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游大步踏入正廳,全然不顧陸母那如寒霜般的臉色,徑直走到唐琬身前,將她輕輕護在身后。他先向叔公及各位族中長輩躬身行禮,姿態恭謹,可語氣中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叔公,各位長輩,唐琬乃陸游發妻,她心地純善,斷不會做出有辱家門之事。此次字帖一事,其中必有隱情,還望叔公明察。”
叔公微微瞇起雙眼,審視著陸游,面上帶著幾分不悅:“陸游,今日之事,你母親已向我等詳述。唐琬收陌生男子字帖,又拒不交代送帖之人身份,行為著實可疑。陸家向來門風嚴謹,此事若不查明,難堵悠悠眾口。”
陸游心中焦急,卻仍強自鎮定,言辭懇切地說道:“叔公,唐琬生性坦誠,她既稱字帖是在法云寺得一居士相贈,想必不假。或許那居士賞識唐琬對書法的喜愛,故而慷慨相贈。至于她不肯詳說,定是有難以言說的苦衷,還望叔公能容她些時日,待她想通,定會如實相告。”
陸母在一旁聽得火冒三丈,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盞都跟著震動起來,茶水險些溢出。她怒目圓睜,指著陸游罵道:“你這逆子!還在這里為她狡辯!她分明是行為不檢,敗壞陸家名聲,你卻執迷不悟,被她迷了心智!”
陸游心中一陣刺痛,他看著陸母,眼中滿是無奈與委屈:“母親,唐琬與我夫妻情深,她的為人我最清楚。您怎能僅憑這一面之詞,就定她的罪?兒子懇請母親,莫要再為難唐琬。”
陸母氣得渾身發抖,她怒極反笑:“好啊,好得很!如今你為了這個女人,連母親的話都不聽了!我看你是被她迷得連陸家的規矩都忘了!”
叔公見母子二人僵持不下,趕忙出來打圓場:“好了,都別吵了!陸游,我知道你心疼妻子,但此事關乎陸家聲譽,不可兒戲。唐琬,你若真有苦衷,不妨說出來,莫要連累了自己,也讓陸家上下為你操心。”
唐琬眼中含淚,微微福身,輕聲說道:“叔公,多謝您體諒。只是兒媳實在不能說,還望叔公和各位長輩恕罪。兒媳在此向陸家列祖列宗起誓,絕未做出任何有違婦道之事。”她心中暗暗叫苦,若說出送帖之人是趙士程,依陸母的性子,定會鬧得不可開交,甚至可能牽扯出更多麻煩,她不能讓陸游和陸家陷入這樣的困境。
陸母冷哼一聲,絲毫不為所動:“哼,起誓有何用?你今日若不說清楚,便別想輕易過關!”
陸游心中焦急萬分,他深知唐琬的倔強,也明白陸母的固執,若繼續僵持下去,對唐琬極為不利。思索片刻后,他轉身對陸母說道:“母親,兒子有個請求。此事既然一時難以查明,不如先將唐琬的處罰擱置。兒子愿以自己的前程擔保,定會查清楚字帖的來歷,給陸家一個交代。”
陸母瞪大了眼睛,仿佛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話:“你拿前程擔保?你可知科舉乃你一生的大事,怎能如此兒戲!為了這個女人,你連自己的前途都不顧了?”
陸游堅定地點點頭:“母親,唐琬于我而言,如同我的性命一般重要。兒子相信她,也相信自己定能查明真相。還望母親成全。”
叔公在一旁沉思良久,緩緩開口道:“陸游一片深情,倒也難得。依我看,就先依他所言。陸游,你可要好自為之,若查不出個所以然,陸家的規矩,你是知道的。”
陸母雖滿心不愿,但叔公發了話,也不好再反駁,只能氣呼呼地說道:“好,我且看你如何查!若查不出真相,你和唐琬都別想好過!”
唐琬心中感動不已,她看著陸游,眼中滿是感激與擔憂:“夫君,你何苦為我如此……萬一……”
陸游輕輕握住唐琬的手,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唐琬,別怕。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眾人散去后,陸游帶著唐琬回到她的房間。唐琬一進屋,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淚水奪眶而出:“夫君,都是我不好,連累你為我與母親爭執,還讓你拿前程作保……”
陸游心疼地將唐琬擁入懷中,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傻娘子,說什么連累不連累的。你我夫妻一體,本該同甘共苦。我既已決定,便不會后悔。只是你,一定要相信我,有什么事都別瞞著我,好嗎?”
