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巖王殿仍在微光中沉靜燃燒,塔內的火語法回蕩著剛才戰斗后未完全平息的余波。
雷洛斯的殘魂,半透明地站在王座之前,身形依舊挺拔,聲音雖斷續,但仍帶著讓所有大臣不敢忽視的威壓。
他目光轉向魯格雷德,語氣帶著久違的柔和:
「這個國家,仍需要你……與他,一起守護下去。」
魯格雷德低著頭,拳頭緊握到泛白,像一個終于卸下驕傲外殼的少年。
「我……」他艱難地開口,聲音沙啞卻真實,「我還沒有強大到……能守護這個國家。」
那是一種失敗者的自白,也是王者初次誕生的痛。
這時,赫茲的聲音自火焰后傳來,像熔巖縫隙里透出的微光:
「只要你想改變……你就來得及。」
他從階前緩步走來,火焰不再肆虐,而像是追隨著他溫柔搖曳。
「你也是炎紋塔的選民,塔所選擇的,不會是錯的。」
這句話,像一柄火之杖敲醒了魯格雷德的心。
魯格雷德怔住,回想這些年來,他從未真正與塔對話。他只把塔當作權力的來源,從未想過——
塔是有意識的,是會選擇的,是……一位沉默的同伴。
他的雙唇輕顫,低聲問道:
「我……還有機會嗎?」
雷洛斯回頭望他,那雙瞳孔中燃著不死的王之意志。
「有。」他堅定地點頭。
接著,他轉身面向底下那群年老而沉默的大臣,聲音如炭火燃盡前的最后一道光:
「我兒就交給諸位了。」
「我相信——為了焰城的未來,各位會傾心竭力。不是為了王,而是為了這座城市。」
他的話語中沒有威脅,卻蘊藏著深沉的警告。
那眼神,像是在告訴那些心懷鬼胎的大臣:
——你們可以玩政治,但想當王的人,得先問問塔,問問這炙熱的火焰會不會燒了你。
一旁,赫茲沉默不語,而魯格雷德……再也沒有反駁。
大臣之中,阿勒辛.火印低聲道:「塔在,王在。」
而現在,塔居然選了兩個人。
另一旁的巴緹雅.燼紋緩緩點頭:「這是焰城第一次……有兩顆心臟在跳動。」
王與王者之間,不再是奪位,而是共鳴。
他們或許曾走錯路,但塔從未真正放棄他們。
雷洛斯的殘魂,在語法光紋中逐漸變淡,他回望王座與那兩位少年,聲音最后一次落下:
「不要重蹈我的錯。不要成為孤獨的火焰。」
王殿內,火光微晃,卻不再狂躁。
語畢,他轉向塔爺爺,微微頷首,聲音低沉有力:「上師,謝謝您。」
塔爺爺雙掌合十,指尖語法光芒緩緩褪去,像是解開了一道封印。他語氣平靜:
「你的執念,終于愿意放下了。去吧,雷洛斯。剩下的……是孩子該走的路。」
隨著語落,那些維系靈魂形體的魔法印記像是被風吹散的灰燼,一點一點消褪。雷洛斯向眾人做出最后一個標準又莊嚴的禮儀,目光如炬,在消失的最后一刻,停留在魯格雷德的臉上。
那是一個父親的最后囑托。
「父親……!」
魯格雷德下意識地伸出手,像是想抓住什么。但掌中只有空氣,熱度隨著火光一起消散。
指縫之間,是來不及說出口的話,也是,來得及開始改變的契機。
—
伊拉站在一旁開心地拍拍手,像在看小朋友打完架終于握手言和:「真好~大家都和好了耶。」
阿絮抱著前腳靠在空中懸浮,語氣極度嫌棄:「那老東西到底活了多久啊。」
他說的是塔爺爺,畢竟剛剛雷洛斯那句「上師」,讓他五官差點重新排列。
他一直以為塔爺爺吹牛,沒想到那還真是歷史現場出來的資深活化石。
這時赫茲走了過來,動作還帶著剛從火場回來的沉穩。他朝伊拉輕輕行了一禮,語氣略帶緊張卻誠摯:
「雖然剛才謝過了,但……我還是想親自跟妳說聲謝謝。」
