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姑娘糊涂了。”謝沉云目光一挪,落在仇陌臉上,不徐不疾開口,“放下刀。”
慕徊靈剛想嘲弄一句“你以為鎮(zhèn)撫使是你養(yǎng)的狗啊?你說放就放”時,仇陌強忍著怒意,還真就把刀拿了下去,擦了擦刀刃上的血珠后,收回刀鞘。
“……”
慕徊靈小聲念叨:“原來真是他的狗。”
難怪沖鋒在前,又唯他馬首是瞻,他和他養(yǎng)的兩條玩意一樣,都是犬科。
什么時候她能有這么一條聽話的狗,指哪兒咬哪兒,她都不敢想,她會多么的小人得志。
她刻意說給仇陌聽的,仇陌聞言,面色變換不定,精彩紛呈。
“呀,鎮(zhèn)撫使大人怎么比青川那邊的藝人更擅長變臉呢?”
這下倒好,仇陌直接黑下臉。
謝沉云的話涼薄無情:“慕姑娘再口無遮攔,我也保不下你。”
慕徊靈也懂見好就收,她無非就是要探一探謝家對她這個逃婚新婦的態(tài)度。
“無心之言,您大人有大量。”慕徊靈莞爾一笑。
仇陌余慍未消,“沉云,你太縱著她了。”
慕徊靈等著二人為她起爭執(zhí),在一旁添油加醋:“沉云不愿讓我舍命,我好生活著就是了。”
靜默了須臾,謝沉云涼悠悠吐字:“一介瘋婦,何須同她置氣?”
“……”輪到慕徊靈吃癟,臟兮兮的臉上只剩下哀怨,后槽牙緊咬著。
仇陌被他哄得高興,陰郁之氣煙消云散。
“說得在理。”
慕徊靈腹誹:兩個狼狽為奸的賤男人。
怪不得母親、阿姐都告訴她,天下男人一般壞。
她嗤笑出聲,二人不明所以地齊齊盯住她,慕徊靈無奈攤手:“看著我做什么?我知道我生得沉魚落雁之姿,可也會羞赧、也會別扭。”
仇陌和謝沉云啞了陣,謝沉云沒問,仇陌耐不住才開了口:“你笑什么?”
慕徊靈捋直衣袖,又撣了撣裙子,從二人中間走過,“笑你看他的眼神實在算不上清白。”
仇陌:“……”
謝沉云:“……”
他們以為,正常人看不透瘋子是情理之中。
客棧風(fēng)波告結(jié),他們還需趁早回京。
青驄駿馬拴在客棧外,送走幾尊大佛前,掌柜哆哆嗦嗦道:“客官慢走。”
“等下,我今夜沒有住店,銀錢退我。”慕徊靈上去找他討要。
掌柜的只想快點送她走,沒與她爭那仨瓜倆棗,給了她就把她當(dāng)狗似的往外攆。
殺人犯的生意,他不敢做啊。
慕徊靈拿了錢,挎上包袱,大搖大擺出門去,謝沉云、仇陌緊隨,倒是讓她做足了威風(fēng)。
只見二人各自上了馬,雙雙睥睨著她,慕徊靈暗暗罵道狗眼看人低。
仇陌向她伸手:“上馬。”
“不要,我和大人素不相識,這名聲還是要顧及的。”慕徊靈賴在地上不動。
謝沉云發(fā)問:“你想如何?”
她拍拍身上的灰,一指他的馬:“我是你未過門的長嫂,我們自是一家人,我與你同乘。”
謝沉云抿唇,看她如死物。
慕徊靈倏地一拍頭,“虧我在南方看了不少話本,一時恍惚,忘了自古叔嫂有別,不該親近……”
那話說得曖昧不清,有心之人當(dāng)然是聽得出來的,仇陌當(dāng)即回頭看了謝沉云一眼,對方冷冷淡淡的,還是沒有反應(yīng)。
慕徊靈故作悲慟,“既然怎樣都不合適,那不如,你和鎮(zhèn)撫使大人同乘,我和我的丫鬟乘一匹馬,這樣就很合適。”
仇陌:“慕三,打的什么主意?”
謝沉云在他說話時卻翻身下馬,目光幽幽掃過她。
謝沉云將自己的馬讓給了她們。
慕徊靈隨口道:“謝了啊。”
她先將藍(lán)桉托舉上馬,自己則笨拙地?fù)潋v了兩下,突然聽到仇陌說:“慕三姑娘,需要幫忙嗎?”
“哦,不必。”
最終幾番掙扎,被人狼狽地塞上馬背,青驄馬甩著馬尾,仇陌始終不放心,直到謝沉云催他:“走吧。”
駿馬長嘶,在夜色中迷途狂奔。
仇陌扯著韁繩調(diào)轉(zhuǎn)方向,青驄馬帶著二人疾馳而去,此時夜深,只有熒熒月光鋪陳,二人背影蕭索幽涼。
“就不該將馬讓給她的。”仇陌大罵一聲。
謝沉云那匹烈馬,那個瘋婦裝模作樣騎不上去,結(jié)果跑得倒是很快!
“讓她跑。”
“沉云!”
“不跑,她不服氣。”
“你是存心氣我?”這怎么不算沒事找事?
“能抓她一次,就能抓第二次,”謝沉云頓了頓,“更何況,她這是自討苦吃。”
逃得越久,越難洗清嫌疑。
夜襲客棧,正是要讓她帶著恐慌奔逃,反正,她再如何伶俐,也是逃不出玉京城的。
嫁入謝家,那就生是謝家的人,死是謝家的鬼。
太溫順懂事的,與兄長結(jié)親后,反而活不下來。
興許,她性子頑劣,瘋癲無狀,反而能破那陰陽先生的克妻謬論。
而沿途南行的慕徊靈,只覺背后一雙冰冷的眸子,望著她在瀕死的邊緣掙扎求生。
“我去你的,玉京城,狗都不來了!”慕徊靈胸腔起伏不定,心臟怦怦。
“小姐,他們跟上來了嗎?”
藍(lán)桉身子都蜷縮成一團,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嘟噥著。
“我這騎術(shù),又加上謝沉云那廝送了一匹良駒,再過半刻,就叫他們再也追不上。”
今夜不跑、更待何時?
不跑,怎么殺回云陵,怎么替姐報仇?
謝家人就該去找他們算賬啊!
他們能打死慕三,那她慕四就再無牽掛,要讓他們?nèi)即旃菗P灰。
*
次日
借著謝沉云這匹快馬,二人入了滎州地界。
慕徊靈先帶著藍(lán)桉買了一身新衣裳,喬裝改扮成男人,又牽馬到黑市,準(zhǔn)備賣掉謝沉云這匹馬,換作路上的盤纏。
她這么想,也這么做了,那青驄馬對她撂蹄子,她原本還想臨別前摸摸它,被它這一舉動惹生氣了,完成交易后頭也不回地走了。
“要怪就怪你主子不要你了唄。”慕徊靈喪盡天良地甩鍋給謝沉云。
出門在外,財不外露。
慕徊靈揣好銀子,準(zhǔn)備找個館子好生用頓餐飯,犒勞一下這肚腹,連夜趕路任誰都是吃不消的。
砰——
二人止步于門前,藍(lán)桉捂著耳朵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