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黑一白兩條狗甩著尾巴進了客棧,嘴筒子低埋著,鼻子一聳一聳地嗅探。
藍桉尚在發愣,便見兩只狗朝她們這邊蟄伏著身子逼近。
慕徊靈爆了句粗,驚得藍桉不知先看狗還是看她。
兩只狗嚎起來,那聲音不同于尋常狗的“汪汪”叫聲,眾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意識到那兩只狗是狗祖宗!
“狼!有狼!”
“掌柜的,快讓人趕出去??!”
更有甚至已經尖聲慘叫起來,反而激發了它們的獸性,讓與兩頭狼對峙的慕徊靈受了禍害。
“小姐小心!”
慕徊靈緊蹙眉心,“兩只有主的畜牲,還不快滾!”
隱約有不詳的預感。
她正欲拔劍、殊死一搏時,打馬而來的男人翻身下鞍,腳踩麒麟紋皂靴,腰佩繡春刀,“殺”進客棧來,高調宣示:“北鎮撫司仇陌,前來緝拿嫌犯!”
自他入內后,兩匹狼后撤,退到他腿邊,繞圈兒打轉,真就和狗一樣歡脫。
“?”慕徊靈扯著藍桉向后退幾步,就是他故意不拴狗,放出來亂唬人?
什么嫌犯大費周折,需要連夜使喚兩頭狼帶路來尋?
“慕三姑娘,隨本座走一趟吧?!背鹉皢问志o扣刀鞘,步步逼近。
慕徊靈初見端倪,居然是來捉她的,可為什么會是北鎮撫司的人來緝拿?還有,為什么是以嫌犯之名緝捕她!
這不合理!
她扯上了何事?引來了這尊大佛?
“鎮撫使大人怕是弄錯了,首先,我不是什么慕三姑娘,其次,翻遍整部大俞刑律,我一未作奸犯科、二未燒殺擄掠,憑什么以嫌犯之名捕我?”
仇陌不以為意:“你是不是慕三姑娘,自有謝家郎君來認,至于為何緝捕你……頭頂人命,你還要往何處逃?”
若是被她捉了去,一定是要被押回玉京城,下獄審判的,她不過逃樁婚,怎么還逃出人命來了?
她與這鎮撫使素未謀面,他又怎能夠一路跟來,篤定她就是慕三?
“若我說我不知呢?”慕徊靈退一步,他便上前一步,她呼出一口濁氣,“我與大人無冤無仇,大人為何要栽贓陷害我一介草民?”
仇陌如聞笑料,唇角邪肆彎挑:“哪個草民,會穿著云陵妝花緞呢?你與本座無冤無仇,可你與謝氏呢?”
謝氏……她與謝氏有仇?
“所以,死的是謝氏之人?”慕徊靈眸色暗下,此事是她始料未及。
在大婚之日出逃,送紙扎人替嫁,似乎本就意味著在詛咒謝家人,可她的確是一路南行,從未折返回謝國公府。死的是誰?不清楚。那人是何時死的?不清楚。她的作案動機是什么?那更是不清楚。
她成了一問三不知,這等蹊蹺離奇之事,卻在她大喜之日給她頭上扣了頂黑鍋。
仇陌微抬下頜,“是,也不是?!?/p>
什么叫是也不是?
眼下糾結此事也無果,慕徊靈已經被逼至邊沿處,北鎮撫司素來惡名在外,不可能會放過她們二人。
“哪個瞎眼判官下的定論。”
慕徊靈哂笑一聲,袖中軟劍立時抖落,晃著昏黃燭火,刺劍掠向他的面門,仇陌反應迅速,抽刀格擋開,幸在他早有準備,沒被她“偷襲”成功。
傳聞云陵慕三姑娘是云陵第一才女,知書達禮、嫻靜端莊,可眼前這個嫌犯卻說不準了。
她是不是慕三,他根本不在意,逃婚的是這個人、與案件有關的也是這個人,他焉能放過?
慕徊靈眉眼一凜,劍花挽動,接上撩劍,差兩寸割斷他的手筋,但對方持刀,占據天然的優勢,越拖延、她越被動。
十招未割破他咽喉,慕徊靈額上浮出冷汗。
二十招!
仇陌漸漸占了上風,客棧中場面極度混亂,她大勢已去,扯了個來打尖的客人,軟劍抵在那人脖子上,與仇陌拉開身位:“放我走,不然我殺了他!”
仇陌面色如常地吐出靡靡之音:“請便。”
果然是北鎮撫司的毒夫。
不僅如此,趁亂逃離的藍桉也被一名暗衛扣了回來,那暗衛并非錦衣衛打扮。
“慕三,誰的命,不是命???”仇陌對她諷笑。
不多時,后面走進另一個蜂腰長腿的男人,墨袍之上繡著金線云紋,矜冷的氣質與這窮鄉僻壤格格不入。
謝沉云疏冷出聲:“嫂嫂原來還沒死么?”
這聲“嫂嫂”,令慕徊靈一悚:謝家人,謝無疾的胞弟謝沉云!
這些日里她雖在謝家人的安排下在玉京城住下,可礙于禮制,謝家的郎君她是一個都沒見過的。
慕徊靈沉聲道:“放開藍桉?!?/p>
“請慕姑娘先高抬貴手?!?/p>
謝沉云口口聲聲“請”,語氣又冷又諷,叫她聽了極為不適,可眼下別無他法,謝家人與北鎮撫司同來擒拿她,師父師兄不在,她一人一劍還要顧慮藍桉,根本殺不出一條活路!
慕徊靈推開手上的人,也是在那一瞬,仇陌的繡春刀就架在了她的肩頸,拿捏她的命脈。
謝沉云一記眼神,暗衛脫手放過了藍桉,藍桉眼中蓄淚:“小姐,你若是不管我,興許還能逃過?!?/p>
慕徊靈扯動嘴角,慢條斯理地質問:“所以,謝家與北鎮撫司一同來捉我,我究竟該和哪邊走?”
謝沉云與她面面相覷,視線相銜,“北鎮撫司例行公事,自然是先配合仇大人審案,若無罪,回謝家,擇日再行禮;若有罪,明正典刑?!?/p>
“明正典刑,就是一命換一命嗎?”慕徊靈斂眸瞥了眼頸側刀鋒。
謝沉云緘口不言,她抬手搭上刀背,將刀鋒往自己脖子上壓,那處削鐵如泥,很快就破開表皮開始滲出血。
“北鎮撫司歷來跋扈專斷,鎮撫使大人已經將殺人罪名扣在了我頭上,我如此身嬌體弱,也是受不住刑訊逼供的,不如現在就殺了我吧?!?/p>
聽到“身嬌體弱”那幾個字眼時,仇陌面部抽搐了兩下。
哪個身嬌體弱的南方女子能在他刀下走上二十余招?
難怪說,南方多暴客。
“殺了我,結案啊。”慕徊靈粲然一笑,露出森白牙齒,彼時正與她送謝家人那具紙人一般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