他猶豫了下,這回不是行禮,而是伸出了手。
伊拉笑咪咪地抬起手回握,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補上一句:「啊,對了,有個朋友在等你喔!」
「朋友?」赫茲歪著頭,眼神滿是疑惑。這幾天他的社交圈成長速度過快,他有點跟不上。
伊拉眼睛像月亮一樣彎彎的,指著炎紋塔外:「它。你有感覺到它在呼喚你吧?」
赫茲聞言,神色一震。
……是的,他確實感受到過。
那是一種無聲的連結,像靈魂中某塊被火觸碰了,既熟悉又難以言說。
「去吧!」露卡在一旁用糖果發夾固定好發絲,嘴角一勾:「這次不是打架啦~」
「打架還是找我比較對味啊!」大麥自信爆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結果抖出一片舊毛屑。
赫茲失笑,點點頭,大步朝炎紋塔奔去,步伐不像從前那樣逃,而是像……要回家。
—
魯格雷德在一旁站了好久,終于有些不好意思地靠了過來:「我……」
大麥瞬間像被火燙到似的往后跳了一步,還抖了一下毛。
眾人看他這動作,全場沉默一秒。
大麥立刻裝沒事,一邊整理胡須一邊掩飾:「咳,不打不相識嘛!你那拳頭……呃,挺有誠意的!」
他強裝鎮定地拍了拍魯格雷德的肩,雖然手指還在微微顫抖。
魯格雷德難得露出真誠的笑,撓撓后腦勺:「你其實也挺強的……雖然有點話多。」
他回想起剛才與大麥交戰的瞬間,那敏捷的動作、神性血脈的抗壓與銳利的戰斗直覺。要不是經驗尚淺,他還真不敢說自己穩贏。
「這個給你。」
他從胸前掏出一瓶裝著赤紅藥液的小瓶子,遞給露卡:「這是【燃愈露】,能加速魔法傷的愈合。」
露卡眨了眨眼,小手接過,還是對這個變臉比翻書快的少年王感到微妙不習慣:「……謝謝你,我會用的。」
說到底,傷她的也不是他。
但他愿意記得這件事、想補償,露卡便也笑了笑,將那瓶藥珍藏入懷。
魯格雷德又轉向伊拉,張了張嘴,卻像卡在喉嚨里一樣,語言滑了好幾次都沒出來。
伊拉只是眨巴著大眼睛看他,彷佛在等他說話,又彷佛只是在看一只等不及投喂的貓。
魯格雷德深吸一口氣,腳步向后退了一步,忽然正色低頭,單膝跪地行了個完整的王禮。
這舉動驚得四座一靜。
身后正交談的老大臣們見王行大禮,紛紛跟上,整齊如潮。
伊拉反倒一臉困惑:「咦,你們怎么那么喜歡這個游戲呀?」
她笑著也鞠了一個小禮,但彷佛是在跟什么糖果罐道謝一樣自然可愛。
魯格雷德的聲音在禮中低低響起:
「我代表焰城,向曦光之地的塔主,重新表示我們的敬意與歡迎。」
他頓了頓,又抬起頭:「同時,也想詢問……曦光之地是否愿意與焰城締結正式同盟?」
大麥嘴角一抽,伊拉還沒回應他就搶先一步出聲:「那我們哪天又不小心惹你生氣,是不是又要被你火燒屁股啊?」
魯格雷德難得沒翻臉,反而露出一絲靦腆:「……我們之間只會有切磋,不會再是敵意。」
露卡嘴角勾起:「別鬧了,大麥。」
伊拉輕輕一笑,聲音清脆地響在大廳中:「太好了~其實我本來不太想跟你交朋友呢,因為你傷害了我的朋友嘛。」
魯格雷德的肩膀微微一顫,低垂著頭沒吭聲。
后頭一群大臣彼此面面相覷,有些難堪。曦光之地——那可是與圣國、帝國并列的盟國。
這場小女孩式的「交朋友」,誰都知道,其實是一場真正的政治結盟。
