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辦公樓樓頂。
暮色浸透城市的鋼筋水泥。樓頂的風裹挾著盛夏的熱情,掀起許白短碎的發梢。她蹲在天臺邊緣的石階前,背后的書包隨風搖曳著,拉鏈縫隙里露出半只雪白的兔子耳朵——那是母親在她一歲時買的玩偶,陪她度過了無數個獨自哭泣的夜晚。
“到底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輕’,還是‘之重’?”她喃喃自語,語文老師在課堂上的講解早已模糊,此刻,她只覺得生命像書包里的兔子,輕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卷走。
只要輕輕一跳就好。
周圍仿佛有無數的手推著她,許白蹲在臺階上,像一個句號,這個城市的忙碌卻不會因“句號”暫停,沒有誰會關心誰的命運。
生命是一張經緯網,那么多的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只有兩個坐標能用來衡量她的歲月。
第一,她一歲那年母親買給她的小兔子。
第二,她愛了十七年的龍衍。
許白習慣的向后甩了一下辮子,才想起不久前自己已經弄成了干凈利落的“小子頭”。
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愛龍衍就是一種習慣。
愛一個人,像是每天打卡那樣,說不上多愿意,就是習慣了。
我習慣了愛你,戒不掉,忘不了。
許白痛苦的抱住了自己。
她下不定決心。
下不定決心是因為還抱有希望。
必須要找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許白顫顫巍巍的拿出了手機,手機殼背面的庫洛米沖著她狡黠一笑。
手機在掌心震動時,她盯著屏幕上跳動的名字,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庫洛米貼紙在夜光下泛著熒光。
嘟——嘟——
電話的提示音不耐煩的響了30多秒,許白本想用他或許不在,電話沒接通,等明天再……
但是電話通了。
似乎是死神的催促戛然而止,本尊到了。
“喂?許白,你母親死了你都不安生嗎!要我說多少次,我不喜歡你!”
最后那句話幾乎是吼著出來的。
許白的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她覺得自己真賤。
“龍,龍衍,我不是說這個的,我媽媽去世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我,我,我好慌。”許白的語氣夾著氣音,斷斷續續。
“你媽死了問我怎么辦!你真是有夠搞笑的,許白,我建議你有空看看腦子,我……”龍衍的話沒有講完。但是電話那頭的聲音卻換成了女聲。
“許小姐,你好,你能不能別打擾他了,我是他女朋友,請你自重。”
聲音冷冷的,竟然是孔佳佳!
原來你有了女朋友。
而且,竟然是孔佳佳?!
原來我當了那么久的……舔狗。
手機“啪嗒”墜地,屏幕裂成蛛網狀。許白蜷縮成一團,眼淚大顆大顆砸在水泥地上。她想起上周給龍衍送傘時,對方嫌惡地后退半步的表情,想起十七年來攢下的幾百封送出去和沒來得及送的情書,此刻都成了耳光,一下下抽在臉上。
那么多年的喜歡,那么多年的點點滴滴此刻碎成了一片片。
許白痛苦的厲害,雙手捂著自己的臉,就算是哭也只是一抽一抽的,從小就是不愛麻煩別人的人。
愛是一種錯。
愛上你更是大錯特錯。
許白腦子一團亂麻,風吹著她的臉,許白卻覺得終于可以解脫。
她搖搖晃晃站起身,風聲在耳邊呼嘯,恍惚間有無數雙手推著她向前。墜落的瞬間,她看見母親在廚房忙碌的背影,淚水模糊了塵世,她低喃:“媽媽……我來陪你了。”
陽光刺痛了眼睛,許白皺著眉頭緩緩睜開了雙眼。
頭頂的烈日明晃晃的照在自己臉上,鼻腔里涌進咸澀的海水味。她躺在沙灘上,指尖纏著濕漉漉的海藻,遠處急救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
我不是,死了么?!
許白難以置信的看著周圍,腦子里的畫面還停留在落地時的恐懼和不甘。
在跳下樓去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
也可以說徹底想通了。
所以現在這個情況是?
