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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鵝兒黃

第11章落第余波

紹興十四年的秋雨過后,臨安城內的槐葉落了大半,青石板路上鋪了一層枯黃,踩上去沙沙作響。陸府正堂前的石階上,幾個小廝正忙著擦拭被雨水打濕的廊柱,見唐琬從廚房方向走來,連忙退至一旁行禮。

唐琬手中捧著一只青瓷碗,碗里盛著剛熬好的蓮子羹,熱氣裊裊,蓮香清苦。她步履輕緩,裙裾微動,鵝黃色的衫子在晨光下顯得格外柔和。行至正堂門前,她略略駐足,聽見里面傳來陸母與幾位女眷的談笑聲,其中一道嗓音尤為尖利——是錢塘縣令夫人周氏。

“老夫人真是好福氣,令郎雖未入甲榜,可乙榜第七也是極難得的。”周氏笑吟吟地說道,語氣卻透著幾分得意,“我家那不成器的,不過僥幸中了甲榜末尾,倒叫老夫人見笑了。”

唐琬指尖微微一緊,面上卻不動聲色,輕輕掀簾而入。堂內熏香繚繞,陸母端坐主位,手執一串奇楠沉香佛珠,神色淡淡。周氏坐在下首,身旁站著她的兒子周顯,一身簇新的錦緞直裰,腰間玉佩叮當,臉上掩不住的驕矜之色。

“母親。”唐琬福身行禮,將蓮子羹輕輕置于陸母案前,“蓮子清心,趁熱用些。”

陸母“嗯”了一聲,目光卻未從周顯身上移開,只淡淡道:“顯哥兒年紀輕輕便有此成就,確是難得。”

周氏掩唇一笑:“老夫人過譽了,不過是運氣好些罷了。”說著,她瞥了一眼唐琬,意有所指,“說起來,陸公子此番未能入三甲,倒是可惜了。若早些打點……”

話音未落,陸母手中佛珠忽地一頓,香箸在盞沿輕輕一敲,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堂內霎時一靜。

唐琬垂眸,指尖無聲地撫過袖口暗繡的梅紋。陸母這一敲,是陸家慣用的暗示——家運不濟,勿再多言。

周氏臉色微變,訕訕住了口。周顯卻未察覺,仍自顧自地說道:“陸兄的文章我是拜讀過的,確實精妙,只是考官眼光不同罷了。”他轉向唐琬,故作關切,“嫂夫人莫要憂心,來年再考便是。”

唐琬抬眸,唇角含著一絲淺笑,聲音溫婉:“周公子有心了。”

她話音未落,門外忽傳來一陣腳步聲,陸游踏入門檻,素色直裰襯得身形清瘦,眉宇間猶帶倦色。他先向陸母行禮,又向周氏母子拱手,禮數周全,卻未多言。

周顯見他進來,眼中閃過一絲輕蔑,故意提高聲音道:“陸兄來得正好,方才正說到科場之事。不知陸兄可有打算再戰春闈?”

陸游神色平靜,只淡淡道:“尚未定奪。”

周顯笑道:“陸兄何必自謙?以你的才學,若肯稍加打點,何愁不入甲榜?”

此言一出,堂內氣氛驟然凝滯。

陸母手中香箸又是一敲,這次力道重了些,盞中茶水濺出幾滴。她冷冷掃了周顯一眼,轉而看向唐琬:“琬兒,去廚房瞧瞧炙羊肉可備好了。”

唐琬會意,福身退下。臨出門前,她余光瞥見陸游袖口微動,指尖在腰間青玉筆掛上輕輕一撫——那是他心緒不寧時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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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里,廚娘正將炙羊肉裝盤,油脂滋滋作響,香氣撲鼻。唐琬取過一雙銀筷,揀了幾片最嫩的置于小碟中,又撒上一撮細鹽。她知道陸游最愛此物,尤其是秋日里,配一盞溫熱的黃酒,最能舒解郁結。

正待端出去,忽聽身后傳來陸母貼身嬤嬤的聲音:“少夫人,老夫人吩咐,今日席上不備炙羊肉,說是‘此物性燥,敗文思’。”

唐琬指尖一頓,緩緩放下銀筷,輕聲道:“是,我記下了。”

嬤嬤瞥了她一眼,又壓低聲音道:“還有,老夫人讓少夫人待會兒莫要再進正堂,免得周家那位再多話。”

唐琬垂眸,袖中的手微微攥緊,面上卻依舊溫順:“兒媳明白。”

待嬤嬤離去,她獨自站在廚房角落,窗外秋風掠過,卷起一片枯葉,黏在窗欞上,像一塊破碎的蟬翼。

廚房外,幾個粗使丫鬟正低聲議論:“聽說周家公子這回中了甲榜,是因他爹給考官送了厚禮……”

“噓!小聲些,叫人聽見可了不得!”