而這個小女孩……她的力量,還遠遠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期。
伊拉往前踏了一步,眼神真摯,伸出那只軟軟嫩嫩的小手,語氣像輕風吹進火海「但是,你們的塔說……你是個好孩子,只是你還不知道而已。」
語畢,全場寂靜。
魯格雷德僵立在原地,眼睫顫了一下,視線死死盯著腳下的紅毯——
下一秒,一滴、兩滴,深色的水跡悄然落下,在炙熱的炭紅地毯上暈出淚斑。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個下午。
那年,他十一歲。
父親雷洛斯第一次牽著他的手,帶他走進那座讓整個焰城仰望的塔。
「這就是炎紋塔。」父親說。
他抬起頭,眼睛都睜不開,只覺得那座塔高得像天,一層層火焰語法在外墻上緩慢流動,如流星墜落。
「好高喔……」他忍不住輕聲。
下一秒——
火,從他身上升了起來。
他沒有使用魔力,那股火就像自己醒來一樣,自他體內燃起,通紅明亮,溫柔地圍繞在他周圍,沒有灼燒,卻讓人無法忽視。
雷洛斯當場一愣,那雙一向沉穩的眼中閃過罕見的驚喜:「是塔……塔喜歡你,孩子。」
那一刻,雷洛斯才真正確信:這個孩子,能與炎紋塔共鳴,是「王之后裔」。
而那時的魯格雷德,只覺得,那團火……好溫暖。
那是他失去母親后,第一次感受到「被擁抱」的感覺。
就像有誰用一雙無形的手,輕輕地摸著他的頭,溫柔地說:「你好呀,孩子。」
自那天起,他便常常跑去炎紋塔前坐著,有時說話,有時不說話,但總覺得塔會聽見。
他曾經,真的能聽懂塔的語言。
直到——那些聲音,慢慢地,消失了。
—
此刻,魯格雷德輕輕閉上眼,那些久遠的記憶像火光一樣,在他腦海中一閃一閃地晃動。
他的指尖微微顫抖,拳頭悄悄松開——
那火的溫度,好久沒有出現了。
阿絮默默地飄到伊拉身邊,小聲說:「吼~你把人惹哭了。」
語氣調皮,但眼神里閃過一抹少見的寬慰。
伊拉轉頭看他,笑得像什么都沒做,只是拂了一下灰塵:「沒有呀,我只是把塔說的話,轉告給他而已嘛。」
在王殿高處,微弱的火光依舊搖曳,映照出每一張靜默的臉。
魯格雷德半蹲在原地,跟前是個笑容滿面的小女孩,正朝著這位少年伸出手。
而他像個終于卸下盔甲的少年,肩膀不再挺直,眼底的驕傲與怒焰被什么東西撫平了。
而大臣們……低頭、靜立,像是在目送一場誰也沒料到的和解。
炎紋塔外的天色漸亮,余燼漸息,這場燃燒已久的混亂,終于走向平靜。
這座以火為骨的城市,第一次在沒有怒火的狀態下,學會了怎么深呼吸。
—
【曦光之地】
席恩的視線已經模糊到快分不清什么是灰燼、什么是血。
他氣喘吁吁,胸口的呼吸像是被倒過來的風箱,吸進來的是煙、咳出來的也是煙。
世界,像是在燃燒的玻璃罩里崩潰。
耳朵里嗡嗡作響,似乎有孩童的尖叫混在火焰的咆哮里,又像是建筑傾塌時,木梁斷裂的哀鳴。他腳下的石磚原本干凈溫暖,現在早已焦黑破碎,混著血與塵,變成一幅撕裂的畫布。
這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他咬著牙,勉強撐著一條快斷掉的腿筋站穩身體,目光掃過四周。
那條他每天巡邏經過的街巷,此刻只剩下兩面還未倒塌的墻,風一吹,像隨時會碎的骨架。小販攤位的油鍋還在地上滾著,混著爆炸后的火星亂竄;甜點店那只用語法烘焙的機器兔兔,頭被打歪了,還在對著半空說「歡迎光臨~」
他記得——是從那一聲像雷不是雷的爆響開始的。
