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母聞心腹所言,知唐琬藏有字帖,乃陌生男子所贈,怒從心起。此日午后,陸母端坐正廳,面色陰沉,仿若暴風雨前之寧靜。廳中諸物皆靜靜佇立,唯那太師椅上的陸母,周身散發著令人膽寒的氣場。桌上的茶盞冒著裊裊熱氣,卻暖不了這一室的肅殺。
不多時,唐琬被劉媽帶至。唐琬進門,見陸母神色,心中“咯噔”一聲,已知事已敗露。她強自鎮定,盈盈下拜,輕聲道:“兒媳給母親請安,不知母親喚兒媳前來,所為何事?”聲音雖穩,卻難掩其中一絲顫抖。
陸母猛地一拍桌子,桌上茶盞都跟著一顫,茶水濺出些許。她將字帖狠狠扔到唐琬面前,怒喝道:“你自己做的好事,還來問我?這字帖是怎么回事?你與送帖的人究竟是什么關系?今日你若不說清楚,就別想好過!”陸母雙目圓睜,眼中滿是憤怒與嫌惡,那眼神仿佛要將唐琬生吞活剝。
唐琬心中慌亂,卻知不能說出趙士程身份。她緩緩跪在地上,膝蓋觸碰到冰冷的地面,微微一顫。抬起頭,眼中滿是誠懇,說道:“母親息怒,兒媳之前已經說過,這字帖是兒媳在法云寺偶然所得,送帖之人只是一位普通居士,兒媳與他并無其他關系。”唐琬聲音輕柔,試圖讓陸母相信,可心里卻七上八下,不知陸母是否會相信這番說辭。
陸母冷笑道:“普通居士?會送你如此珍貴的字帖?你當我是三歲孩童,如此好騙?你身為陸家兒媳,就該恪守婦道,如今卻做出這等傷風敗俗之事,我陸家怎能容你!”陸母越說越氣,胸口劇烈起伏,手指著唐琬,微微顫抖。
唐琬心中委屈萬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強忍著不讓它們落下。她哽咽著說道:“母親,兒媳真的沒有做對不起陸家的事,還望母親明察。”唐琬滿心期望陸母能相信自己,可看著陸母那決絕的神色,又覺得希望渺茫。
陸母卻根本不聽她的解釋,繼續說道:“你若再不交代清楚,我便要將此事告知你父親,讓他好好管教管教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女兒!”陸母語氣狠厲,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仿佛真的會立刻去做。
唐琬心中一驚,她深知父親若是知曉此事,定會大發雷霆,唐家的名聲也會受到影響。父親一向看重家族聲譽,若被他知道自己因這字帖之事被陸母如此指責,唐家在臨安城恐怕會淪為笑柄。她咬了咬牙,說道:“母親,兒媳真的不能說,還望母親體諒兒媳的難處。”唐琬聲音帶著一絲哀求,希望陸母能網開一面。
陸母見她如此頑固,氣得站起身來,在廳中來回踱步,每走一步,都仿佛踏在唐琬心上。片刻后,陸母停下腳步,指著唐琬道:“好,好,你既然不肯說,那就別怪我不客氣!從今日起,你就給我在房里好好反省,不許踏出房門半步!什么時候想清楚了,什么時候再來找我交代!”說罷,陸母帶著劉媽揚長而去。
唐琬一人跪在冰冷的地上,淚水再也忍不住,簌簌而下。她心中滿是絕望,不知該如何應對眼前的局面。她擔心陸游知曉此事后會沖動行事,陸游本就性情中人,若是知道自己因這字帖被母親如此刁難,定會為自己出頭,可這樣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又害怕陸母真的將此事告知父親,唐家如今本就處境艱難,這無疑是雪上加霜。此時的她,孤立無援,心中懊悔不已,當初就不該收下那幅字帖,如今才惹出這許多麻煩。
不知過了多久,唐琬才緩緩起身,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到自己房間。她坐在床邊,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窗外陽光正好,鳥兒在枝頭歡快地鳴叫,可這一切都與她無關。她的世界仿佛已經陷入了無盡的黑暗,找不到一絲光亮。
唐琬心中暗暗思索,該如何度過這一劫。她想到了陸游,若能與他商量,或許能想出辦法。可如今自己被禁足,根本無法與他相見。她又想到了父親,可父親遠在外地,即便知曉此事,一時之間也趕不回來。她只能靠自己,可她一個弱女子,又能有什么辦法呢?