“怕什么?這臨安城里,誰不知道科場上的門道?只是咱們陸家清高,不肯低頭罷了。”

唐琬靜靜聽著,眸色漸深。她想起昨日陸游歸來時,袖中藏著一封未拆的信箋,封口處印著禮部侍郎張燾的私印。陸游未提,她亦不問,但心中已隱約猜到幾分——張燾與秦檜交好,此番來信,未必是好事。

正沉思間,忽聽院外傳來一陣喧嘩。唐琬循聲望去,見幾個小廝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口中嚷道:“老夫人!外頭來了個術士,說是能卜吉兇,非要進府!”

陸母的聲音從正堂傳來:“荒唐!陸府豈是江湖術士隨意進出的地方?趕出去!”

小廝囁嚅道:“可那術士說……說咱家近日有‘木土相克’之災,若不化解,恐……”

話音未落,陸母已疾步走出正堂,臉色陰沉:“胡言亂語!再敢妖言惑眾,送官究辦!”

術士被轟了出去,但唐琬注意到,陸宲悄悄跟了出去,片刻后才回來,袖口似藏著什么東西。

宴席將散時,周氏忽然笑道:“老夫人,今日叨擾多時,我們也該告辭了。只是臨行前,顯兒有份薄禮相贈。”

周顯從懷中取出一卷裝裱精致的字畫,雙手奉上:“此乃家父珍藏的米芾真跡,特贈陸兄,以慰落第之憾。”

陸母面色微變,米芾真跡價值不菲,周家此舉,分明是炫耀。陸游卻神色如常,拱手道:“周兄美意,陸某心領。只是如此貴重之物,不敢輕受。”

周顯笑道:“陸兄何必客氣?你我同窗之誼,豈是外物可比?”

陸游不再推辭,接過字畫,淡淡道:“既如此,陸某愧領了。”

周氏母子離去后,陸母冷笑一聲:“米芾真跡?周家何時這般闊綽了?”

陸宲低聲道:“聽聞周縣令近日攀上了秦府,這字畫,怕是秦相所賜。”

陸母眼中閃過一絲厭惡,轉而看向唐琬:“你還杵在這兒做什么?去收拾席面!”

唐琬福身應是,轉身時,余光瞥見那術士離席時袖中掉落一張符紙,上書“木土相克”四字,被一個侍女匆匆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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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陸府各院的燈火漸次熄滅。唐琬獨自在房中整理陸游的衣物,忽聽窗外傳來極輕的叩擊聲。

她推開窗,見阿福站在窗外,神色緊張:“少夫人,少爺讓您去書房一趟。”

唐琬微微蹙眉:“這么晚了,母親若知道……”

阿福低聲道:“少爺說,有要緊事。”

唐琬沉吟片刻,取了一件深色斗篷披上,悄然出門。

書房內,陸游正對著一盞孤燈,手中捏著那封來自張燾的信。見唐琬進來,他低聲道:“琬兒,你看看這個。”

唐琬接過信箋,細細讀罷,臉色微變:“張燾邀你三日后赴豐樂樓宴飲?”

陸游點頭:“宴無好宴。豐樂樓是秦檜黨羽常聚之地,此番邀我,必有所圖。”

唐琬輕聲道:“你打算如何?”

陸游沉默片刻,道:“母親定然不許我去,但若不去,恐更生事端。”

唐琬抬眸看他:“我陪你去。”

陸游搖頭:“太危險。”

唐琬指尖輕輕撫過信箋上的印鑒,低聲道:“張燾此人心思詭譎,你若獨自赴宴,我不放心。”

窗外,秋風掠過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像誰在低低嘆息。

夜已深,陸府梅影軒內只余一盞孤燈。唐琬披著深色斗篷,悄然穿過回廊,腳步輕得連檐下的鐵馬都未驚動。書房窗欞透出微弱的光,映著陸游伏案的剪影。

她輕輕叩門,三短一長,是二人約定的暗號。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陸游的手從黑暗中伸出,將她拉了進去。