像是天空被什么硬生生撕裂了。
芭兒奶奶的預言沒有錯。她說「月蝕要來了」,可誰都沒想到,那居然不是發生在天上,而是在這片土地上。
那群來自黑角窟的魔物,就像突然被釋放的惡意,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森林邊界——不對,是他們早就潛伏著。
席恩眼前浮現出早些時候的畫面:
芙蕾緊捂著肚子,冷汗直流,血從腿間滴到地上時他才意識到她已經早產。芭兒奶奶嘴里碎念著什么星盤錯位,叫他快去拖住那些沖進城的魔物。
「我會讓她順產,」老奶奶的聲音堅定,「你不用擔心我們,你有你該做的事情!」
席恩不再猶豫,他轉過身,拔劍,迎上那群從陰影中涌出的蛇型魔獸。
他不知道自己撐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還在撐。
只知道每一次舉劍,手都抖得不像自己。每一次呼吸,肺都像燒著一樣疼。
即便他的肉體強度扛得住,但身上的咒術傷口已經數不清,甚至開始在滲血,
好消息是,他還活著,還站著。
還記得自己是曦光之地的席恩,是這片柔軟土地的守門人,是為了讓一個孩子出生在和平世界里的人。
他微微轉頭,遠處高墻之后是接生用的屋子,隱約還能看到里頭燃著的溫光。
他絕不能讓那團光熄滅。
火光在他眼前跳動,像要將他吞噬。
他一抹嘴角的血,重新握緊劍柄。
「來啊,混蛋們。」他低聲說,聲音已經啞到不像人。
—
布勞·鉤牙立于燃燒的城垣之上,披風翻飛,獠牙外露,眼神像冷鐵般死死盯著那片被火焰舔噬的街區。
曦光之地正如他所預料,沒有堅硬的城墻,沒有組織嚴謹的軍隊,甚至連防御術式都稀稀拉拉——卻出奇地……難啃。
他手下的蛇性魔獸瘋狂地沖入街巷,吞噬、踐踏、焚燒,卻沒能掀起那種他預想中的絕望。
反倒是某種奇怪的力量,一直在緩慢、固執地抵抗。那些魔物……明明是雜兵,卻硬生生扛下了精英部隊的沖擊。
這地方不對勁。
他心里剛剛冒出這句話,就聽見一道低沉的聲響從煙霧中踏步而來,像骨錘敲在大地上。
「咔噠——咔噠——咔噠——」
那聲音規律、穩重,每一步都踩得大地發顫。
下一刻,一道高大而筆直的身影破霧而出——晶骨魔人的首領,克拉德。
他的骨骼泛著銀灰的光澤,像琉璃與鐵鑄的混合,臉上無皮無肉,只有一雙如冰霜火焰交織的眶焰。
克拉德沉默地走到布勞面前,手一抬,重重將三具奄奄一息的蛇魔物砸在地上,仿若扔下幾條破布。
他開口時聲音低啞得像地底摩擦聲,卻自帶某種不可違逆的語法重音:
「帶上你的人,滾出這片土地。」
布勞瞇起眼睛,鼻腔中嗤出一聲:「……魔王級魔物?」
他原本還以為曦光之地只是個會煮湯、唱歌、插旗子的歡樂小聚落,哪知道這里的魔物——連骨頭都這么不客氣。
他掃了一眼地上的三條蛇兵,雖然還活著,卻是半死不活,鱗裂骨碎,體內魔核像被敲成了碎珠糖。
「哼,膽子不小啊。」布勞舔了舔獠牙,語氣中不再是單純的輕蔑,而是開始帶著深層的探詢與……忌憚。
「這地方……連骨頭都這么硬。」
他邁前一步,盯著克拉德:「看來你們曦光之地……藏了秘密。」
克拉德沒有回答,只是沉靜地站著,骨焰微微跳動,像在冷冷審視這個自以為是的侵略者。
那是一種絕對的冷靜,與布勞的狂暴形成強烈對比。
而這種對比,恰好讓布勞更為不安。
這里,絕對不像表面那么單純。
—
克拉德骨焰一閃,猛地仰頭怒吼!
