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梆子剛敲過三響,云溪就被一陣刺骨的寒意驚醒了。
她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窗紙上凝著層不正常的白霜——不是冬雪,而是呵氣成冰的殺氣。
床頭的藥囊不知何時滾落在地,里面的雄黃粉灑出詭異的扇形。
“墨哥...”她剛輕喚出聲,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
林墨不知何時蹲在床前,左頰的疤痕在月光下泛著青白。
“別出聲。”少年在她掌心劃了三個字,指尖冰涼得可怕。
前堂突然傳來“咔嚓”輕響,像是藥碾被碰倒的聲音。
云溪瞬間繃直了脊背——那是養(yǎng)父設的機關,碾子底下壓著預警的銅鈴。
“嗖!”
一支弩箭穿透窗紙,釘在云溪枕邊三寸處。
箭尾纏著的金絲流蘇她再熟悉不過,正是三年前扎在棗樹上那枚柳葉鏢的同款。
林墨猛地將她拽到地上,第二支箭已經(jīng)釘穿了床柱。
“去暗道!”少年劈手扔來藥囊,“帶著這個!”
云溪光腳踩在冰冷的地磚上,聽見前堂傳來爹爹的怒喝:“玄鐵衛(wèi)夜闖民宅,還有王法嗎?!”
回應他的是一聲悶響,像是重物砸在肉體上的聲音。
她剛要沖出去,卻被林墨死死按住。
月光下,少年從床底抽出兩把短劍——正是他們這些年偷偷打造的。
劍身映出窗外晃動的黑影,至少有二十人。
“我數(shù)到三。”林墨的呼吸噴在她耳畔,“你直奔后院枯井。”
“一。”
周氏的尖叫聲刺破夜空。
“二。”
藥柜轟然倒塌的聲音里,夾雜著骨骼斷裂的脆響。
“三!”
兩人同時撞開后窗。
寒風裹著雪花撲面而來,云溪看見娘倒在血泊里,手中還攥著給病人搗了一半的藥。
一個黑衣人正把劍從她后背抽出,劍尖滴落的血在雪地上燙出一個個黑點。
“娘——!”
林墨的劍比她的哭喊更快。
少年像頭暴怒的豹子撲過去,短劍精準捅進黑衣人咽喉。
噴濺的鮮血在雪幕中劃出長長的弧線,落在云溪顫抖的手背上,滾燙得嚇人。
“走啊!”林墨一腳踹翻燃燒的藥柜擋住走廊,火舌頓時吞沒了三個沖進來的黑影。
云溪跌跌撞撞跑到后院,卻發(fā)現(xiàn)枯井邊早已守著兩個玄鐵衛(wèi)。
她本能地摸向腰間藥囊——那里裝著能讓人暫時失明的狼毒粉。
“小丫頭。”其中一人掀開面甲,露出布滿燙傷的臉,“郡主等你十年了。”
他抬手亮出塊玉佩,正是云溪那半塊缺失的部分。
井口突然炸開木屑。
林修遠滿身是血地沖出來,老醫(yī)師手中銀針閃著藍光,精準扎進一個玄鐵衛(wèi)的眼眶。
“云溪,接住!”他拋來個青瓷小瓶,“喝一半,含一半!”
燙臉漢子獰笑著揮刀劈向老人后背。
云溪想都沒想就把藥粉全撒了出去,卻見那人早有防備地屏住呼吸,刀勢不減反增——
“嗤!”
一截劍尖從他前胸透出。
林墨渾身是血地抽出短劍,左臂不自然地下垂著。
“井...井下...”少年每說一個字都在吐血,“有...密道...”
林修遠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黑血。
“墨兒...帶她...”老醫(yī)師猛地抱住最后一個玄鐵衛(wèi)的腿,“走!!!”
云溪被林墨推進井口的瞬間,聽見爹爹脊椎被踩斷的脆響。
黑暗的井壁上滿是黏膩的青苔,她不斷下滑,最后摔進一條湍急的地下河。
“墨哥?”她在黑暗中摸索,指尖觸到熟悉的疤痕臉。
林墨沒有回答。
少年背靠著井壁,右手還緊握著短劍,左胸卻插著支弩箭。
他顫抖著從懷里掏出染血的《本草綱目》,塞進云溪手中。
“京城...永和...”他的聲音越來越弱,“巷...紅傘...”
云溪拼命按壓他的傷口,卻發(fā)現(xiàn)血根本止不住。
九轉還魂散!她慌亂地去摸藥囊,卻被林墨按住手。
“沒用...”少年突然劇烈抽搐,“箭...箭上有...”
最后一句話化作血沫溢出口唇。
云溪把耳朵貼上去,只聽到三個模糊的音節(jié):“晏...沉...”
地面突然傳來震動。
追兵在挖井!
云溪含淚掰開林墨的手指,將短劍別在腰間。
地下河的水越來越急,最終沖開了少年緊握的拳頭。
她隨波逐流的最后一刻,看見井口墜下支火把。
火光中,林墨腰間的玉佩閃著微光——那上面刻著“永和三年御賜“的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