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大宅燈火輝煌，院子里張燈結(jié)彩，端著果盤和酒水的侍者在穿梭在衣冠楚楚的賓客之中，在恭市甚有威望的商界大佬，陸氏集團的掌舵人陸秉文今日過壽在自家辦了一場酒會，廣邀政商界名流，來了不少恭市有頭有臉的人物。五十多歲的陸秉文笑容可掬的站在大廳，旁邊站著比他小五歲的夫人黃倩怡，二人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在燈光的襯托下泛著健康紅潤的光澤，原來世間所有的美貌其實都是金錢的味道。

陸昀站在樓梯的拐角，深思倦怠的打著哈欠，完全沒有出去應酬的意思，只是耳邊傳來一陣陣竊竊私語，讓他十分不痛快。“哎，聽說沒，之前陸秉文早些年就是一個街頭小商販，不知怎的就發(fā)達了，還吞掉恭市之前的秦氏......”另一個人接過話題“這英雄不問出處，傳言說是他害死了秦家人占了人家家業(yè)......沒有證據(jù)的事誰知道真假。當年似乎還有人一直在找秦家的兒子，找到的時候就已經(jīng)死了......他也算命好不是。”陸昀躲在暗處翻了翻白眼，剛想回嘴，崔里很應景的出現(xiàn)了。

“你在這啊，我找你半天了，今天劇組的人都來了我看大家伙都挺高興。”

“不花錢吃飯我也高興。”陸昀心情不大好，說話都帶刺。

“這話說的，大家來還不是捧你的場，別聽那些人嚼舌根，走走喝酒去。”拖著陸昀去了大廳。

在大廳中如同白晝的燈光下，顧念覺得自己特別多余，若僅僅因為收到了那張每個人都有的請?zhí)钦媸巧档郊伊恕ｊ戧涝谌巳褐幸谎劬涂吹剿耍酥吣_杯湊到顧念身旁，笑得張牙舞爪的：“謝謝你今天來捧場啊。”顧念梳著利落的盤發(fā)，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身著白色蕾絲長裙，燈光下襯得她的膚色白皙透亮，柔軟的耳垂小巧可愛，耳根處還有一顆小小的黑痣，脖頸修長呈現(xiàn)出秀美的弧度，微微露出的鎖骨沒有任何裝飾，陸昀突然發(fā)現(xiàn)她其實是個漂亮的姑娘。

陸昀看著正仔細研究酒杯的顧念，略微翹起的睫毛均勻的在她眼窩處留下一小片陰影，看她沒接話，有點尷尬又繼續(xù)說了一句，“多謝捧場啊，大作家。”

顧念撇了他一眼，揚了揚嘴角：“收到請?zhí)鲇诙Y貌是要來的，萬一被主人家認為不禮貌，在背后說了閑話反而是我的不是呢。”她果然記得！陸昀的假式微笑猶如面具一樣卡在了臉上，他笨嘴拙舌要解釋，旁邊傳來一個聲音：“陸昀干嘛呢？”一轉(zhuǎn)頭看見自家老哥穿著板正西服，整個人在燈光下神采奕奕。

“大哥！”陸昀一瞬間覺得自家大哥猶如神兵天降，“我以為你為了保衛(wèi)人民鞠躬盡瘁不打算回家了呢，我好想你啊！”陸昀圍著自家老哥轉(zhuǎn)了一圈，“嘖嘖嘖，真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啊！這西服穿在你身上怎么這么好看呢！”陸旸隨手在他腦袋一個爆炒栗子，疼的陸昀齜了齜牙，“沒大沒小的！”看見站在一旁的顧念，“又新交的女朋友？打算帶過來見爸媽？”陸昀是真想給自己老哥的嘴上縫兩針，什么叫又！

“什么女朋友，我什么時候交過女朋友？”

陸旸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抱歉啊，我忘了，你女朋友不是崔里嗎？”轉(zhuǎn)過頭不理會陸昀的白眼，陸昀非常幼稚的癟了癟嘴轉(zhuǎn)身去找崔里。陸旸轉(zhuǎn)身向顧念伸出骨節(jié)分明修長的手，“你好，我是陸旸，陸昀的哥哥，”聲音低沉醇厚，很動聽。顧念笑笑，伸出自己的手：“您好，陸先生。”

“顧小姐，是本地人嗎？”陸旸挺拔的身姿和站在一旁的顧念看起來很登對。

“不是，我是外市的。因為接份編劇的工作機緣巧合來的，陸先生是做什么的？”

“警察。”言簡意賅不拖泥帶水。

“警察啊……”顧念笑了笑。

“怎么，你對我的職業(yè)有懷疑？”陸旸挑了挑眉，露出他今晚最生動的表情。

“怎么會，別當真。”顧念歪了歪頭，“編劇的話一般都是編的。”

“我弟弟的角色你也打算給他編一個？”

“恩，我覺得他特別適合某個高門大戶的風流二公子。”

“不用適合了，他本來就是好嗎？”陸旸笑了，顧念看著他會意的彎了彎嘴角。

宴會進行到一半，主客盡歡，陸秉文看著樓下的人來人往覺得自己的人生十分圓滿，他胸中洶涌的血液激得他意氣風發(fā)，他感到非常滿足，覺得多年汲汲營營都被眼前這繁華所彌補，這是他應得的。看著自己的大兒子正在和一個女孩在樓下相談甚歡，是不是自己三十多歲的兒子或許終于紅鸞星動了，有些激動和暢快他要去看看，只要自己的兒子喜歡他都可以給他。

