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咖啡館似乎并沒有因為這兩件轟動恭市的案子而受到影響，咖啡館里放著舒緩的音樂，身著侍者服的服務生端著濃香的咖啡穿梭。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長發女子坐在不顯眼的角落里，香煙已經燃燒了一半，煙灰散落在茶幾上，女子單手支著下巴，海藻一樣的長發遮住了側臉。安靜的靠在座椅上似乎在等人，一個短發男孩急匆匆的走了近來，坐在對面。

“阿姐，哥哥說他來不了了，他說他最近可能被盯上了。”

“我是阿妹，阿良。”那個被叫做阿良的男孩，看著年輕女子嬌俏的臉龐，略微紅了臉，覺得有些失禮，又低下頭。

“這些年，他把你教的不錯，告訴他一聲，讓他停手，等過了這段風聲我在想辦法幫他宰了葉楷。”

“已經晚了……”阿良痛苦的撫著額頭。

“你說什么？”女子猛的把煙扎在煙灰缸里，抬起頭死死地盯著他。

“哥哥，昨晚就去了醫院，今早上給我打電話讓我這幾天都先別回家......”阿良有些痛苦的揪著頭發，聲音也哽咽起來。

在辦公室和衣而臥的陸旸被電話吵醒，聽筒里傳來丁凱焦急的聲音：“頭，出事了！市醫院的麻醉師被殺了......”

“你們都在那等我，我馬上到！”

市醫院早就被里三圈外三圈圍的水泄不通，報案的是值班室的小護士。“昨天晚上葉醫生值班，一整晚都沒出來過，今早我去叫他，讓他回去休息。誰知......”值班的護士明顯被嚇傻了，整個人都在小聲哭，說話也斷斷續續的。“昨天晚上，我還聽見葉醫生叫了一聲，可是我去敲門的時候，他卻說沒事，讓我去休息......”

陸旸看著現場，房間里沒有被翻動的痕跡，整間房屋干凈整齊，只有休息的床鋪被子凌亂，有被人躺過的痕跡。空氣中彌漫一股說不上來的怪味，狹促而曖昧，死者同樣是跪著，面向正南。褲子有些松散，奇怪的是褲門的拉鏈也沒有拉好腰帶也沒有系好。陸旸蹲過去仔細的看著死者的臉，嘴邊還有食物殘渣，他湊近一看是嘔吐物。面色紫紅，眼睛瞪得老大，很渾濁，似乎死前非常痛苦，整個表情都有些猙獰。

“讓宋日安好好查查，應該是中毒了。”陸旸摘了手套，走出房間。

“死者叫什么？”陸旸一邊走一邊看李修杰做好的筆錄。

“死者檔案里的名字叫葉志顯，今年47歲，是市醫院的麻醉師，今早發現的。頭，這個葉志顯也改過名字，他之前就叫葉楷......”李修杰跟在他身后小聲匯報。

陸旸定在醫院的走廊，長出了一口氣，語氣有些沉重：“也許這次真的是你說的那樣，這是一場報復......”

真的是那個沒有被選中的孩子嗎？

“這是尸檢報告。”加了兩天夜班的宋日安整個人看起來異常疲憊，黑眼圈都快到下巴了，“死者面部呈現紫紅色，還有嘔吐物的殘留，做了血液檢查，死者死于過量的氰化鉀，體內氰化鉀達到了驚人的含量，這是色譜。”宋日安遞上材料，“我在死者左側頸部發現了兩個針孔，死者前胸留下的大面積的淤青，看樣子是一條前臂的痕跡，如果圖像復原的話帶概率在生前應該是被人緊緊抱住了，然后使用注射器，刺到死者頸部，兇手是注射了兩次，導致體內的氰化鉀的過量。另外我在死者的下體肛腸里......”陸旸反著眼皮盯著宋日安欲言又止的樣子，“你還有不好意思說的？”

“死者肛腸里發現了報紙.....”陸旸有些無語的閉了眼，放下手里的文檔，宋日安接著說“死者生前還有過性行為，肛腸有撕裂的的跡象，但是并沒有在死者體內發現他人精液，所以檢測不出DNA。”