「咚——!」
低鳴如雷,骨聲如戰鼓,那聲勢瞬間貫穿整個戰場!
從四面八方,原本分散在曦光之地不同街巷交戰的晶骨魔人,仿若接收某種無聲號令般,齊齊轉身,骨鎧鳴響,如巨獸起身。
而布勞也早已召集了散落四方的蛇魔兵,他一抬手,語法刺青從皮膚浮現,如火如蛇般扭曲沸騰。
而黑角窟那位咒術師盤腿坐定,雙手插入地脈召喚出的泥土法陣中,口中喃喃低語,將月蝕的力量持續導入整個黑角軍團。
黑霧自咒陣升起,蛇魔的魔力驟然翻倍,身形膨脹,瞳孔變得如夜星般閃爍。
「可笑,我們怎么可能會輸給一群石頭雕像?」
布勞舔了舔獠牙,嗤笑一聲,隨即一聲咆哮——
「全軍,給我上!」
下一刻——!
黑角蛇魔與晶骨魔人,如兩道熾焰與霜刃,正面沖撞!戰場宛如裂開的巖層,每一次沖擊都讓大地震動、空氣爆鳴!
火焰與冰骨交纏、咒語與骨拳互撞,戰爭如樂章進入最瘋狂的樂段!
—
與此同時,曦光之地邊側的一間小屋內。
火光從窗外灌入,投在墻上的影子劇烈搖晃,像是世界正在顫抖。
屋內,芭兒奶奶額頭冒汗,雙手熟練地在潔白的布下飛快忙碌著,聲音不容抗拒地喊道:「撐住點,再來一鼓作氣!」
芙蕾已經汗濕全身,痛得五官扭成一團,雙手死死抓住床單:「啊啊啊——!!」
她的肚子大得驚人,這不是一場普通的生產——是雙胞胎。
「呼吸、呼吸!再一次,吸——呼——」
旁邊的波露蜜娜正在用剛剛經歷過的經驗陪伴引導,她聲音溫柔,手也不忘扶著芙蕾顫抖的手臂。
一盆水依在墻邊,波光粼粼,里頭還飄著一片薄荷葉——是為了降溫,也是為了穩定氣場。
芭兒奶奶抬頭往窗外看了一眼,瞳孔驟縮!
整座城市都像在燃燒,遠方高塔下的煙云正狂涌,火勢已蔓延到小屋附近,盡管曦光之地的建筑都嵌有防護符紋,但眼下火勢過猛,防護結界正在閃爍、咔咔作響——快撐不住了!
—
就在這時——
「嗚哇哇哇哇——!!!」
小屋外傳來席恩的怒吼:「達姆!火勢蔓延了,先去救人!這里我頂著!」
席恩渾身是血,一劍逼退三名蛇魔后,整個人倒撞在一棵半倒的光榆樹上,血順著下巴滴在地上,但眼神依舊如燒紅的鋼。
達姆回頭望了一眼,點頭大喝:「明白!」
他直接拔起廣場中央裝飾用的水造景石槽,里面儲存著數天的澆灌用靈水,一大盆扛在肩上,快速往小屋奔去!