樓下的女孩似乎感受到上面的視線，抬起頭，視線撞上正在樓上一臉和藹看著他們的陸秉文。

映入陸秉文眼中是一張快消失在他記憶中的臉，記憶中的女子帶著清淺的笑容曾經(jīng)親切的歡迎過他，那笑容曾讓他魂牽夢繞，那灰褐色的眼睛在紅蓮業(yè)火中也狠狠盯著他，一張一合的嘴對他發(fā)出過最狠毒的詛咒，仿佛吐著信子的毒蛇讓他心生懼意，女子在瀕死之際發(fā)過的毒誓更是曾經(jīng)讓他午夜里久久難眠。驚懼中的陸秉文沒有注意腳下的樓梯，失了態(tài)跌坐在樓梯上，樓下的人群立刻停止了喧囂，有人涌上樓梯。陸旸和陸昀第一時間沖到他跟前：“爸，您沒事吧？”小兒子陸昀關切的攙扶著他，大兒子則幫他整理好西服。陸秉文體面的笑笑：年紀大了，腿腳有些不好，大家繼續(xù)不要因為這點小事掃興。”一句話讓場面再次熱絡起來，體面得很。

妻子黃倩怡，也走到他身邊，輕聲埋怨著：“走路也不小心著點，這么歲數(shù)了還不穩(wěn)重些，讓我們擔心。”陸秉文繼續(xù)笑著，也不說話。陸旸攙著他，走到顧念身旁，陸秉文之前的驚懼因為多年的世事浸染早已不見，臉上帶著平和慈愛的笑容：“之前看見你們聊的這么開心，就想下來和你們年輕人一起聊聊。”

陸旸笑道：“只是和顧小姐很投緣，多說了幾句。”

“能和你投緣就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姑娘哪里人啊，叫什么名字啊？”顧念看著陸秉文，仔細端詳著，臉上掛著得體的笑，看不出情緒，伸出手：“顧念，玖城人。”

“玖城是個好地方啊，山清水秀的，你家里還有誰啊？”兩只手輕輕的搭在了一起，一直略顯蒼老，另一只白皙柔軟，略微一碰就松開了。

“我爸媽啊。”顧念表情有些茫然，“我們小門小戶也不會有其他人一起生活的，陸先生。”

“父母是干什么的呀？”陸秉文繼續(xù)問，帶著查戶口的架勢。

“父母就是普通的工人。”陸秉文還想繼續(xù)問下去，陸昀插嘴道：“爸，人家顧念不是本地人，也不打算在本地常住，你問這么多干什么。”

“對對對，是我疏忽了，沒想這么多，看見年輕人就想湊熱鬧的毛病總是改不了。我一個老頭站在這你們也不方便，年輕人好好聊著吧。”一邊笑一邊由陸昀攙著轉(zhuǎn)身往樓上走，離去的背影還有些不經(jīng)意的顫動，似乎是摔疼了。

顧念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沒說話，抿下一口酒，嘴角輕輕揚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看看表，已經(jīng)八點多了，對陸旸說：“都這么晚了，我也該回去了。”陸旸也跟著出來“這么晚了，我送你吧。”

“陸先生想離席，找我當借口不太合適吧，你看這里面的姑娘都是盛裝打扮，其中深意我想總不會只是為了一場生日宴吧。”

“顧小姐這么敏銳，可否甘愿當這個借口，自然我也得當一回騎士。”兩人相視一笑，雙雙離場。

陸秉文站在扶口處看著向門外走的年輕男女，對自己小兒子說：“你去把韋叔叫到我書房來，我有事找他。”

今年已經(jīng)五十歲的韋叔，全名叫韋祥，因為年長，家里的小輩都叫他韋叔，久而久之大家反倒不記得他的真名了。韋叔在陸家做工也快三十年了，跟著陸秉文一路從一個走街串巷的小商販走到今天的位置，可以說是陸家的元老級人物。一個元老級的人物自然知曉旁人不知道的秘密，帶著秘密的韋叔常年深居簡出，平時不出來湊熱鬧，就喜歡鼓搗家里的花花草草。

“您找我？”韋叔今年雖然已經(jīng)五十歲，但是身體依舊硬實，手臂剛健有力，一幅練家子的好身板。

“你去查！一個叫顧念的小丫頭片子，大約幾天前來的恭市，之前可能是住在玖城的。不要經(jīng)過別人，你親自查。”陸秉文在書房里轉(zhuǎn)著圈，嘴里還念念有詞：“真是太像了，越看越像。”

“您說像誰？”

“林文慈......”陸秉文沉默半晌，說出了名字，仿佛一個詛咒，一個烙印燙的他驚魂不定。

陸秉文嘴里迸出的名字讓韋叔也驚著了：“可她不是二十年前就死了嗎，那場火早就……”陸秉文抬手示意韋叔不要再說了，“今天陸旸和一個女孩聊的很開心，我很高興就想去看看，可這女孩長得分明就是年輕時候的文慈。你說……他們是不是還有個女兒，當年我們疏忽了？”

“不可能，當年的事咱們查的很清楚，秦淮書和林文慈只有秦溯光這一個兒子，而且這個兒子八年前就病死了，因為沒有家屬簽字連尸檢都沒做，葬禮是咱們出錢辦的，若是有其他人怎么會任由咱們辦葬禮。”

“不管怎么樣，你去查！”陸秉文幾乎是低吼出這句話，他年紀大了早已不復當年的狠毒，內(nèi)心涌出的恐懼讓他擔心自己辛苦籌謀得來的半生富貴，煙消云散。

“若是查出她是林文慈的女兒呢？”

“這種事還用我教你嗎？讓她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韋叔看了看自己跟了多年的老板，已經(jīng)有了一絲老態(tài)，他有些想安慰他，念及多年的主仆情誼鄭重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