陸旸低聲罵了句：“王八蛋！”，又想起護士的說過的話：“護士說，葉志顯曾經有過大聲的尖叫，是不是那個時候他就被刺中了？”

“其實，死于氰化鉀的人從注射到死亡的過程非常短，但是死者會在攝入的幾秒鐘后發出尖叫、發紺、全身痙攣，最后停止呼吸，所以在口供中護士說她聽到的尖叫聲應該就是那個時候還有這起案子里死者既沒有摘取器官也沒有被抽血液可能是因為他中毒后這些是都不能用的。”

“麻醉師需要手術刀么？”陸旸突然間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什么？”宋日安有些恍惚，“平時不用啊……”

“或許前兩起案子中他就是幫兇，”陸旸指了指證物清單上，整套的手術器具，“一個麻醉師，需要手術用刀嗎？應該是用不到的吧，他家里怎么會有好幾套這么完整的工具？還有縫合傷口的魚腸線。”

“就像你說的，殺人的和摘除器官很可能是兩伙人，這起案子里兇手的醫學常識是很匱乏的，因為注射一定量的氰化鉀之后會很快停止呼吸，但是兇手為了以防萬一又注射了一次，這也是為什么在左頸上留下兩個針孔，護士說聽到尖叫后，葉志顯還說讓她休息的話很可能不是葉志顯說的，因為他已經不能再說話了，那么替他說話的人.....很有可能是兇手。”

“一個基本沒有醫學常識的人是做不來摘取器官這些事的，我奇怪的是這么大量的氰化鉀兇手從哪里弄來的？”陸旸的長腿翹在辦公桌上，骨節分明的手指細細的摩挲著額頭。

“哪里都有可能，網絡，醫院，私人診所……”

陸旸陷入一種莫名的絕望，三起案件瑣碎不堪，案件的共同點就是那張多年的報紙，還有每一個受害人的死前的姿態，兇手到底想表達什么，他還會繼續殺人嗎？如果葉志顯是幫兇，他為什么同意幫忙摘取器官呢？難道他不知道自己也被死神盯上的人嗎？如果是他為什么不小心些，最后自己也命喪黃泉了呢？多年前的那次資助，看似善舉這背后是有什么問題嗎？

宋日安正要轉身出門的時候，在門口頓住了，回頭說道：“我忘記告訴你了，上次你送來武青云家里的那個血液痕跡，今天我和我的助手祝惠然做了兩次比對才知道那是怎么形成的，其實我們都想復雜了。他們摘取武青云器官的時候，在他身下應該是鋪了一個矩形的醫用臺布，血液噴濺到了邊界，之后又收走了臺布留下的痕跡罷了。”

陸旸點點頭，知道用臺布就能說明進行摘取器官的人，是很專業的，而且也有這些設備。但是剛剛宋日安卻說殺死葉志顯的人缺乏醫學常識，一個缺乏醫學常識的人怎么會知道剪掉有皮屑的指甲、摘取器官抽取血液？現在只剩下一種可能了，要么有人指導要么就還有其他幫兇......他們之間到底怎么做到殺人、摘取器官這么緊密的聯系的？

正在陸旸苦思冥想的時候，宋日安的助手祝惠然敲了敲門走了進來，把報告遞給陸旸說：“在武青云案發的現場的血跡里，檢驗出一組不屬于他的DNA……”

“你說什么？”陸旸的思緒飄的有些遠，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宋哥沒和你說么？血跡檢驗的時候有一組DNA并不是武青云的，也就是說有另外一個人在現場，而這個人或許就是兇手。”

“不，也有可能是別人。”陸旸否定可法醫的猜測。

“說的也是，為了不被查出來還剪了掉武青云的指甲的專業人士……怎么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祝惠然有些認同。

“剪指甲、殺人者、器官販賣......”陸旸有些出神。

慧童福利院的李大爺早起還沒吃上早飯，剛剛洗過的毛巾還在手里滴答著水，就看見一群人跟著一個挺拔清俊的年輕人浩浩蕩蕩進了福利院，奔著院長室去了。

在院長辦公室里，陸旸這名叫的梁坤少年，穿著灰色T恤，干凈的牛仔褲，白色的帆布鞋洗的很仔細，沒有灰塵。兩手放在雙腿上，陸旸仔細看著少年的手，指甲里有些淤泥還有些老繭，右手的骨節微微凸起應該是經常干活留下的，少年看著陸旸，眼神里閃過一絲驚慌，可是很快就消失了：“梁坤，有些情況想找你了解一下，不用緊張。”

