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元年冬夜,承歡殿的琉璃瓦上凝著厚厚的冰霜。
寒風裹挾著細雪珠子,在朱紅宮墻上勾勒出了猙獰的紋路。
值夜的宮女們早被遣散,唯有殿角一盞青銅鶴燈兀自燒著,將殿內貴妃的身影投在了茜紗窗上。
“娘娘!大事不好!“一名小太監跌跌撞撞沖進內殿,額頭上還淌著血,“西華門已破,玄鐵衛帶著黑衣人殺進來了!他們見人就砍,嘴里喊著'誅妖妃,清君側'!“
沈月璃指尖一顫,茶盞“啪“地碎在地上。
她猛地站起身,錦緞衣袖帶翻了案上的燭臺。
“果然還是來了......“她喃喃自語,隨即轉身從錦盒中取出一枚青鸞玉佩正要塞進女兒的襁褓。
殿外喊殺聲越來越近,隱約能聽見兵刃相交的錚鳴和宮人臨死的慘叫。
沈月璃將襁褓中的女兒緊緊裹在貂絨里,顫抖的手指將玉佩塞進嬰兒的衣襟。
玉佩溫潤如水,在殘存的燭光下泛著淡淡的青色。
“昭陽,我的昭陽......“她的指尖輕輕描摹著嬰兒頸后那枚花瓣形的胎記,胎記邊緣泛著沈家女子特有的金紅色,像被晚霞染過的雪,聲音哽咽得幾乎破碎。
“娘娘,叛軍已到前殿!“崔嬤嬤一把推開殿門,蒼老的臉上滿是血污,“老奴看見領頭的是玄鐵衛的獨眼千戶,他們手里拿著浣音郡主的令牌!“
“果然是她......“沈月璃慘然一笑,將嬰兒塞進崔嬤嬤懷中,“帶昭陽走!去亂葬崗找林修遠......就說月璃......“
就在此時,承歡殿的殿門轟然倒塌。
斷裂的門閂砸在地磚上,濺起一串火星。
玄鐵衛的獨眼千戶踏著滿地鮮血走進內殿,劍尖在地面上拖出刺耳的聲響。
“郡主問您安好?!八穆曇粝袷氢g刀磨過砂石,面具邊緣還沾著新鮮的血漬。
玄鐵面具的縫隙間,那雙眼睛布滿血絲,瞳孔在跳動的燭光中收縮成針尖大小,如同盯上獵物的毒蛇。
貴妃突然笑了。
她緩緩將染血的右手背到身后,左手從案上端起早已冷透的茶盞。
“告訴浣音...“她突然揚手潑向燭臺,“我在地獄等她!“
沈月璃揚手潑向燭臺的瞬間,獨眼千戶的刀鋒已至。
崔嬤嬤抱著襁褓沒入暗道的剎那,沈月璃反手拔出紅寶石匕首。
獨眼千戶的刀鋒劈向嬰孩時,她以玉擋刃——青鸞佩應聲裂作兩半。
“休想用此物要挾陛下!“半玉隨襁褓墜入密道縫隙,另一半被她死死攥住。
火舌竄上房梁時,玄鐵衛首領踩住她焦黑的手骨,生生掰下染血的斷玉:“郡主會喜歡這份大禮?!?/p>
三日后,這半枚玉佩被呈至浣音郡主案頭,成了她日后要挾皇帝、構陷沈家的鐵證。
火焰“轟“地竄上房梁時,崔嬤嬤懷中的嬰兒突然發出啼哭。
暗道石門閉合的瞬間,嬤嬤看見貴妃從袖中抽出一把嵌著紅寶石的匕首——那是皇帝去年生辰所賜。
三日后,亂葬崗的腐臭驚飛了寒鴉。
林修遠踩著凍僵的斷肢翻找,突然聽見微弱的嬰啼。
“當家的!“妻子周氏突然跪倒在地,腐尸的惡臭熏得她直流眼淚,她從一具女尸身下扒出個襁褓。
林修遠猛地捂住妻子的驚呼。
坡下火光晃動,戴著玄鐵面具的獨眼男人正用刀尖翻檢尸體。
他剛要轉身,卻踢到了一根斷箭。
“誰在那里?!“
沙啞的喝問驚得野狗逃竄。
此時的嬰兒卻出奇地安靜,小臉凍得發青,頸后的花瓣形胎記清晰可見。
這嬰兒懷中塞著半塊玉佩上刻著“昭陽“二字。
他認出那具女尸正是崔嬤嬤——老人胸口插著半截斷箭,右手卻仍保持著護住襁褓的姿勢。
這是貴妃與他最后的約定——五年前他醫治好貴妃的頑疾時,那位溫柔的女子曾塞給他一張字條:“若宮中有變,請救我的孩子?!?/p>
林修遠將嬰兒塞給妻子,自己抓起地上一柄殘劍,劍柄上纏著的金線已經松脫,正是大內侍衛的制式佩劍。
就在劍拔弩張之際,遠處突然響起馬蹄聲。
“頭兒!西城門有動靜!禁軍統領帶著人馬往這邊來了!“
戴著玄鐵面具的獨眼男人咒罵一聲,面具下的瞳孔劇烈收縮,“先撤!郡主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言畢,帶著手下匆匆離去。
沙啞的喝問驚飛了枯樹上的寒鴉。
周氏感覺到懷中的嬰兒突然動了動,連忙按住她的小嘴。
林修遠這才發現自己的后背已經濕透,寒風吹過,冷得刺骨。
待黑衣人散去,周氏顫抖著揭開襁褓。
嬰兒突然睜開雙眼——那瞳孔竟泛著罕見的金棕色,宛如上等的琥珀浸在清泉中。
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氣:“當家的,這孩子的眼睛...“
林修遠接過嬰兒,目光卻落在她頸后的花瓣胎記上。
胎記邊緣的金紅色在晨光中微微發亮,讓他想起十年前在太醫院當值時,曾聽老院判醉酒后念叨過:“沈家女子的胎記,在日光下會泛金紅...“
嬰兒突然動了動小手,露出懷中緊攥的半塊玉佩。
“昭陽“二字被血跡模糊了邊緣,卻仍能辨認出御用工匠特有的雙鉤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