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習室吊扇轉得吃力,扇葉切割著凝滯的空氣,發出細弱的嗡鳴。陳望盯著窗框上的一只死飛蛾出神。蛾翅上的磷粉像被誰用指甲刮花了,露出底下脆弱的脈絡,在陽光下泛著病態的虹彩。
“聽說工商管理的林瑤了嗎?”前排女生的竊語混著圓珠筆的咔噠聲,“我好像都沒見她來過學校。”
“可能是家里有錢吧?!绷硪粋€女生壓低聲音,帶著點輕蔑的笑意。
“想多了,小太妹一個,天天穿得花里胡哨的,在外面瞎逛?!?/p>
“我上次在酒吧街看見她,跟一群混混在一塊兒,嘖,那打扮,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叛逆似的。”
陳望的鋼筆在筆記本上洇出個黑點,墨水無聲地滲進紙頁。他沒抬頭,但耳朵捕捉著每一個字。
回想到三天前,他在學校后巷見過一個和她們口中相似的女孩。
那天傍晚,他抄近路回宿舍,拐進那條窄巷時,濃重的煙味先撞了上來。巷子盡頭,一個女生坐在矮墻上,兩條腿懸空晃蕩,破洞絲襪下露出蒼白的皮膚,像是被刻意磨損的油畫底色。她指間夾著一支煙,煙霧繚繞中,側臉的輪廓鋒利又模糊。
陳望下意識放慢腳步。
女生沒看他,只是仰頭吐出一口煙,灰白的霧氣在暮色里緩慢消散。她的指甲油剝落得斑駁,中指戴著一枚生銹的齒輪戒指,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鈍鈍的光。
“沒看夠?”她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帶著一絲戲謔。
陳望一怔,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停住了。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只聽見自己喉嚨里干澀的吞咽聲。
女生終于轉過頭,目光像刀尖一樣抵過來。她的唇釘在夕陽下閃爍,嘴角有一道新鮮的傷口,結著暗紅的痂。她打量著他,忽然笑了,虎牙上的黑色牙鉆像一顆微型黑洞。
“哲學系的?”她問,沒等他回答,又自顧自地說,“你們系那個禿頂教授,上周講尼采的時候說'痛苦是庸人的裝飾品'“她彈了彈煙灰目不轉睛的看著陳望“真是個蠢貨。”
陳望僵在原地。
女生跳下矮墻,高幫靴子砸在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她走近兩步,煙味混著一股腐爛草莓般的香水味撲面而來。陳望聞到了,還有別的——鐵銹、薄荷,以及某種近乎危險的、潮濕的氣息。
“你長得還挺漂亮的,我有點喜歡你,下次見到我,”她壓低聲音,像在分享一個秘密,“記得跑快點。”
林瑤轉身走了,腰鏈叮當作響,腳步聲漸漸消失在巷子深處。陳望站在原地,直到煙味徹底散去,才發覺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回到家后,陳望把書扔到沙發上,徑直走到窗前。樹影在風里搖晃,像某種潛伏的活物。他想起林瑤的唇釘,想起她虎牙上的黑色牙鉆,想起她說“記得跑快點”時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像挑釁,又像某種隱秘的邀請。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