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當日,陸家張燈結彩,一片喜慶熱鬧之景。雕梁畫棟間掛滿了紅燈籠,彩綢隨風飄舞,下人往來忙碌,廚房中煙火升騰,陣陣佳肴香氣彌漫開來。
正廳之中,華燭高照,桌上擺滿了珍饈美饌。陸母高坐主位,神色威嚴,身著織錦華服,頭戴鳳釵,周身散發著當家主母的氣勢。陸游與唐琬分坐兩側,陸游身著嶄新的錦袍,面容卻帶著幾分憔悴與憂慮;唐琬精心梳妝,云鬢花顏,只是眉眼間隱有愁緒,她身上的羅裙繡著精致的花紋,每一針每一線都透著陸家少夫人的體面。
酒過三巡,陸母臉上泛起微微紅暈,眼神掃過眾人,最后落在唐琬身上,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今日除夕,家中也該添些樂子。聽聞唐琬你琴藝不錯,不妨為大家彈奏一曲,助助這節日的興。”
唐琬心中一緊,她知曉陸母向來不喜歡自己展露才情,今日卻突然有此要求,怕是來者不善。但在這闔家團聚的場合,又不好推脫,只得起身,盈盈下拜:“兒媳謹遵母親吩咐。”
下人很快搬來一張古琴,置于廳中。唐琬款步走到琴前,緩緩坐下,輕輕調整琴弦,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她深吸一口氣,手指輕拂琴弦,《鳳求凰》的旋律緩緩流淌而出。起初,曲調悠揚婉轉,如訴如慕,似在訴說著司馬相如與卓文君之間的浪漫愛情。
隨著曲調推進,唐琬沉浸其中,心中想起與陸游婚后的點點滴滴,有甜蜜,有苦澀,情緒愈發激昂。就在這時,“嘣”的一聲巨響,琴弦突然崩斷,斷裂的琴弦如同一道利刃,劃過空氣,直直地朝著陸母臉頰飛去。
陸母毫無防備,臉頰瞬間被劃傷,一道血痕浮現。“啊!”陸母驚呼出聲,整個人從座位上站起,臉上滿是憤怒與驚恐。廳中眾人皆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住,一時間,整個大廳鴉雀無聲,只有那斷裂的琴弦還在微微顫動。
“唐琬,你這是何意?莫不是想蓄意謀害我?”陸母怒目圓睜,手指顫抖地指著唐琬,聲音因憤怒而變得尖銳。
唐琬臉色煞白,連忙起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帶著哭腔:“母親息怒,兒媳真的不是故意的。許是這琴弦年久失修,兒媳也未曾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陸游見狀,心急如焚,立刻起身走到唐琬身邊,想要為她辯解:“母親,此事定是意外,唐琬絕無惡意,您莫要動怒,先讓郎中瞧瞧您的傷勢。”
陸母卻一把甩開陸游的手,冷笑一聲:“意外?哼,自從她進了我陸家的門,這家里就沒太平過。今日這琴弦崩斷,怕是上天都在警示我陸家,容不得這樣的不祥之人!”說罷,她隨手抓起桌上的定窯盞,狠狠砸在地上,瓷器瞬間破碎,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大廳中顯得格外刺耳。
“陸游,從今日起,你即日便去孤山別院閉關,沒有中舉,不許回來!我倒要看看,沒了這紅顏禍水在你身邊,你能否專心科考,重振我陸家聲威!”陸母目光冰冷,語氣不容置疑。
陸游心中大駭,他怎么也沒想到陸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母親,您怎能如此?唐琬她并無過錯,為何要讓我與她分離?科考之事,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有成,您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陸母根本不聽他的解釋,轉身背對著他們,冷冷地說道:“無需多言,這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陸家好。若你還認我這個母親,還顧念陸家的百年清譽,就乖乖照做。”
唐琬跪在地上,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強忍著不讓眼淚落下,抬頭看著陸游,眼神中滿是不舍與擔憂:“夫君,事已至此,你就聽母親的話吧。去了別院,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專心科考。我在陸家,也會小心行事,你莫要牽掛。”
陸游看著唐琬,心中滿是愧疚與無奈。他知道,此刻無論說什么都無法改變陸母的決定,只能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早日中舉,回來接唐琬。
在陸母的逼迫下,陸游不得不收拾行囊,準備前往孤山別院。臨行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唐琬,那一眼,飽含著深情與眷戀,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在心底。唐琬望著陸游離去的背影,淚水終于奪眶而出……
陸游離開陸家后,心中煩悶不已。他不明白,自己與唐琬真心相愛,為何母親卻如此容不下唐琬。一路上,寒風凜冽,吹在臉上如刀割一般,卻也比不上他心中的痛苦。
不知不覺間,陸游來到了趙判官宅邸附近。他想起之前在陸家發生的種種,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沖動,想要弄清楚趙士程堂妹在其中究竟扮演著怎樣的角色。于是,他趁著夜色,醉醺醺地闖入了趙判官宅邸。
宅邸內燈火通明,陸游剛一進入,就被家丁攔住。“你是何人?竟敢擅闖我家宅邸!”家丁大聲呵斥道。
陸游用力甩開家丁的手,大聲說道:“我要見你們家小姐,讓開!”
就在這時,趙士程堂妹從內堂走了出來。她看到陸游這副模樣,微微皺眉:“陸公子,你這是為何?如此失態,成何體統!”
