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板橋學校有位李老先生，上過私塾，精通玄學相面風水，還懂醫術，有個小學生胳膊脫臼被他一拍就好了。

今年學校來了兩個新畢業的大學生，蘇杏杏，杏眼溫柔有神，紅唇翠眉，小巧玲瓏又婀娜多姿；方勝男，高高瘦瘦，眉眼清冷，一身防曬裝備，不能曬太陽，據說是光過敏。

那些大叔大媽就要請李老給她們看看相，李老連忙擺擺手：“哎，不可以，不能瞎看的。”黃板牙大叔指著杏杏說：“你看那小蘇，眼睛生得花，會不會情路坎坷，婚姻不順？”李老笑笑，雖說算無空卦，但有時候也技癢，他乜斜著王副校長說：“你看她眼神亂飄，印堂低陷窄小，氣色轉灰暗，眉上方多了傷痕和黑痣，今年會有意外發生。”黃板牙大叔問：“是不是印堂發黑有血光之災，危言聳聽了吧？”其他人聽到血光之災也湊過來問什么什么的，李老趕緊擺手打哈哈：“我們瞎掰呢！”

新來的女孩就像是新鮮血液一樣給有板橋學校帶來了生氣，尤其是杏杏，身上一直香香的，還自制手工皂和口紅送給辦公室的老師，活潑外向，有什么上課比賽總能拿個一等獎或二等獎回來，加上臉蛋兒美，小嘴又甜，聊起天來叭叭不停，就像裝了小馬達似的精力充沛，真是個高能量寶寶，要說唯一的缺點呢，就是早上起不來，老遲到，一早上奔進來，咋咋呼呼的：“哎呀呀，路上堵死了！”

年輕人嘛，都愛睡懶覺，那個深沉穩重的勝男也老遲到，但是她一直悄悄地來無聲無息地走，所以她的遲到早退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她不說話就沒人意識到她的存在。

這倆姑娘雖然高中是校友，現在是同事，年紀又相仿，但是并不深交，話都不多說。現在在一個九人的大辦公室，午飯時間特別熱鬧。李媛媛老師，三十三歲，離異，沒有孩子，過得自在又滋潤，她比較偏愛杏杏，杏杏就像年輕時候的自己。女人嘛，在一起聊天就那點事兒，勝男說：“我有個男同學，一直跟我在網上聊天，但是不見面；總跟我說與女朋友合不來，老吵架，但是女朋友一調動工作去了周莊，他馬上跟過去。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杏杏哈哈笑道：“這都不知道什么意思，吊著你唄！”

她這話說得太直接，勝男被說得下不來臺：“還是你有經驗，高中時就談戀愛了，那時候放學你一直跟男同學一起走，還是不同的男同學。”這話明顯有點指責杏杏濫交了，換了別人可能就要針鋒相對了，可杏杏真的是鈍感：“是的呀，我放學就喜歡和別人一起走，說說話，我看你一直一個人走的，不無聊嗎？”

媛媛趕緊圓場：“杏杏，你現在有男朋友嗎？”

“有的呀。”

“在哪里上班呀？”

“第二人民醫院。”

“哇，是醫生啊，蠻好的。”

“你們怎么認識的？”勝男問道。

在K市，事業單位經常有官方組織未婚青年的聯誼，要么就是長輩安排相親。學校的女教師社交面窄，除非上學時就有男朋友，一般都是上班后靠相親認識自己的老公。

“我們在公交車上認識的。”杏杏答道。

勝男還不依不饒：“公交車上怎么認識的？”

“我下車時包落在座位上了，他追下車來還我，我謝謝他，就加了微信啦。”

勝男不屑道：“你這貨倒是蠻會的嘛！”

杏杏哈哈笑笑，媛媛心下贊道：“這個妹妹大氣。”

“唉，是的，空的，我馬上就來。”勝男點頭哈腰地講完電話，抓起筆記本，往樓上的副校長室奔。

杏杏說：“王校叫她嗎？昨天也叫我了，問我辦公室里有沒有人講什么不好的話，我說什么不好的話呀？沒有啊！”

李媛媛心里冷笑：“什么不好的話，不就是怕人說她壞話嘛，心虛什么，一個初中畢業的代課老師做了副校長，怎么，這學校里是沒人了嗎？怕別人議論你是怎么做的校長的嗎？”

