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車上的時候我還在恍惚,現在的畫面和昨天他送我的畫面重疊在一起。
有點后悔沒聽媽媽的話,去考個駕照,我也不至于這么被動。
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我低頭直愣愣看著手里的手機發呆,視線根本不敢亂瞟。
這次之后不會再見面了吧!
這么多年不見的我們,兩天內見了兩次。
沒有比今天的巧合更讓人心力交瘁。
我不得不承認,見蕭屹帶給我負擔。
在蕭屹面前,我所有的自卑和怯懦無處遁形。
我害怕在他面前出錯,或者露出馬腳,但人啊,偏偏越怕什么就越遇到什么。
所以蕭屹,我們可以不再見面了嗎?!
我在心底悄悄給蕭屹定了型。
車子停在紅燈路口,在等著紅燈變綠的過程中,蕭屹突然開口:“你現在在做什么工作?”
他總是突然開口,問我一些猝不及防的事情。
“嗯?”本來在發呆的我聽見他的問話,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等我反應過來回道:“哦,剛辭職。”
他似乎是沒料到,欲說出口的話卡在嘴邊。
我沒想下他的面子。
但我是真的剛辭職。
他沉默了幾秒,在車子開始啟動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問了句:“為什么?”
為什么?!
跟我父母和親戚朋友的問話一樣,我辭職的時候他們也是一個接著一個問我“為什么?”。
還不厭其煩地派出哥哥姐姐們出動勸導我。
跟我說這份工作有多難得,有多體面,能讓他們拿的出去的從來不是我這個人,而是我的工作能夠成為他們的助力。
但這樣的話我聽過太多,也就百毒不侵了。
我想如果他們能說出什么新鮮的借口,說不定我可以多留一段時間。
但我絕對不會把自己的生命耗在消耗我生命的事情上。
是我最親近的人來洗腦也不可以。
我停頓了一秒,扭頭看向蕭屹,面無表情地說道:“我說太累了,你信嗎?”
他扶著方向盤的手僵了僵。
我大概是頭昏了才想把這話說給他聽。
他或許不理解吧,一個年輕人說自己累了。
用我媽媽的話說:什么工作不累,你以為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都很輕松嗎!
我沒這么覺得。
但只要我說我有點累想休息休息,他們總能拿比我更苦的人舉例來繼續消磨我的意志。
我轉了話鋒,僵硬的嘴角微微上揚:“我開玩笑的,就是……突然想換工作了。”
想換個環境,換一個新的老板,一批新的同事,一份新鮮的工作,不一定比之前好多少,但總歸是好的吧!
年前生病住院的時候,我一個人躺在病床上,想過自己如果沒下手術臺,就真的一了百了。
做手術的時候,只有時予在我身邊,我誰都沒說,連爸媽都沒通知。
我任性又大膽地替自己簽字,做了所有決定。
不跟他們說,我想他們是不愿意的,至少看到我躺在病床上不能活動的時候會覺得我都快三十了還讓他們不省心。
是一個他們養了很多年的麻煩。
所以我惡劣地想,如果我沒下手術臺,也挺好,誰都不用煩誰了。
但……
我安全地從手術臺上下來了,休完假我想也沒想就把醫院的工作辭掉了。
從我規培完進入醫院我從來沒有睡過一次好覺。
夢里是患者的聲音,是領導繁瑣的刁難,是一次又一次的心力交瘁。
夜班一熬一整夜,平日里不到10點回不了家,全年無休似乎已經成為我的生活習慣。
患者站在醫辦室門口喊我“許醫生”的時候,我也曾覺得已經很滿足了。
但這些年我的身體越來越差,差到如果不是我心血來潮的一次體檢,都沒發現自己生了病。
對于這份神圣的職業,我似乎更無法接受自己年紀輕輕就失去生命。
我很惜命。
我很怕死。
我很怕自己有遺憾。
所以我親手給自己重新選了路。
等他們反應過來,才憤怒地跟著親戚們殺到我家質問我,勸導我,試圖將我拉回正道。
他們自己生的孩子不知道,我比誰都倔強,我說放手的事,誰也拉不回。
本來不提工作的事,我已經悠閑地躺平許久了。
蕭屹突然提起,我還有些恍惚。
“蕭屹,你說,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對不對?”我問道。
直到現在我依然很迷茫,我習慣將自己泡在醫院,游走在患者之間,敲沒完沒了的病歷。
突然辭職,心里像是空了很大一片。
我也想過如果不做醫生,我曾經的豪情壯志和信仰該何處安放。
事實是真的無處安放。
蕭屹斟酌開口:“每條路都不一樣,但每條路都會有同伴。”
蕭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去走你想走的路,年輕最大的好處就是允許你改道重建。”
他這話沒錯,我還年輕,我擁有決定自己未來的權利。
我看著他忍不住輕笑:“兩天了,我終于聽到你說的第一句沒懟我的話了。”
蕭屹被噎住,冷笑開口:“怪我懟你嗎!”
我悄悄做了一個閉嘴的動作:“不怪不怪,怪我。”
蕭屹說道:“你承認就好。”
這是我承不承認的問題嗎!
幼稚鬼!
蕭屹將車停在小區門口,看著我:“許知念,你自己的人生在你自己手里,誰都無法替你做決定。”
蕭屹正襟危坐說這些話,我還不太適應。
我點點頭表示認同他的話,我可以允許自己橫沖直撞,當然也允許自己重新選擇。
“所以,當年刪掉我的聯系方式也是你的選擇。”
不是?!
話題轉得這么生硬嗎!
我還沒從他的毒雞湯里出來,直接給了我重重一擊。
我試探著說:“蕭總,商量個事唄,你能忘記這件事嗎?”
陳年舊事了。
我發現現在的蕭屹尤其喜歡舊事重提。
偏偏還是我已經忘記了的舊事。
蕭屹堅定地搖搖頭,看著我殘忍一笑:“不可以。”
我就知道蕭屹的惡趣味總讓人捉摸不透。
揪著別人的尾巴不放,像極了羊圈里的狼。
我指了指手機,對他說:“蕭總,蕭少爺,同學一場,以前是我不對,你現在當著我的面把我的聯系方式刪了,我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你現在就刪,不然我要因為這件事被你挾持一輩子了,一年一社死,我真受不了,你刪,我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