唐琬坐在房中,茶飯不思。到了傍晚,春桃端著飯菜進來,見唐琬如此模樣,心中不忍。春桃乃是唐琬陪嫁丫鬟,自小與她一同長大,主仆二人感情深厚。春桃輕聲道:“娘子,您多少吃點吧,不然身子怎么受得了。”
唐琬搖了搖頭,說道:“春桃,我實在吃不下。你說,我該怎么辦才好?”唐琬眼中滿是無助,看向春桃,仿佛將她當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春桃將飯菜放在桌上,走到唐琬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說道:“娘子,您先別著急。依奴婢看,夫人現在在氣頭上,等過些日子,氣消了,說不定就會聽您解釋了。”春桃試圖安慰唐琬,可心中也沒底。
唐琬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母親這次是真的動怒了。我只怕她不會輕易放過我。”唐琬心中滿是憂慮,她太了解陸母的脾氣了,一旦認定的事,很難改變。
春桃咬了咬牙,說道:“要不,奴婢想辦法給姑爺送個信,讓姑爺回來勸勸夫人?”春桃覺得陸游或許能讓陸母改變主意。
唐琬連忙搖頭,說道:“不行,不能讓他回來。他現在在別院專心備考,不能因為我分心。而且,他若回來,只會與母親起爭執,事情會變得更糟。”唐琬一心為陸游著想,不愿讓他因為自己陷入困境。
春桃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那可如何是好?娘子,您可不能把自己憋出病來啊。”春桃看著唐琬日漸憔悴的面容,心中十分心疼。
唐琬沉默片刻,說道:“春桃,你幫我留意著府里的動靜,有什么消息,第一時間告訴我。我再想想辦法。”唐琬決定先從長計議,不能坐以待斃。
春桃點了點頭,說道:“好,娘子您放心,奴婢一定留意。您自己也要多保重身子。”春桃知道唐琬主意已定,便不再勸說,只希望能幫她分擔一些。
夜晚,唐琬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她望著黑漆漆的房頂,腦海中不斷浮現出白天發生的事。陸母那憤怒的面容,陸游溫柔的眼神,交替在她眼前出現。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該何去何從,心中滿是迷茫與恐懼。
與此同時,在孤山別院的陸游,還不知道陸家發生的這一切。他依舊在為字帖之事憂心忡忡,讀書也總是心不在焉。這日傍晚,他正準備出門散步,舒緩一下心情,卻突然收到了陸家小廝送來的消息,得知唐琬被陸母罰在房中反省。陸游心中大驚,顧不上許多,立刻趕回陸家。
一路上,陸游心急如焚。他策馬狂奔,心中不斷猜測唐琬被罰的原因。是因為那幅字帖嗎?可唐琬為何不肯說出送帖之人的身份?她究竟有什么苦衷?陸游越想越擔心,恨不得立刻飛到唐琬身邊。
終于,陸游趕回了陸家。他直奔唐琬的房間,一路上,家中的下人們見他如此匆忙,都紛紛避讓。到了唐琬房門前,陸游來不及喘口氣,便推開門走了進去。
他推開門,只見唐琬正坐在床邊哭泣。唐琬聽到門響,抬起頭來,看到陸游,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隨即又被悲傷取代。陸游心疼不已,走上前去,將唐琬輕輕擁入懷中,說道:“唐琬,你這是怎么了?為何母親要罰你?是不是因為那幅字帖?”陸游聲音溫柔,帶著無盡的關切。
唐琬抬起頭,看著陸游,眼中滿是淚水,說道:“夫君,是我連累了你。母親發現了那幅字帖,非要我說出送帖之人的身份,可我……我實在不能說。”唐琬心中滿是愧疚,覺得是自己讓陸游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陸游輕輕擦去唐琬臉上的淚水,說道:“唐琬,你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委屈。你若有苦衷,便不要勉強自己。只是,你要知道,無論發生什么事,我們都要一起面對。”陸游緊緊擁著唐琬,仿佛要用自己的懷抱為她撐起一片天。
唐琬心中感動不已,她靠在陸游的懷里,說道:“夫君,謝謝你。只是此事太過復雜,我怕會給你帶來麻煩。”唐琬心中糾結萬分,她知道陸游是真心為她著想,可她實在害怕陸游知道真相后會做出沖動的事。
陸游抱緊唐琬,堅定地說道:“你我夫妻一體,何來麻煩之說?你若信得過我,便將實情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陸游目光堅定,希望唐琬能對他坦誠相待。