王小仁，王副校長，年近半百，風韻猶存的

這位村姑，王小仁，畢業于一所鄉下初中，全日制最高學歷就是初中畢業，然后在鄉下一所公辦小學代課，趕上政府好政策轉正成了一名正式的人民教師。她可不像其他轉正的教師那么懷著感恩的心專注教育工作，她既不會教書也不熱愛教育，一門心思想在這個小池塘做大魚。機會來了，對她知根知底的老校長退休了，來了個土得掉渣的中年男人做校長，與她一個品種的。此時這所小學已經發展成一個九年義務制學校，有中學了，校長坐鎮中學部，王小仁就一直往中學跑，跟新校長套近乎。

有一天，她請了幾個中學老師吃晚飯，吃完晚飯還到她家打麻將，她就在旁邊端茶送水陪聊天。打著打著，快八點的時候，大家發現王小仁怎么不見了，哦，在洗手間呢，幾個老師酒水喝多啦要上廁所，可是廁所門一直關著，起先是水流聲，嘩嘩嘩的，后來是吹風機的聲音，呼呼呼地，大家憋了個把小時，王小仁總算出來了，沐浴更衣再加上吹頭，果然眼前一亮。她說：“我有點事，出去一下，你們繼續打。反正我老公在，你們要什么叫他好了。”

第二天，中學部有個少不更事的愣頭青問王小仁：“姐，我們昨天打麻將的時候你去哪了，我們打到半夜一點多，照以前是打通宵的，想想不好意思，結束后我在小區門口看見你從夏校長的車上下來，你和校長昨天晚上干嗎去了弄那么晚？”王小仁沒想到被他看見，驚慌失措，漲紅了臉說：“昨天校長叫我一起去慰問老干部。”

從此以后，王小仁平步青云，夏校長把原校長助理撤掉，叫王小仁上，讓她做小學部的負責人，儼然一個小學校長。

其實別人也不耐煩說她的事，偏她倒惦記著，生怕老師們不尊重她，所以，勝男對她點頭哈腰王校長王校短的，她很是受用。她最恨的是李媛媛，李媛媛家境優渥，師范大學畢業，是國家分配到學校的老師，比她小十歲，她的到來讓王小仁有危機感，她一直拿媛媛當假想敵，還到夏校長那里說：“李媛媛看不起我，我學歷低，她是大學生。”夏校長是復員軍人轉業做的校長，高中畢業生，聽王小仁這么一說，隔三岔五地找李媛媛談話：“聽說，你蠻清高的嘛！”

李媛媛一聽這話，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她不發一言，夏校說完她就走，本來她就不想做老師，被家里逼著來上班，她不發作，是因為想著哪天辭職了，不想被人以為是人際關系沒處理好才不干的。

沒想到，拖著拖著就不想辭職了，因為在學校里，只要我不想做領導，就沒人能領導我。那些評優評先評職稱，媛媛覺得可有可無，不稀罕那三瓜兩棗。

王小仁擔心李媛媛會揭她的老底，媛媛對那些事不屑嘮叨，但是有個人卻放不下。

一早上，杏杏興奮地奔進辦公室：“我有一個大瓜。”大家圍上去：“什么，什么瓜？”

“昨天晚上我和蕭大宇（她男朋友）在萬象匯碰到中學部的林阿鳳（有板橋學校的婦女主任），她問我王小仁是不是下班留很晚，等到沒人了就去門衛處，一待就待到天黑，門衛那里有個小房間，陳保安值夜班就睡在那里，阿鳳問我有沒有看見過。”

“你怎么說？”

“我說我不知道啊，我到點就下班，沒看見過啊！”

“然后呢？”眾人吃瓜沒吃過癮。

“然后我就去吃晚飯了呀！”

眾人‘唉’得走散開。

她們都沒注意到，方勝男又悄悄地往副校長室走去。

數學老師趙小樂跟方勝男搭班，是三1班的副班主任；方勝男是正班主任，教語文；李媛媛教她們班的英語。

趙小樂說：“咦？我們班怎么這么吵，沒人嗎？什么課啊？語文！勝男呢？剛才還在呢！”