“哦。”少年拘謹的握了握手，笑了笑，為了緩解緊張，又在褲子上搓了兩下。

“上個月的11號晚上7點，你在哪里？”

“恩……我記得在福利院，幫院長看著小朋友。”一旁的曹院長證實道：“是，梁坤那些天沒有出過門。”

“你認識著三個人嗎？”陸旸把死者的照片放在茶幾上，讓梁坤仔細辨認。

“不認識，也沒見過。”梁坤短暫的瞄了一眼照片。

“這三個人在這兩個月陸續死亡了，據我所知他們曾經資助了你的幼時伙伴，蔡和晉。”

“晉哥......我也很長時間沒見過他了，那些事都是我小時候的事情......”梁坤說話不太流暢，一直沒有正面看過陸旸。

“也是，時間這么長了想不起來也是應該的......”陸旸看著梁坤微微踮起的腳，兩只手扣在一起，少年有些緊張，“我聽說蔡和晉大學畢業后就回了恭市，在一家不錯的軟件公司上班。”

“恭喜他。”梁坤臉上看不出絲毫的喜悅的神情干巴巴的說道。

“我怎么聽說當年，這三個人要資助的人是你呢？”陸旸點了點桌面上的照片，略微湊近他，想看清少年臉上的神情。

“是嗎？”少年抬起眼皮，沒什么表情看不出悲喜，陸旸站起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打算多說，只是囑咐道，“天氣有些涼了，穿這么少很容易感冒。”起身帶走了桌上福利院準備的檔案。

李修杰很快跟上：“頭，我們要不要盯著他？”

“盯著他，他是一句真話都沒講，必要的時候向局里申請技術偵查，以防萬一，要趕緊找到蔡和晉，他千萬不能出事。”

韋叔自玖城回來，整個人就越發的沉默，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顧念的身世有問題，可是又說不出哪里有問題。去了顧家，出生證明也看到了，醫院也去了，所有的事情都嚴絲合縫的吻合，但是越是他想要什么，似乎對方就給他提供了什么，事情順利的有些古怪。

“事情查的怎么樣了？”陸秉文坐在自家的書房里，端著自己最喜歡的紫砂茶杯，悠閑的品著香茗。

“查清楚了，她的確是玖城人，父親和母親都是當地的。這是他們夫婦的合影。”韋叔遞上照片，陸秉文盯著照片上笑瞇瞇的婦人，“這女人…..”

“是不是像林文慈，但是她不是，他們也不認識，老板這世上長得像的人也是有的。”韋叔抽回這張照片又仔細的看著。“其實仔細的看，她們也不是很像吧。”

“你我手上都是有人命的人，小心些總是沒錯。誰敢阻攔我的路，我留不得她！”陸秉文瞇起的眼睛里泛出狠戾的顏色，握緊手中的茶杯，茶水點點滴滴的灑在干凈透亮的紅木桌上。

“有些事情，我會再仔細的查下去的，老板放心。”

“對了，你知道周美鳳和葉楷死了么？”陸秉文恢復正常的神色，閑散的語調似乎談論的不是別人的生死而是今天的天氣。

“恩，看了新聞，說是死了三個人，兇手還沒抓到。”

“死人最好了，省的我費心神養著他們，這些年他們沒少享清福。”陸秉文輕輕的吹了吹茶杯里的茶葉，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態。

韋叔的心里閃過一個不詳的預感，“周美鳳是當年秦家的女仆，當年她給咱們......葉楷也出過力，至于武青云是誰我倒是不知，您說會不會有人......想重翻舊案？”陸秉文凌冽的眼風掃過去：“胡說些什么，當年的事情誰都有份！秦家人都得死，這個案子是當做意外處理的，馬上就要過追訴期了別到處胡說！”

“是……”韋叔低頭，拿起東西出去了，陸秉文對著茶杯里緩緩升起的熱氣若有所思，他很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