唐琬猶豫許久,心中天人交戰。她深知陸游的為人,知道他定會為自己挺身而出,可她更擔心他會因此得罪陸母,甚至卷入更大的麻煩。最終,她還是搖了搖頭,說道:“夫君,現在還不是時候,等日后時機成熟,我定會將一切都告訴你。”唐琬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盡快解決這件事,不再讓陸游為她擔心。
陸游見她如此堅持,也不再勉強,只是說道:“好,我等你。只是你莫要再獨自承受這些,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陸游知道唐琬定有難言之隱,他選擇尊重她的決定。
唐琬點點頭,說道:“夫君,你放心,我會的。你在別院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專心備考。”唐琬雖心中痛苦,卻仍不忘關心陸游。
陸游嘆了口氣,說道:“我怎能安心備考?你在這里受委屈,我又如何能靜下心來?”陸游心中滿是對唐琬的牽掛,根本無心讀書。
唐琬勸道:“夫君,科舉乃大事,關乎你的前程。你若因此荒廢學業,豈不是辜負了多年的努力?我在這里會照顧好自己的。”唐琬希望陸游能以科舉為重,不要因為自己耽誤了前程。
陸游沉默片刻,說道:“好,我聽你的。只是你若有任何事,一定要讓人立刻通知我。”陸游知道唐琬說得有理,只能先暫時放下心中的擔憂。
此時,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陸游和唐琬對視一眼,唐琬連忙整理了一下衣衫,坐正身子。只見春桃推門進來,看到陸游在,連忙行禮。
春桃說道:“姑爺,夫人那邊好像又有動靜了,奴婢來告訴娘子一聲。”春桃神色有些慌張,顯然是聽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陸游皺了皺眉,說道:“春桃,你且細細說來,發生了何事?”陸游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春桃看了看唐琬,又看了看陸游,說道:“奴婢剛剛聽到劉媽在和其他下人說,夫人打算明天請族中長輩過來,商議如何處置娘子。”春桃聲音壓低,生怕被別人聽到。
唐琬臉色變得煞白,她沒想到陸母竟會做出這樣的決定。請族中長輩過來,事情就鬧大了,自己恐怕更難解釋清楚。
陸游臉色也十分難看,他說道:“母親怎能如此行事?此事尚未查明,怎能輕易請族中長輩?”陸游心中對陸母的做法十分不滿。
唐琬拉住陸游的手,說道:“夫君,你先別沖動。母親既然已經決定了,我們現在說什么也沒用。你先回別院吧,不要因為我與母親起沖突。”唐琬擔心陸游會因為自己與陸母發生爭執,讓事情變得更糟。
陸游握緊唐琬的手,說道:“我怎能放心離開?我要去找母親,讓她收回成命。”陸游心中氣憤不已,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唐琬被如此對待。
唐琬連忙阻攔,說道:“夫君,你去了只會讓母親更生氣。現在我們只能見機行事,你先回去,等我有消息,再通知你。”唐琬苦苦勸說,希望陸游能冷靜下來。
陸游猶豫許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說道:“好,我聽你的。但你一定要小心,有任何危險,立刻派人找我。”陸游深知此刻沖動也無濟于事,只能先暫時離開。
陸游又叮囑了唐琬和春桃幾句,便轉身離開了。他心中滿是擔憂,一步三回頭,直到看不到唐琬的房門,才無奈地離去。唐琬望著陸游離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不知等待她的將會是什么……
陸游離開后,唐琬一夜未眠,滿心都是明日陸母請族中長輩前來之事。她深知,這一場“審判”對自己極為不利,可又實在想不出應對之策。天色漸明,春桃輕手輕腳地走進房內,看著唐琬眼下的烏青,心疼不已。
“娘子,您一夜未睡,好歹歇一歇吧。”春桃勸道。
唐琬搖搖頭,起身讓春桃幫自己梳妝。“今日不知會面對什么,我不能失了儀態。”她雖強作鎮定,聲音卻難掩疲憊。
陸府正廳內,陸母一大早便命人收拾布置,準備迎接族中長輩。她端坐在主位上,眼神陰鷙,心中盤算著如何借今日之事,讓唐琬徹底交代字帖的來歷,若她依舊嘴硬,便要給她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維護陸家的名聲。
巳時剛過,族中幾位長輩陸續到來。為首的是陸家的一位叔公,年逾六旬,在族中頗有威望。眾人寒暄一番后,分賓主落座。陸母命人將唐琬帶至廳中。
唐琬走進正廳,向各位長輩盈盈下拜。“給叔公、各位長輩請安。”她聲音平穩,卻難掩緊張。
叔公微微頷首,目光落在唐琬身上,神色嚴肅。“聽說你收了一幅來路不明的字帖,可有此事?”
