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咎的血滴在琉璃地面上,綻開朵朵冰花。晏清霜看著穿透少年肩胛的破魔箭,箭身纏繞的紫色雷光正在蠶食他體內的幽藍火焰。更詭異的是,自己的指尖隨著他靈力流逝逐漸凝實。
“原來如此。”她突然抓住箭尾,金焰順著雷光逆流而上,“你傷他,就是在救我。”
三百夜鴉衛同時舉起淬毒弓弩,暴雨般的箭矢卻在觸及金焰屏障時凝滯空中。晏清霜五指收攏,箭矢瞬間熔成鐵水。鐵矢墜落處,琉璃地面突然浮現星圖——那些被煉化的皇城司士兵血肉,竟在星軌節點處凝結成血色明珠。
“天罡地煞陣!“黑甲統領厲喝,“起幡!”
七十二面招魂幡破土而出,幡面繪制的赫然是晏清霜與謝無咎的面容。陰風驟起,無數怨靈從幡中涌出,每個鬼影都帶著他們的容貌。最前排的影衛突然撕開人皮,露出與二人完全相同的面孔。
“小心幻象!”謝無咎忍痛折斷箭桿,凝霜劍劃出冰藍弧光,“萬象鏡能復制......”
話音未落,十八個“謝無咎”已結成劍陣。冰藍火焰在空中織成天羅地網,將真正的二人困在陣眼。更可怕的是,每個幻影使出的招式都比本體快上三分——他們竟在復刻中進化。
晏清霜旋身避開刺向咽喉的劍鋒,金焰長鞭卷住三個幻影。被焚燒的假象爆開時,她突然看到謝無咎幼年被鐵鏈鎖在祭壇的畫面。那些不屬于自己的記憶碎片里,玄衣少年心口插著青銅錐,鮮血順著祭壇溝槽流進冰棺。
“看腳下!”謝無咎的提醒伴隨著冰棺開啟的轟鳴。白玉棺槨不知何時懸浮半空,棺中女子心口的凝霜劍正在共鳴。晏清霜感覺鎖骨處的火焰紋路開始游動,竟在皮膚上拼出完整的謝氏族徽。
黑甲統領突然掀開面具,露出晏家老家主燒焦的半張臉:“當年就該把你和這棺材一起沉入弱水!”他枯爪般的右手舉起渡厄鈴,鈴芯燃著取自晏清霜母親的魂火,“謝氏余孽,還不跪下!”
鈴音響起的剎那,晏清霜渾身血液逆流。那些被金焰壓制的鎖鏈咒文重新浮現,腕間憑空出現玄鐵鐐銬。最前排的影衛趁機突襲,淬毒匕首直刺她后心。
“叮!”
凝霜劍與金焰相撞迸發的氣浪掀翻半數影衛。謝無咎將晏清霜護在懷中,少年心口的火焰胎記透過破損衣料,與她的族徽紋路嚴絲合縫。兩股相斥的靈力激得冰棺劇烈震顫,棺中女子突然睜開空洞的雙眼。
“母親......”謝無咎的劍鋒開始結晶化,冰晶順著傷口向心臟蔓延,“快離開共鳴范圍!”
冰棺女子抬手的剎那,二十四節氣輪轉如飛。
晏清霜看著漫天桃花穿透琉璃穹頂,春日暖陽突然變成寒冬飛雪。謝無咎的體溫正在消散,少年睫毛凝著冰晶,胸口劍傷卻綻放出灼灼紅蓮。
“抓住我的手!”她撕開衣袖,腕間鎖鏈烙印化作金線纏住兩人,“這不是幻境,是業火在重塑記憶......”
話音未落,冰棺突然炸裂。白玉碎片化作千面水鏡,每面鏡中都映著不同年歲的謝無咎——七歲少年在祭壇剜心取血,十五歲青年被鐵鏈懸于弱水,最新那面鏡中,玄衣公子正將凝霜劍刺入......
“別看!”謝無咎捂住她眼睛的手在顫抖,掌心傷口滴落的血珠卻在鏡面燃起金焰,“這些是心魔倒影。”
水鏡中的畫面突然活過來。十八道劍光穿透現實與虛幻的界限,晏清霜揮鞭格擋的瞬間,驚覺每個“謝無咎”使的都是謝氏禁術。最年長的幻象突然開口:“你可知為何凝霜劍能傷我?”
真正的謝無咎猛地咳出冰碴,那些帶血的冰晶落地即成火種。晏清霜突然讀懂他眼中恐懼——當年謝母正是用這把劍自刎,將雙生火種分別封入子女體內。
“因為劍刃淬著我的心頭血。”少年話音未落,所有幻象突然調轉劍鋒刺向本體。千鈞一發之際,晏清霜扯下謝無咎頸間玉佩擲向冰棺。
雙魚佩撞上棺槨的脆響中,記憶如潮水席卷。
晏清霜看見紅衣女子跪在太極殿前,懷中兩個嬰孩的襁褓繡著龍鳳呈祥。皇帝的手按在女嬰眉心:“雙生火種需陰陽分離,這個送去晏家當藥引。”
場景倏變,七歲的謝無咎被鐵鏈吊在觀星臺。欽天監正捧著星盤獰笑:“謝公子每取一次心頭血,你妹妹在晏家就多活一日......”
