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硯辭開車帶沈棠一路往南,車窗外的城市逐漸遠去,路標換成了「濱海高速」,天邊開始泛白。
他們沒說話,只是安靜地坐著,各自倚著車窗。沈棠靠著椅背睡著了,眉頭緊蹙,像夢里也不肯放過自己。
車停在一間濱海小鎮的旅店外,木質招牌,紅瓦屋檐,緊挨著海岸線。
顧硯辭下車去辦入住,沈棠還坐在副駕駛,看著遠處大海翻涌的浪,一動不動。
他回來時,手里多了一袋熱豆漿和兩個燒餅。
「先吃點東西。」他遞過來。
她沒接,眼神空落落地盯著袋子。
「我不餓。」
他也不勉強,把東西放在床頭柜上,開門進了另一個房間。
沈棠拖著箱子進屋,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看了很久。
她其實很餓,但就是咽不下。
海風灌進來,帶著潮濕的咸味和曬衣服的陽光味。她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里,試圖讓自己睡著。
可一閉眼,就是他母親把支票扔過來的畫面。
那一瞬,她不覺得羞恥,只覺得像被剝光衣服扔進下水道。
「你媽是個騙子。」對方說,「像你這種女孩,不配出現在他的人生里。」
她問:「他知道你這么說嗎?」
對方答:「他不會知道,因為你不會告訴他。」
她說得沒錯。
她沒有告訴他,連一句都沒說。她怕他說一句「對不起」,她就真的要跪下來求他:「別走。」
—
黃昏時她才醒來,屋子里沒開燈,只透進昏沉的天光。
手機靜靜躺在床頭,電量還有5%。她點開微信,有一條顧硯辭發來的消息:【晚飯想吃什么?】
她盯著那條消息看了許久,回了一句:【隨便。】
十分鐘后他回來,帶了一份炒米粉和一碗海鮮湯。
她坐在桌前吃了幾口,咸得下不去。可她還是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顧硯辭沒有坐下,只站在落地窗前抽煙,背影像幅寂靜的畫。
「你那天真的等了我一晚上?」她忽然問。
他轉過身,眼神淡下來:「嗯。」
「為什么?」
「因為你說『晚上見』。」
沈棠低笑了一聲:「可我沒出現。」
「我知道。」他說,「我想給你時間,也想給我時間。」
她放下筷子,站起來走到他面前。
「你知道我為什么沒去嗎?」
他不說話,等她自己開口。
「我去了你家,遇見了你媽。」她看著他,「她讓我滾,說我媽借你家的錢還不上,是個撒謊精,說我留著你不過是想攀高枝。」
「我知道我該離開。我媽確實出過事,那筆錢確實沒還上。」
顧硯辭沉默。
「你媽給我三萬塊,說夠我走了。」她聲音發抖,「我收下了。可我沒用,我把錢撕了,扔進你家樓下的垃圾桶。然后我站在原地,等你。」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他喉嚨發緊。
「你那時候什么都不懂。」她眼睛濕了,「我說出來,只會讓你難做。你要出國,前途一片光明,我卻是個拖油瓶。你媽說我會拖累你,我信了。」
他看著她,半晌才說:「你以為我愿意你離開?」
沈棠抬起頭,眼淚啪地落下來:「你以為我愿意離開你嗎?」
「我那天走的時候,坐了兩小時地鐵,站在中環橋上想跳下去。可我舍不得你。我想著,萬一你找我呢?哪怕只打一個電話,我就回來。」
顧硯辭走近一步,把她抱進懷里。
「對不起。」他說。
「你什么都不知道。」她像是失控了一樣,「我一個人撐了這么久,我以為我能忘記你,可是我忘不掉。」
顧硯辭低頭吻住她,沒有多余的語言,只有指尖顫抖。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多年后的世界里重新觸碰彼此。
不是原諒,不是重來。
是壓抑到極限的情緒,終于在某個靠海的小鎮,炸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