唐琬靠在陸游懷里,泣不成聲地點點頭:“夫君,我知道了。只是此事太過復雜,我怕你知道后會沖動行事,反而惹出更大的麻煩。”
陸游微微皺眉,心中有些疑惑:“唐琬,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那送帖之人,究竟有何隱情?你且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應對。”
唐琬心中糾結萬分,她深知陸游的脾氣,若是知道送帖之人是趙士程,以他的性子,定會去找趙士程理論,到時候局面只會更加難以收拾。猶豫再三,她還是搖了搖頭:“夫君,現在還不是時候。等我尋得妥善之法,定會將一切都告訴你。你且安心備考,莫要再為我分心。”
陸游見她如此堅持,也不好再勉強,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我聽你的。但你千萬要小心,若有任何危險,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唐琬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盡快解決此事,不能讓陸游因為自己而前途盡毀。她擦了擦眼淚,強顏歡笑道:“夫君,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在別院也要好好讀書,莫要辜負了自己的努力。”
陸游點點頭,又叮囑了唐琬幾句,這才不舍地離開陸家,返回孤山別院。一路上,他心中始終放不下唐琬,腦海中不斷思索著字帖的來歷以及唐琬為何如此堅決地隱瞞送帖之人的身份。他隱隱覺得,此事背后似乎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而唐琬似乎被卷入了一個危險的漩渦之中。
回到別院后,陸游無心讀書,滿腦子都是唐琬的身影。他在房間里來回踱步,突然想到,或許可以從法云寺入手,尋找那位送帖的“居士”。雖然唐琬說那居士是偶然相遇,但他覺得,只要用心尋找,總能找到一些線索。
主意已定,陸游立刻收拾行囊,準備前往法云寺。臨行前,他給唐琬寫了一封信,告知她自己的打算,讓她不要擔心。他深知此行或許困難重重,但為了唐琬,為了查明真相,他必須一試……
陸游快馬加鞭趕到法云寺,此時正值午后,寺里香客寥寥。他翻身下馬,將韁繩系在寺外的木樁上,整了整衣冠,大步走進寺門。
剛踏入寺內,一位小沙彌迎面走來,雙手合十,微微躬身道:“施主,您是來進香祈福的嗎?”
陸游趕忙還禮,說道:“小師父,我并非來進香。我想向您打聽個人,不知貴寺近日可有一位居士在此?他曾贈予我內人一幅字帖。”
小沙彌面露疑惑,撓了撓頭說道:“施主,這寺里往來居士眾多,小僧實在難以知曉您說的是哪一位。您能否告知小僧那居士的模樣或是其他特征?”
陸游仔細回憶著唐琬的描述,說道:“我內人說,那居士看起來風度翩翩,像是富貴人家出身。贈予她字帖時,態度頗為有禮。”
小沙彌皺著眉頭思索片刻,搖了搖頭道:“施主,這樣的描述實在難以辨認。寺里時常有富貴人家的居士前來禮佛,大多都是這般模樣。”
陸游心中有些失落,但仍不死心,他說道:“小師父,勞煩您能否幫我問問其他師父?此事對我十分重要。”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遞到小沙彌手中。
小沙彌連忙擺手,說道:“施主,使不得使不得。出家人不貪錢財,既然施主有難處,小僧自當盡力幫忙。”說罷,他將銀子推回給陸游,轉身匆匆向寺內走去。
陸游在寺中焦急地等待著,時不時望向小沙彌離去的方向。過了許久,小沙彌終于回來了,身后還跟著一位年長的僧人。
小沙彌介紹道:“施主,這是我寺的智明師父,他在寺中多年,對往來居士都頗為熟悉,或許能幫到您。”
陸游趕忙向智明師父行禮:“智明師父,在下陸游,有一事想向您請教。近日我內人在貴寺得一位居士贈予一幅字帖,我想尋找這位居士,不知師父可曾見過此人?”
智明師父雙手合十,微微閉眼,沉思片刻后說道:“阿彌陀佛,施主。寺里每日往來居士眾多,老衲實在難以憑這寥寥數語便知曉是誰。不知施主能否提供更詳細的信息?”