“原來我們是被圈養的燭芯。”晏清霜怒極反笑,金焰在瞳孔流轉成太極圖,“那就燒了這煉丹爐!”
沖天火柱貫穿云霄,夜鴉衛的玄鐵面具紛紛炸裂。老家主慌忙搖動渡厄鈴,卻見鈴鐺里封存的魂火突然調轉方向,順著金線燒回他枯槁的手掌。
“怎么可能?!“老者慘叫著手舞足蹈,“這魂火明明取自......”
“取自謝夫人?”晏清霜抬手招來那簇幽藍火焰,“但你不知道,母親留了后手。”魂火在她掌心開出一朵并蒂蓮,映出冰棺女子臨終畫面——婦人咬破指尖在嬰兒襁褓寫咒,正是晏清霜鎖骨上的封印!
地面突然浮現巨大的八卦陣,陣眼處升起青銅鼎。太子蟒袍金冠踏火而來,手中捧著的竟是謝無咎幼年褪下的乳牙煉制的法器。
太子指尖掠過丹爐表面浮動的金絲:“你以為那些續命丹真是為了晏明月?“
爐中紫煙凝成七十二具女體幻象,每具心口都插著符咒鎖鏈,“她不過是過濾毒性的藥鼎,真正的精華——“
他忽然捏碎幻象,一縷赤金火苗墜入爐心,“都在這里煉成『千劫長生燭』。“
燭芯躍動的光芒里,赫然映出晏明月逐漸晶化的軀體。
謝無咎突然暴起,凝霜劍化作冰龍直撲丹爐。太子輕笑一聲,鼎中竄出十二條鎖鏈纏住冰龍,那些嵌著鎮魂釘的鏈條竟是用皇子尸骨煉成。
“謝公子七歲那年,不是親手將三皇子做成了陣眼么?”太子彈指震碎冰龍,“就像你現在要殺孤一樣。”
晏清霜突然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那些被金焰吞噬的記憶在重組——謝府血夜里,十歲少年握著滴血的劍,腳下躺著蟒袍玉帶的尸體......
“想起來了?”太子抬手露出腕間疤痕,與謝無咎頸間金紋一模一樣,“當年你為護妹妹,可是連屠我三位皇弟。”
金焰突然暴漲成朱雀,卻在觸及太子的瞬間分化瓦解。晏清霜驚覺體內火種正在倒流,而源頭竟是謝無咎心口越燒越旺的紅蓮。
“雙生火種的宿命,不是共生,而是互噬。”太子將星盤投入丹爐,火光中浮現出晏清霜透明的指尖,“當他替你承受所有反噬,便是火種融合的最佳藥引!”
謝無咎的劍鋒突然調轉,凝霜劍毫無阻礙地刺入自己心口。冰晶順著劍刃蔓延,將紅蓮烈火凍成剔透的琥珀:“霜兒,閉眼。”
晏清霜卻搶先一步握住劍刃。金血與冰晶交融的剎那,朱雀與玄武虛影當空盤旋,冰棺女子殘存的記憶終于完整——
二十年前政變夜,謝夫人跪在欽天監密室,將雙生子調換身份。本該是藥引的男嬰被送進晏家,而真正的謝氏嫡女......正是冰棺中封存的少女!
“原來我才是謝無咎。”晏清霜的喃喃自語引發天地震蕩,業火從地脈噴涌而出,“而你體內封著的,是我的半魂。”
謝無咎的偽裝寸寸剝落,露出與太子七分相似的面容。少年扯開衣襟,心口劍傷里嵌著的,正是當年三皇子佩戴的蟠龍玉佩。
“現在明白了?“太子抬手召出九龍印,“你們一個是我胞弟,一個是父皇私生女,這雙生火種本就是位真龍天子......”
“啪!”
晏清霜捏碎掌心血玉,朱雀清啼震碎九龍印。她踏著火浪走來,身后浮現十二重業火法相:“那就讓真龍嘗嘗弒神的滋味。”
業火焚天時,太子驚恐地發現自己的七情六欲正在化作燃料。更可怕的是,丹爐中的千劫長生燭突然調轉火苗,將施術者卷入滔天烈焰。
“殿下可知?”晏清霜俯視著在火中掙扎的儲君,“最上等的長生燭,需用至親魂魄做燈芯。”
冰棺在此刻徹底融化,謝母的尸身化作桃林細雨。晏清霜接住空中飄落的桃花簪,簪頭突然迸發的七彩火焰中,浮現出東海歸墟的星圖。
謝無咎的咳嗽聲從身后傳來,少年半邊身體已結晶化,掌心卻緊緊攥著沾血的星軌圖:“下一個祭品是......”
暴雨突至,火海中有青衣客撐傘而來。傘沿垂落的瓔珞撞響時,晏清霜腕間的鎖鏈咒文突然失效。來人抬起傘面,露出與謝無咎一模一樣的容顏。
“哥哥。”他笑著拋來鮫人淚串成的囚龍鎖,“東海龍族來接少主回家了。”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