「快快快!還有沒有空桶?!」
幾只手提迷你水壺的小蘑菇妖怪吭哧吭哧地跑在他后面,一邊跳、一邊拿著小瓢在水槽里舀水,然后列隊一起沖向火場。
有的魔物則在空中飛舞,例如那只圓圓胖胖的氣球鳥【彭布】,噴吐著冰氣,努力壓制屋頂上開始燃燒的木梁;地面則有石像龜咚咚慢跑,背上的符文如同水泵,灑出一圈圈水霧結界。
一只擬態成掃帚的小魔物【搓毛毛】正在天花板上狂擦防護符咒,口中念念有詞:「保命保命保命——!」
戰爭雖猛烈,但曦光之地的每一份力量,都在守護生命的奇跡。
—
【曦光之地·正南街】
失火的氣息在空氣中飄散,街道一側的花植長墻已經被黑角蛇魔的火咒燒得焦黑,但另一側,一整排繽紛圓潤的蘑菇屋仍傲然矗立。
那是守護魔物「蹦蹦牙獸」們的巢區。
「咚!咚!咚!」一連串震地的聲響驀然傳來,一頭頭圓滾滾的蹦蹦牙獸展開防御陣列,牠們外型像毛絨絨的大號栗子球,只有前排露出鋒利如斧的牙齒,背上的硬殼則閃爍著守護語法的亮紋。
其中一只牙獸在指揮:「陣列一到四,地刺護環展開——!」
轟!
地面瞬間裂開,一根根由土系語法塑成的尖刺破土而出,形成一道蜿蜒彎曲的防衛線,正好擋住一波蛇魔的突襲。
遠方,一只名叫【月盞鷺】的銀白長翅魔鳥盤旋空中,拍翼間灑落無形凈化之霧,那是牠的特殊能力「淚光羽息」,能壓制黑角魔的咒術波動。
而在街尾,四只圓滾滾的布偶狀魔物正拚命搖鈴跳舞,看似滑稽,卻是在施展稀有語法舞蹈「鎮靈祈音」,強化整條街區的守護結界。
一旁的石瓦地面上,還有幾只長得像會走路的盆栽的【根巴草人】正頂著滿頭花盆搖晃而出,齊聲喊道:
「植盾·開花!」
「覆蓋·防御!」
啪啦啪啦!
牠們頭上的花盆瞬間炸開,開出五彩繽紛的大花朵,化作守護靈罩,罩住街邊幸存的老者與孩童。
即使氣氛緊張、戰況混亂,這些日常中陪伴居民成長的魔物們,毫不猶豫地站在最前線。
—
【曦光之地·東側湖岸】
一片水光搖曳的湖畔邊,煙霧與烈火沿著水草蔓延而來。
原本悠閑浮游于水面的【泡泡鯨仔】們,此刻鼓起雙頰,張嘴噴出一串串高壓水彈!
砰砰砰——!