陸游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實不相瞞,師父。我內人也只知他是一位居士,對其身份一無所知。只說那字帖十分珍貴,我懷疑這其中或許另有隱情。”
智明師父睜開眼睛,目光平靜地看著陸游:“施主,世間之事,因果循環。若這字帖真有隱情,強行追查或許會惹來更多麻煩。老衲勸施主,莫要執念太深。”
陸游心中一震,他明白智明師父話中的深意,但他怎能就此放棄:“師父,我與內人夫妻情深,如今她因這字帖陷入困境,我怎能坐視不管?還望師父能再幫我想想辦法。”
智明師父看著陸游,眼中閃過一絲贊許:“施主一片深情,老衲佩服。只是這人海茫茫,實在難以尋找。若施主實在想查,不妨從那字帖入手,或許能找到一些線索。”
陸游心中一亮,他連忙說道:“多謝師父提醒。只是我對書法品鑒并不精通,不知師父能否幫我看看那字帖?”
智明師父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既然施主如此執著,老衲便幫你看看。但老衲也只是略懂一二,未必能看出什么。”
陸游大喜過望,他立刻從行囊中取出那幅《快雪時晴帖》,小心翼翼地遞給智明師父。智明師父接過字帖,緩緩展開,仔細端詳起來。他時而皺眉,時而點頭,神色十分凝重。
許久,智明師父將字帖還給陸游,說道:“施主,這字帖從筆墨、紙張來看,的確是難得的珍品。但老衲在這字帖上,發現了一些奇怪的印記。”
陸游心中一緊,連忙問道:“師父,是什么印記?可有什么含義?”
智明師父指著字帖上的一處角落,說道:“施主請看,此處有一個若隱若現的徽記,看起來像是某個家族或是組織的標記。只是老衲從未見過,也不知其來歷。”
陸游湊近一看,果然發現了一個小小的徽記,若不仔細看,根本難以察覺。他心中暗暗記下,說道:“多謝師父提醒。若日后查明這徽記的來歷,定會再來告知師父。”
智明師父微微頷首:“阿彌陀佛,施主好自為之。希望施主能早日查明真相,莫要讓此事再困擾施主和您的夫人。”
陸游收好字帖,再次向智明師父和小沙彌道謝后,便離開了法云寺。一路上,他心中反復思索著那個徽記的含義。他覺得,這或許是解開字帖之謎的關鍵線索。
回到別院后,陸游開始四處打聽關于那個徽記的消息。他拜訪了許多文人墨客、書畫行家,可眾人都對這個徽記一無所知。陸游心中有些沮喪,但他并沒有放棄。
與此同時,在陸家的唐琬,日子并不好過。陸母雖暫時擱置了對她的處罰,但對她的監視卻更加嚴密。唐琬一舉一動都在陸母的心腹劉媽的監視之下,她連出門都受到了限制。
唐琬心中十分煩悶,她擔心陸游在尋找真相的過程中會遇到危險,又不知該如何擺脫眼前的困境。春桃看著唐琬日漸憔悴的面容,心中十分心疼。
“娘子,您別太憂心了。姑爺一定會查明真相的。您這樣下去,身子會吃不消的。”春桃勸道。
唐琬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春桃,我怎能不擔心?夫君為了我四處奔波,我卻只能被困在這里,什么忙也幫不上。”
春桃咬了咬牙,說道:“娘子,要不奴婢偷偷幫您出去打聽消息?說不定能找到什么線索。”
唐琬連忙搖頭:“不行,春桃。你若出去,被夫人發現,定會受到責罰。我不能讓你冒險。”
春桃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那可怎么辦才好?娘子,您總得想個辦法呀。”
唐琬沉思片刻,說道:“春桃,你幫我留意府里的動靜,尤其是夫人和劉媽的一舉一動。或許我們能從她們身上找到一些破綻。”
春桃點了點頭:“好,娘子。您放心,奴婢一定會留意的。”
就在唐琬和春桃謀劃之時,陸母正在房內與劉媽商議著什么。陸母臉色陰沉,眼中透著一絲狠厲:“這個唐琬,真是越來越大膽了。居然還敢讓陸游為她出頭。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查出什么!”
劉媽在一旁諂媚地說道:“夫人,您別生氣。那唐琬肯定做賊心虛,不然怎么會死活不肯說出送帖之人的身份。依奴婢看,咱們得想個法子,讓她主動交代。”
陸母冷笑一聲:“哼,我看她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你去盯著她,若是發現她有任何異常舉動,立刻來告訴我。我就不信,她能逃過我的手掌心!”
劉媽連忙應道:“是,夫人。奴婢一定盯緊了她。”
而此時的陸游,還在為了查明字帖的真相而努力著。他不知道,更大的危機正在悄然向他和唐琬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