“怎么穿這么單薄?“陸游觸到她冰涼的指尖,眉頭微蹙,解下自己的外衫披在她肩上。衣衫還帶著他的體溫,混著松墨與苦茶的氣息。

唐琬搖頭,目光落在案頭那封拆開的信箋上:“張侍郎的信里還說了什么?“

陸游取過信紙,指尖在“豐樂樓“三字上重重一劃:“不止邀我赴宴,還特意提及秦相新得的《快雪時晴帖》,要我品鑒。“

唐琬心頭一跳。米芾真跡剛入府,轉眼就提王羲之名帖,這分明是——

“投石問路。“陸游冷笑,“秦檜要試探陸家是否肯低頭。“

窗外忽有枯枝斷裂聲。二人同時噤聲,陸游迅速將信箋塞進《漢書》夾頁。唐琬會意,執起墨塊佯裝研墨,袖中卻滑出一枚銅錢,“叮“地落在青磚地上。

“少夫人?“周嬤嬤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老夫人命老奴來取《金剛經》。“

陸游鎮定道:“經書在祠堂佛龕,嬤嬤自去取便是。“

腳步聲漸漸遠去。唐琬長舒一口氣,卻見陸游盯著地上那枚銅錢——錢孔中穿著的紅絲線已褪色,正是三年前上巳節她系在沈園梅樹上的那根。

“你還留著。“他聲音沙啞。

唐琬彎腰拾起銅錢,指尖撫過斑駁的“崇寧通寶“四字:“那日你說,要學這銅錢,外圓內方。“

燭火“噼啪“爆了個燈花。陸游忽然握住她的手:“三日后你別去豐樂樓。趙士程近日升了皇城司干辦,必會列席。“

“正因他在,我才更要去。“唐琬抽回手,從袖中取出一方素帕,“今早術士掉的符紙,我讓春桃拓下來了。“

帕上“木土相克“四字歪斜如蟲爬,背面卻印著半個模糊的官印。陸游對著燈光細看,臉色驟變:“這是...禮部調卷的蠟封印記!“

更鼓敲過三響時,陸游執意送唐琬回房。二人剛踏出書房,忽見西廂房亮起燈火,陸宲的嗓音隱隱傳來:“...試卷調包千真萬確,那術士親眼看見禮部封存的...“

唐琬拽住陸游衣袖,搖頭示意。二人隱在廊柱后,聽見陸母冷笑:“難怪務觀策論考卷上的火漆印顏色不對。秦檜這是要斷我陸家仕途!“

“母親,不如讓務觀...“

“休想!“佛珠重重砸在案上,“陸家寧可絕了科舉路,也絕不與奸黨為伍!“

一陣窸窣聲后,陸宲壓低聲音:“可唐氏近日總往書房跑,萬一發現...“

唐琬感到陸游手臂肌肉驟然繃緊。她急忙拉著他退后幾步,故意踩斷一根枯枝。

“誰?“陸宲厲喝。

唐琬迅速推開陸游,獨自走向亮處:“是我。夜半口渴,來找些蜜水。“

陸宲瞇著眼打量她:“少夫人好雅興,三更天獨自逛園子。“

“宲叔更好興致,“唐琬淺笑,“與母親夜話家常。“

陸母從內室轉出,腕間佛珠泛著冷光:“唐氏,你既醒了,去小佛堂把《地藏經》抄一遍。務觀明日祭祖要用。“

這是罰跪的托詞。唐琬垂首應是,轉身時瞥見陸宲袖口露出一角黃紙——正是術士那“木土相克“的符咒。

小佛堂的青磚地沁著寒意。唐琬跪在蒲團上,聽著更漏點滴,指尖在經卷邊緣無意識地摩挲。忽然,供桌下傳來極輕的“嗒“聲。

她掀開桌布,發現一塊活動的青磚。撬開后,里面竟藏著本殘破的賬冊,記錄著“乙酉年臘月,澄心堂紙三十刀,松煙墨二十錠,送張侍郎府“。

“少夫人找什么呢?“春桃舉著燈出現在門口,眼睛亮得反常。

唐琬迅速合上磚塊:“你來做什么?“

“老夫人讓奴婢送參湯。“春桃放下托盤,忽然壓低聲音,“白日那張符紙...奴婢可以當作沒看見,只要少夫人答應一件事。“

燈影里,小丫鬟的臉半明半暗:“三日后豐樂樓宴席,帶奴婢同去。“

唐琬盯著她耳垂上新換的珍珠墜子——那分明是趙府侍女常戴的款式。她忽然笑了:“好啊。正好讓你見見...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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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貞望歸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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