午夜酒吧的霓虹燈管滋滋作響。肖予歆踹翻第三個酒瓶時，星星正嬉笑著把龍舌蘭淋在楊瀟的外套上。

“林瑤她他媽就是個瘋子！”玻璃碎片在肖予歆腳邊炸開，“說什么十二畫......”她抓起酒瓶砸向墻面，“......明明都是騙人的！”

鄭祁的金絲眼鏡映出她扭曲的倒影。他默默掏出一盒萬寶路，里面混著幾支薄荷味的，和林瑤抽的一模一樣。肖予歆搶過來全部折斷，煙絲灑落時散發出詭異的甜香。

“你知道最惡心的是什么嗎？”她癱在卡座里，指尖夾著搶來的煙，“她連拒絕都用的是實驗編號......”

“肖予歆你是傻逼嗎？能不能別瞎想了，那貓叫了多少年十二了…”楊瀟突然按下點唱機。熟悉的旋律響起——正是便利店那首《戀人未滿》。肖予歆的冷笑凝固在嘴角，她看著自己手腕上的滲血的繃帶，好像形成了一朵玫瑰花的圖案。

凌晨三點十七分。肖予歆躺在滿是酒漬的沙發上，煙灰缸里堆滿扭曲的煙頭。手機屏幕亮起又暗下，最終停留在發送界面：

“我喜歡你，卻不再喜歡你，我的朋友。”

提示音來得比想象中快。

“我喜歡你，謝謝你。”

林瑤的頭像還是那只粉頭套兔子，朋友圈最新動態是16小時前，一張模糊的便利店照片，收銀臺邊放著兩杯草莓奶昔，杯壁上凝結的水珠正好拼成“十二”的形狀。

肖予歆把煙頭按在手臂結痂的傷口上。熟悉的灼痛中，她想起初中那個雨天，她和林瑤就是用這支煙，互相給對方燙了第一個煙疤。

原來從那時起，她們就注定要做彼此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