水彈如炮,精準轟擊侵略者的腳下。
一只比同伴體型更大的泡泡鯨,怒吼一聲,背鰭上閃耀著一顆銀藍色語法寶珠,它展開終極技能——
「潮渦召引·壓力海墻!」
整個湖面像被強風掀起,一道高達三丈的水墻猛然涌起,重重撞向入侵蛇魔。
「嘶——!!」蛇魔們尖叫翻滾,有的被打回半空,有的撞向建筑,瞬間陣型大亂。
湖岸邊,幾只身披藍蘆葉披風的魔物【漂藍巡梭】正用水語法修補防線,用水光織出一道道如霧如網的結界,抵御黑角窟擴張的咒力。
—
【曦光之地·西邊高地】
這里是整座城市的制高點,曦光塔矗立其上。
塔下,一只名為【齒輪貍】的魔物正操作著一座巨型語法轉輪,那是曦光之地特有的「循環式連動防衛網」。
「快快快!語法陣列S-9連接N-3!再開一層靈域護罩!」
齒輪貍們邊轉動手柄邊咬語法金屬片,連動起塔頂的語法光環,試圖強化全城的守護邊界。
而在另一端,高地邊緣,一只名叫【影絲狐】的守衛魔物正悄然躍動。
牠能將身體隱入影子之中,在短短三分鐘內已成功斬斷三道重要的傳輸法眼,讓黑角窟的月蝕增幅一度出現暫時性的失衡。
盡管曦光之地沒有軍隊,沒有訓練有素的士兵,但這群與居民生活在一起的魔物們,在戰爭中撐起了一道道「柔中帶剛」的防線。
他們曾是笑聲的來源,是市集上的幫手,是小孩的玩伴,但現在,他們是城市的脊梁。
就像席恩說過的那句話:
「曦光之地是我們守出來的,不是我們搶來的。」
—
【曦光之地·北城門外】
「盾列!前進一格!」
在狂風與火焰間,一聲熟悉的口令炸響。
只見十數名身著黑銀重甲的帝國精銳兵列隊成陣,盾牌整齊劃一地朝前踏出,腳步聲壓過了蛇魔的嘶鳴。
「雷語法部隊!放——!」
轟——!
空中突然閃過一道如龍般的雷霆,從帝國咒術士的魔導徽章中引出,狠狠劈落在蛇魔群中!
電光交織,法陣被瞬間擊穿,蛇魔們尖叫翻滾,法陣一時潰散。
一名精銳兵在持續調度法陣:「左翼撤五步,避開火舌!咒術士補位!這些蛇魔……不是來玩泥巴的!」
帝國槍騎兵縱馬而入,槍頭帶著冷光直接貫穿一頭咆哮的蛇魔,旋即翻身落地,在空中以語法鎖鏈纏住另一頭偷襲的敵人:「去你媽的月蝕!」
而戰場一頭的帝國精銳兵正在試圖破壞法陣,但似乎不是那么容易。
—
【曦光之地·中央廣場交會點】
城市中央,戰斗焦點之一的交會點早已滿是焦黑與破碎的石板。
一支帝國支援小隊正與曦光之地的防御魔物并肩作戰。
一名帝國斥候與一只魔法貓獸「軟泡泡」組隊,斥候眼明手快,負責標記敵方潛伏點,貓獸則從背后丟出魔力球進行遠距攻擊支援。
斥候在通信耳晶中喊道:「后方準備焰彈支援!前線空窗五秒!五、四、三——」
砰!
火彈從帝國法師團隊方向精準落下,直接削掉蛇魔沖鋒線的角度,替蘑菇獸軍團創造出一線突破空隙!
—
【曦光之地·某座樓頂】
「弓組!目標中線高咒師!」
幾名帝國女弓手正埋伏于建筑高處,她們使用特制的破法箭,在咒術師吟唱時提前鎖定目標!
「一……發!」
噗噗噗!
三道箭矢如音符落下,一名蛇魔高階術士的肩膀瞬間炸開,法陣被迫中斷!