李媛媛，往教室走去，一會兒就安靜下來了，人嘛，總有個頭疼腦熱三急什么的，班里沒人大家都會幫忙照看的，教師們這點兒互相幫襯的默契總歸有的。李媛媛習慣早起，來得比兩個小姑娘早，看教室里沒有老師看早讀，她就走進去。幾分鐘后，勝男進了教室，媛媛跟她點了點頭，她沒有回應。媛媛這一年來感受到了來自勝男的不尊重，畢竟自己年長十歲，自己行得端坐得正，她不尊重自己是她自己的教養問題，自己無需與她計較，有的是懂道理的后輩尊重自己。

下午，體育老師高歡來辦公室找勝男：“王大鵬（去年和勝男一個辦公室的老師）結婚你去不去？”勝男說不去。高歡笑道：“怎么，怕份子錢收不回來嗎？”

眾人聽了大笑。也只有高歡能開勝男的玩笑，這話要是別人說，勝男早就板起臉來了。而這會兒，勝男卻滿臉嬌羞。明眼人一早看出她是喜歡高歡的，籃球王子，高大英俊，性格開朗，富二代，還缺心眼，大家都知道勝男沒談過戀愛，也沒有男性友人，又內向不合群，都避免跟她聊婚戀問題。

只有這高歡，口沒遮攔，沖勝男喊：“唉，你喜歡什么樣的男孩。”勝男笑答：“我喜歡陽光型的男生。”

“你都不能曬太陽，怎么還喜歡陽光男孩？”

哈哈哈，其他老師聽得都笑彎了腰，這要是別人開這個玩笑，勝男肯定恨得咬牙切齒，可是現在，她依然是含笑抬眼看高歡，果然，戀愛腦跟性格無關。

李媛媛在旁邊故作哀哀怨怨地說道：“哎喲，還是得帥哥呀，我們比不得。”說完回自己的工位上坐下。

高歡大跨步跟過去：“李老師，此話怎講啊？”

“沒什么。”李媛媛只顧擺弄桌上的小咖啡機。

“你跟我說說唄，是不是我說錯話了？”

“你怎么說都不錯，我一說就錯了。”

高歡心急火燎的，差點兒去拉她的胳膊：“媛媛姐，什么事嘛？你告訴我唄！”

李媛媛放低聲音：“上次，勝男在跟徐可馨的爸爸講電話，徐可馨上課睡覺，不做作業，電話打完后我問她‘徐可馨爸爸怎么說’，她說可馨爸爸說‘你給我點時間，我跟她媽媽正在離婚’，我嘴太快，說了句‘這話聽著像是跟小三說的’，勝男立馬給我臉子看。”

高歡樂得咯咯笑，還錘了下李媛媛，媛媛絲毫不在意勝男看向這邊毒蛇般的目光。

說來也有趣，自從李媛媛不再照顧勝男的玻璃心，敞開了開玩笑，勝男反而對媛媛客氣熱情起來了。

今天不知緣起何處，辦公室老師們聊起了王爾德的童話集，最近大家對童話感興趣了，紛紛覺得小時候童話沒看懂，童話原來是講給大人聽的。王爾德的童話集出了新版，故事名與老版的翻譯稍微有點出入，李媛媛看過老版的，想對照下翻譯有什么不同，問誰有新版的。

勝男馬上說：“我有，我明天帶來。”

勝男喜歡去蘇州的誠品書店買流行暢銷書，第二天一早拿了幾本新書到辦公室，大多是塑封還沒拆。

媛媛拿著全新的書說：“你自己還沒看呢！”

“是啊，我家里好多新書呢，我都沒看。”

媛媛差點兒脫口而出‘買書不看那不就跟太監娶老婆一樣嗎’

還好，這話硬是給李媛媛咽回去了：“還好沒說出來，人家借書給我看，我怎么好調侃她。”

通過交流書籍，辦公室的氛圍變得和諧無比，看來書里不僅有黃金屋和顏如玉，還有橄欖枝。

可惜好景不長，隔壁班的李嘉琪老師，也是教三年級語文，是輪崗老師，其他人平時都讓著勝男，可輪崗老師卻不賣她的賬，竟然把平時的樁樁件件記下來，拉著勝男的所有搭班老師去校長室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