許白拍了拍自己的臉
重生了?!!!
對于重生這個離大譜事,許白一點都不陌生,小說都寫爛了。
誰家少女不懷春。
被老師沒收一麻袋言情小說的許白最有發言權。
尤其是重生的小說,許白更是喜聞樂見。
嗯……先冷靜下來。
許白嘟著嘴回想現在是什么情況。
真,重生了?!
不遠處的那群人中終于有人注意到了她。于是三三兩兩的過來,大部分人還是停在原地。
聲音由遠及近,慢慢的傳到了許白的耳朵里。
“哦呦,我還以為她死了呢。”
“真是,龍校草為救她差點被海浪沖走。”
“這種人為什么還不轉學啊,簡直就是破壞班級氣氛。”
“好了好了,小點聲,別讓她聽見。”
…………
幾乎是一瞬間,許白就想起了這件事。
前世的她為了向龍衍證明自己多愛他,在海邊對著他進行第99次表白,毫無疑問,龍衍一如既往的拒絕了。
那時候的她好像就已經罹患了抑郁癥。
為了證明自己的愛,就跳進了海。
多傻啊自己。
許白自嘲的笑了笑。
后來龍衍救上來了她,她還傻乎乎的以為是龍衍對自己依然有感情,還心存幻想。
許白咬死了下唇,直到下唇滲出絲絲血跡。
其實龍衍只是為了那個女孩的好感度而已。
如果說班里的人氣有排名。
許白和孔佳佳絕對是第一。
只不過是兩個極端下的第一。
孔佳佳為人低調,不食人間煙火,不管是對誰都客氣的過分。你可以說她沒有朋友,亦可說都是她的朋友。
許白就不同了。
眾所周知,附中的校草龍衍是多少女生的理想型,長得帥,性格外向,學習好,而且還熱愛運動。之前不是沒有女生向他表過白,只是都被淡淡拒絕了,借口如出一轍
“以學習為重。”
但是像許白這種窮追猛打,步步緊逼的還是頭一遭。
于是,許白成了很多人的異類。特別是得知她和龍衍還是青梅竹馬,訂過娃娃親的時候。
當然歸根到底,許白被人孤立還是因為自己的性格。
用走火入魔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
之前的閨蜜勸告她別執迷不悟被她當成耳旁風,還因此大吵一架。
許白搖了搖頭,前世的自己真像個瘋婆子一樣。
那幾個女生扭扭捏捏的來到許白旁邊,她和她們是一個宿舍的舍友。
說是合住可能更適合一些。
“許白,好些了么?”
“許白,你臉色好差。”
許白抬頭看著她們,只是這次她從她們關心的語氣里面聽出一絲嘲諷。
明面上不可以搞的太僵,這是所有人的共識,于是她們戴著虛偽的面具沖她噓寒問暖。
女生間的關系簡直復雜到可以寫十本《紅樓夢》。許白掃視了一圈周圍假惺惺的同學,這些人面上裝著關切,眼里卻閃著嘲弄。她在這虛假的氛圍中,目光最終落在了站在那邊一言不發的——她的前任閨蜜,林晚。
“許白,你沒事吧?”林晚的聲音帶著試探。這個曾被她罵作“多管閑事”的前閨蜜,此刻正皺著眉看她,眼底閃過復雜的情緒。許白摸了摸發尾——前世她為了模仿孔佳佳的短發,特意剪了“小子頭”,此刻卻覺得這發型像個笑話。她站起身,拍掉褲子上的沙粒,聽見自己平穩的聲音:“龍衍怎么樣了?”
“醒來了已經。你要不要過去看看?”其中一個女生說。
許白搖了搖頭。
“他沒事就好。”許白自顧自的說著,她看見了不遠處的龍衍,他穿著濕漉漉的白襯衫,額角纏著紗布,卻仍在對圍上來的女生們微笑,眼神偶爾飄向她這邊,帶著施舍般的憐憫。
都結束了,龍衍。
海風掀起她的衣角,她走向了醫務室,第一次覺得,遠離那些目光的感覺,竟如此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