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鐘響起前十分鐘我就醒了。五點四十五分，窗外還是一片漆黑。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反復默念著演示稿的要點。今天將決定藍?？萍寄芊衲玫?.5億美元的估值，也決定我能否保住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

手機屏幕亮起，是程遠的消息：“七點，公司見。穿那套深藍色西裝。”

我皺眉。他怎么知道我有深藍色西裝？轉念一想，這個人恐怕連我衣柜里有幾雙襪子都一清二楚。

洗漱時，我盯著鏡子里的自己。黑眼圈明顯，但眼神比一個月前在藍禾投資時銳利多了。這一個月，我幾乎住在公司，把“深?！毕到y的每個模塊都吃透了。程遠說得沒錯——這個系統確實有觸及深海寶藏的潛力，前提是今天能說服那些硅谷來的風投大佬。

七點整，我踏入藍?？萍即髲B。電梯門一開，程遠已經等在前臺，一身炭灰色西裝，左胸口袋露出一角白色方巾。他正在看表，抬頭時目光如鷹隼般銳利。

“提前三分鐘?！彼⑽Ⅻc頭，“不錯?！?/p>

“你說七點?！蔽艺{整了一下公文包肩帶，“我可不想在這么重要的日子遲到?！?/p>

程遠走近一步，突然伸手拂過我的衣領。他的指尖擦過我的頸側，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邦I子折了?！彼届o地說，仿佛剛才的接觸再自然不過。

我強迫自己保持鎮定：“風投團隊幾點到？”

“十點?！背踢h轉身向會議室走去，“我們先過一遍你的演示稿。張毅已經在等了。”

會議室里，張毅正對著筆記本電腦敲打鍵盤?？吹轿覀冞M來，他“啪”地合上電腦?！霸?。”他冷淡地點頭，目光在我和程遠之間游移，“安保已經升級，18樓今天只允許核心人員進入。”

程遠在首位坐下：“開始吧。許小錢，從市場分析部分開始?！?/p>

接下來的兩小時是殘酷的模擬問答。程遠扮演各種類型的投資人——有的只關心短期回報，有的執著于技術細節，有的則對國內市場充滿偏見。我一一應對，額頭漸漸滲出細密的汗珠。

“最后一個問題?！背踢h突然換了語氣，聲音里帶著刻意的輕佻，“我聽說貴公司的投資策略主管有‘前科’？大學時期涉嫌金融詐騙？”

我的筆掉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張毅猛地抬頭：“什么？”

“只是模擬?！背踢h面無表情，“但如果真有人問起，你怎么回答？”

我彎腰撿起筆，手指微微發抖：“我會說，大學時的輕率行為讓我學到了寶貴的教訓，正是這些教訓塑造了我對風險控制的嚴謹態度?！?/p>

“太官方了?！背踢h搖頭，“投資人想聽的是真實故事，不是公關稿。”

“那你想讓我怎么說？”我聲音提高，“當場懺悔？”

會議室陷入沉默。張毅看看我又看看程遠，顯然意識到這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故事。

程遠終于開口：“說真話，但只說對你有利的部分。承認年輕時的錯誤，強調之后的成長。”他站起身，“休息半小時。九點三十分，18樓見?！?/p>

他離開后，張毅冷笑一聲：“看來程總對你真是‘知根知底’?！?/p>

我收拾文件，拒絕上鉤：“我們都有過去，張總監?！?/p>

“但不是每個人的過去都能讓2.5億美元融資泡湯?！睆堃恪芭尽钡卮蜷_電腦，“順便說一句，你的領口又折了?！?/p>

九點二十五分，我站在18樓演示廳，調試著幻燈片遙控器。演示廳被布置成環形劇場，中央是全息投影區，四周是弧形排列的座位。程遠正在門口與安保人員交代什么，西裝外套已經脫下，露出貼合腰線的馬甲。

“還有五分鐘。”他走到我身邊，聲音很低，“記住，不管發生什么，控制住情緒?！?/p>

我剛要問這話是什么意思，電梯“?！钡囊宦曧懥恕ｏL投團隊到了。

六個人走進來，清一色的商務休閑打扮——硅谷標準裝束。我迅速掃視他們的面孔，突然如遭雷擊般僵在原地。走在最后的那個人，那個穿著藏青色毛衣、戴著無框眼鏡的高個子男人，是林世誠。

我的大學學長，投資協會副會長，也是當年那個“理財騙局”最大的受害者——他個人損失了五萬元，是他準備出國留學的全部積蓄。

“這位是我們的投資策略主管，許小錢女士。”程遠做著介紹，語氣平靜得仿佛什么都沒發生，“她將為大家講解‘深?！到y的投資邏輯。”

林世誠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嘴角勾起一絲冷笑。他沒有當場揭穿我，只是安靜地跟著團隊入座。但我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如刀鋒般貼在我的脊背上。

演示開始得很順利。我講解了“深海”系統的核心算法、風控機制以及預期回報率。前二十分鐘，投資人頻頻點頭，有人甚至開始小聲討論注資金額。

“接下來是實際案例演示?！蔽尹c擊遙控器，調出一組模擬交易數據，“過去三個月，我們的測試賬戶實現了42%的回報率，而同期市場基準是——”

“許小姐，”林世誠突然開口，聲音溫和得可怕，“能說說你在構建這些模型時的道德準則嗎？”

會議室瞬間安靜。其他投資人疑惑地看向他，又看看我。

“道德準則？”我保持微笑，“當然是以客戶利益為核心，嚴格遵守——”

“比如大學時那個‘信我者得永生’理財計劃？”林世誠推了推眼鏡，“那個承諾月回報20%的騙局？”

我的手指緊握遙控器，指節泛白。程遠站在一旁，面無表情。

“林先生，”我強迫自己聲音平穩，“如果您對個人經歷感興趣，我們可以私下交流。現在請允許我繼續——”

“我認為在座各位都有權知道，”林世誠提高音量，“他們未來的投資策略主管曾經騙走同學數十萬元，至今沒有償還。”

會議室爆發出一陣低聲議論。一位女投資人皺起眉頭：“程總，這是真的嗎？”

程遠剛要開口，我就打斷了他：“是真的?！比珗瞿抗恺R刷刷轉向我，“大學二年級，我組織了一個所謂的‘高回報理財計劃’，騙取了二十多位同學共計二十八萬元。我被學校記過，后來通過打工和獎學金償還了大部分債務?！?/p>

我直視林世誠的眼睛：“但我記得很清楚，林學長的五萬元已經連本帶利還清了。2016年12月25日，銀行轉賬，備注是‘還款+利息’?！?/p>

林世誠臉色微變。他沒想到我記得這么清楚。

“有趣的是，”我繼續說，“那筆錢后來幫助我理解了金融的本質——它不是魔術，而是建立在信任和計算基礎上的科學。這也是‘深海’系統的核心理念。”

我按下遙控器，屏幕切換到下一張幻燈片：“讓我們回到正題。這部分展示的是我們的風險對沖策略...”

接下來的演示，我幾乎處于自動駕駛狀態。嘴巴在說，手在指，大腦卻分成了兩半——一半專注于專業展示，另一半則在瘋狂思考：林世誠為什么在這里？他知道多少？程遠事先知道嗎？

演示結束，投資人禮貌性鼓掌。程遠宣布休會一小時，下午進行細節談判。人群散去時，林世誠故意落在最后。

“小錢，”他假惺惺地微笑，“十年不見，你更漂亮了?！?/p>

我冷冷地看著他：“你想要什么？”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