陸游冷笑一聲:“成何體統?你們暗中算計我陸家,難道就有體統了?我今日倒要看看,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說著,他不顧阻攔,徑直朝著內堂走去。
進入內堂后,陸游四處打量,突然發現墻上掛著一幅畫像。他走近一看,竟是唐琬幼時的畫像。陸游心中一震,轉頭看向趙士程堂妹:“你為何會有唐琬的畫像?你到底和趙士程有什么陰謀?”
趙士程堂妹臉色微變,但很快恢復鎮定:“陸公子,你誤會了。這畫像不過是偶然所得,我與趙士程并無什么陰謀。你今日喝醉了,還是早些回去吧。”
陸游怎會相信她的話,他心中愈發篤定,這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此刻,他也知道,僅憑一幅畫像,根本無法問出什么。于是,他狠狠瞪了趙士程堂妹一眼,轉身離開了宅邸……
陸游醉闖趙判官宅邸,雖未得到想要的答案,卻更加堅信趙士程等人與陸家的麻煩脫不了干系。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準備前往孤山別院的臨時落腳處,滿心都是唐琬的身影和陸家如今的困境,一夜未眠。
另一邊,陸家內宅里,唐琬送走陸游后,強打起精神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坐在妝臺前,看著鏡子中面容憔悴的自己,淚水又止不住地流下來。春桃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著,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夫人,您別太傷心了,公子去了別院專心科考,說不定很快就能高中回來。”春桃輕聲安慰道。
唐琬微微點頭,用帕子擦了擦眼淚:“但愿如此吧。只是這家中,如今愈發讓我覺得不安。”說著,她下意識地拿起桌上那塊陸游題過“忍”字的素帕,輕輕摩挲著。
春桃看著唐琬手中的帕子,心中一動,眼神閃爍了幾下,突然說道:“夫人,您這帕子上好像有什么痕跡,之前倒是沒注意。”
唐琬一愣,仔細端詳起帕子來。果然,在“忍”字旁邊,隱隱約約出現了一些奇怪的紋路,仔細一看,竟像是“木克土”的符咒痕跡。唐琬心中大驚,她從未見過這符咒,也不知為何會出現在帕子上。
“春桃,你可知道這是怎么回事?我從未在這帕子上見過這樣的東西。”唐琬疑惑地看向春桃。
春桃心中緊張,但還是強裝鎮定地搖了搖頭:“夫人,奴婢也不知啊。莫不是這帕子不小心沾到了什么?”
唐琬心中隱隱覺得此事不簡單,但又想不出頭緒。她深知“木克土”這種符咒在陸母心中的忌諱,若是被她發現,怕是又要掀起一場風波。唐琬心中憂慮,決定先將帕子藏起來,等以后再慢慢查探。
而在陸家的另一處院子里,陸母正坐在房中,臉色陰沉地聽著陸宲的匯報。
“母親,陸游那小子今晚醉闖趙判官宅邸,也不知他到底發現了什么。”陸宲皺著眉頭說道。
陸母眼神一冷:“哼,他倒是有幾分膽子。不過,那趙判官與我們如今也算有些關聯,他這么一鬧,別把事情給攪和了。你派人盯著他,若是他再有什么異動,立刻來報。”
陸宲點頭應是,接著又說:“母親,唐琬那邊,我看也不能放松警惕。今日這琴弦崩斷的事,雖說像是意外,但也難保她沒什么別的心思。”
陸母微微瞇起眼睛,沉思片刻后說道:“我自然不會放過她。她身邊那個春桃,你去敲打敲打,若是能為我們所用,說不定能從唐琬那里挖出些有用的東西。”
陸宲領命而去。沒過多久,春桃就被陸宲悄悄叫到了一處偏僻的廂房。
“春桃,你在唐琬身邊伺候,也該知道這陸家的規矩。若是你能幫我們做些事,好處自然少不了你的。”陸宲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春桃。
春桃心中一驚,連忙跪下:“二爺,您這話是什么意思?奴婢只是個伺候人的丫頭,能幫您做什么呀?”
陸宲冷笑一聲:“別在這裝糊涂。你若想保住自己的小命,就把唐琬的一舉一動都告訴我。尤其是她有沒有和什么人私下往來,或者藏了什么東西。”
春桃猶豫了一下,想起之前調包帕子的事,心中害怕被發現,于是一咬牙說道:“二爺,奴婢確實知道一件事。唐琬夫人有塊帕子,上面不知何時出現了‘木克土’的符咒痕跡,她還藏了起來,像是很害怕被發現。”
陸宲眼睛一亮:“哦?竟有此事!你做得不錯,繼續盯著她,有什么新情況隨時來報。”
春桃從廂房出來后,心中忐忑不安。她知道自己已經卷入了一場危險的爭斗中,但又害怕失去陸家的這份差事,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下去。
回到唐琬院子后,春桃強裝鎮定,繼續伺候唐琬。唐琬看著春桃的神情,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她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卻又不知道危險正在一步步靠近。
與此同時,在臨安城的官場中,秦檜黨羽們也在密切關注著陸家的動靜。他們得知陸游被陸母送去孤山別院閉關,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但又擔心唐琬會知曉什么秘密,成為他們的隱患。
“那陸家的媳婦,雖說只是個女子,但也不可掉以輕心。若是她真的知道些什么,日后說不定會壞了我們的大事。”一個官員皺著眉頭說道。
“哼,一個婦道人家,能掀起什么風浪。不過,還是讓人盯著點為好。若是有必要,就想辦法讓她閉嘴。”另一個官員冷冷地說道。
一時間,陸家上下都被籠罩在一層無形的陰影之中。唐琬在這重重危機中,努力保持著冷靜,她知道,自己必須要想辦法應對,不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陸游,為了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