唐琬心中一緊,她再次下拜,說道:“回叔公的話,確有此事。但那字帖是兒媳在法云寺祈福時,一位居士所贈,兒媳與他并無其他不當往來。”
陸母冷哼一聲,插話道:“叔公您聽聽,這話說得可真輕巧。普通居士怎會送如此珍貴的字帖?她分明是在撒謊,敗壞我陸家的門風!”
叔公皺了皺眉,沉思片刻后說道:“唐琬,你且說實話,這送帖之人究竟是誰。陸家一向注重門風,此事若不查清楚,難以服眾。”
唐琬咬了咬嘴唇,心中糾結萬分。她知道,一旦說出趙士程的身份,事情只會更加復雜,不僅會牽連趙士程,還可能讓陸游陷入困境。可若不說,今日恐怕難以過關。
“叔公,兒媳所言句句屬實,實在無可奉告。還望叔公體諒兒媳的難處。”唐琬哀求道。
陸母見狀,氣得站起身來。“好你個唐琬,到現在還嘴硬!看來不給你點厲害瞧瞧,你是不會說實話了。”說罷,她轉頭對一旁的劉媽使了個眼色。
劉媽會意,走上前幾步,說道:“叔公,各位長輩,老奴近日發現這唐琬行為鬼鬼祟祟,除了這字帖之事,平日里還時常與外人書信往來,也不知在謀劃些什么。”劉媽添油加醋地說著,試圖坐實唐琬的“罪名”。
唐琬心中大驚,她沒想到劉媽竟會如此污蔑自己。“劉媽,你怎能血口噴人!我何時與外人書信往來了?”
劉媽卻不慌不忙,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件,說道:“這便是證據,老奴親眼看見她偷偷摸摸地與送信之人接頭,這信上寫的什么,老奴雖不識字,但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話。”
唐琬看著那封信,又驚又怒。她從未寫過這樣的信,定是劉媽故意陷害。“這信是假的,是劉媽在污蔑我!”
叔公接過信,仔細端詳,卻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他心中有些猶豫,不知該相信誰。
此時,陸母說道:“叔公,依我看,這唐琬行為不檢點已是事實。她拒不交代字帖來歷,又有這書信之事,若不嚴懲,陸家的名聲可就毀了。”
其他幾位長輩也紛紛附和。“是啊,陸家不能留這樣的人。”“必須給她一個教訓。”
唐琬心中絕望,看著這些人,她感到無比的無助。“叔公,各位長輩,兒媳真的是被冤枉的。還望你們明察啊!”唐琬聲淚俱下,苦苦哀求。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之時,突然,廳外傳來一陣喧鬧聲。原來是陸游聽聞陸母請了族中長輩,放心不下,又匆匆趕了回來。
陸游大步走進正廳,向叔公和各位長輩行禮。“叔公,各位長輩,晚輩陸游有禮了。”
叔公看著陸游,微微皺眉。“陸游,你來做甚?這是陸家內部之事,你莫要插手。”
陸游說道:“叔公,唐琬是我的妻子,她之事便是我之事。此事其中定有誤會,還望叔公能聽我一言。”
陸母見陸游回來,臉色更加難看。“你還知道回來?我請族中長輩來商議如何處置唐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