「干得好!」下方一只魔偶獸朝樓頂比了個爪爪贊。
帝國弓手回個禮:「多謝夸獎」
—
【曦光之地東向側線】
「陣型收緊——為了女王!」
那是曦獸族的戰吼。
幾十道柔韌而矯捷的身影如夜影般穿梭在建筑與煙塵之間,銀色的胡須在火光中閃爍。牠們每一只都生著一對燃光的眼眸,四肢修長,毛皮在戰斗中綻放著語法咒紋,踏地無聲,殺意如水。
曦獸族的戰士們低姿躍起,爪刃自毛皮下彈出,直取敵方咽喉。敵人尚未看清身影,已被鋒芒割破氣脈。
這不是亂戰,這是舞蹈。
一場優雅、兇狠、為了守護而跳的殺戮之舞。
年邁的戰士米雷用尾巴纏住一個蛇魔的手臂,腰部旋身發力,直接將牠摔入火堆中。他肩膀已中箭,血滲進皮毛,但他連眉毛都沒皺一下:「老身這一把骨頭,今天要是能多擋一個,就多擋一個!」
另一邊,兩只年輕的曦獸族少年正在背靠背作戰。小虎紋的修塔一邊喘一邊問:「芙蕾女王現在……生出來了嗎?」
他背后的貓女瑪緹絲狠狠一爪掃翻一只敵人,咬牙低吼:「女王還沒喊第二聲!我們就不能倒!」
「這片土地上第一聲嬰兒啼哭,就是我們勝利的信號。」
火光撕裂夜幕,曦獸族的咒紋一圈一圈地亮起,像是整個種族的本能都在告訴他們——此刻他們不是為了勝利而戰,而是為了下一代能睜開眼,看見這個世界仍值得呼吸。
「守住東線!」貓首副官一聲怒吼,全身語法咒紋爆閃,他直接化作一道銀芒撲向從火場里翻出的三頭蛇魔。
「今天,不準任何東西靠近她們。」
火光下,曦獸族的眼睛一一亮起,如星辰般沉穩又堅定。
他們是曦光之地的影子,也是牠們自己的光。
而這夜再長,他們都會守到那兩道哭聲響起。
—
當蛇魔如潮水般涌來,曦光之地的魔物與帝國士兵筑起的,是一道真正的「非軍籍聯盟」。
一個是由糖果、花朵與笑聲筑起的國度,一個是由鐵與規矩塑出的帝國軍隊。如今在這場月蝕之戰中,首次并肩而立——
是對抗侵略,也是守護信任的宣言。
即使血灑街頭,煙火四起,兩方也都沒有后退。
因為他們知道:
這里,是值得守護的地方。
—
布勞眼見自己的手下一個個被打退,整片戰線節節敗退,原本自信滿滿的眼神終于染上一抹怒火。他的青筋如蛇盤踞在額上,突突跳動。
「……這軟綿綿的破城,居然這么難啃?」
他低聲咒罵,眼中滿是暴戾。
「既然你們不肯跪下,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他的語氣像刀片。
話音剛落,遠在北門的咒術師猛地睜眼,似乎感應到了主帥的授意,舉起手中的骨杖,下一刻,烈焰從結界地紋竄起,直奔戰場中幾名倒地昏迷的帝國精銳兵!
「不對勁!」
其中一名尚存意識的帝國兵驚覺,剛欲翻身躲避,卻見火焰沿著他的同袍胸口迅速燃起,一瞬間將整具身軀吞噬!
「這是……!」
「快阻止他們!!」希雷與尤里安等人終于從西側巷道殺出,一眼望去,赫見那骨杖下的火陣居然與天空中仍殘存的月蝕余暈相互呼應!
「他們在進行獻祭!」
數名帝國兵聞令沖上,想奪下骨杖,卻在接觸到地面術陣的一瞬間,整個人猛然燃燒起來,如同被引爆的火藥桶,痛苦地嚎叫、抽搐,最終成焦炭倒地。
「——!!」尤里安咬牙,狠狠一拳砸向身邊的殘垣,「這些混帳……!」
只見那咒術師嘴角緩緩勾起,聲音沙啞如同毒霧彌漫:
「多謝你們自投羅網……我正愁還差幾個靈魂,才能湊足星紋獻祭的火印。」
火陣擴張,一圈圈像流動的蛇鱗鋪滿地面,紅中透紫,血與火交融成恐怖的畫卷。
希雷臉色發白,轉頭望向遙遠的天際。
他早已在趕回來之前用魔力刻印送出一封緊急魔書回帝國。
「只要……撐到王來……」他喃喃著,聲音低得只有自己聽見。
這片土地,是王交給他們守護的珍寶,是希望之地的種子。
他們是帝國的精銳——
是王的劍。
縱使獻祭的火焰在吞噬一切,他們也不會退。
「陣型——拉開!」
「焰刃隊、雷矛陣,所有人,準備與我死守這條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