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之他怎么樣了?”沈明遠快步走進房間。
古一正欲離開,與他打了個照面:“心脈已封,毒素暫時不會蔓延……”
“藥方子在我這里。”姜回邁步上前,“沈公子放心,我姜家一定會照顧好謝小公子的。”
“噗!”
話音未落,就聽里屋那邊傳來一陣悶響。
榻上的謝渝安突然彈起,一口黑血噴出,其中幾滴濺在屏風上,如暗紅的墨點暈染開來,隱隱散發著詭異的氣息。
“謝渝安!謝渝安,你還好嗎?!”
姜荼感受到手中力度一松,等回握時,發現謝渝安的手心冰冷。她抬手去探他的額頭,剛觸到皮膚,卻一下彈開。
“好燙!”
發絲黏在泛著不正常潮紅的額頭,唇邊殘留的黑血襯得臉色愈發蒼白。
古一神色驟變,一個箭步上前,搭上謝渝安的腕脈,眉頭越皺越緊。
姜荼雖著急,但也知道醫者問詢不可喧嘩的道理,想問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定之這……”沈明遠的喉嚨上下滾了滾,手中的折扇被捏得咔嚓作響。
“他這……”
古一一出聲,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目光齊刷刷地落向他。
“好像是把毒血排出來了。”
古一思索片刻,低聲嘀咕道,“奇怪……”
“按常理,服藥后至少得三日才能將這體內的毒素代謝盡。沒想到……”
沈明遠出聲打斷道,“所以這情況這到底是好還是壞啊?”
古一的眉頭微皺,睨了一眼打斷自己說話的沈明遠,耐著性子道,“自然比用藥催排要好得多。”
“而我剛剛開的這方子,”古一頓了頓,“也別給他用了。我另開一副補氣血的就是。”
話落,姜荼頷首朝古一謝道,“多謝古叔。”
古一擺擺手,搖頭失笑,“是這小子運氣好!”
床榻上,謝渝安的呼吸逐漸平穩,眾人懸著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沈明遠勸道,“姜小姐,你也辛苦了,不如這就交給我吧。”
姜回看見姜荼唇瓣上干裂,滲出絲絲紅血,著實心疼,點頭應和道,“對啊,乖寶兒,你下去休息吧。”
“這兒有爹和沈公子呢。”
聽姜回在那兒說,姜荼下意識地舔了下唇。
一旁候著的芍藥想要出聲制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好咸!
姜荼的小臉皺得如抹布,眼角被迫擠出了幾滴淚。
“怎么了?”姜回快步上前,急忙關心起姜荼的身體狀況,扯著一旁古一的衣袖,“古大夫,你瞧瞧她這是哪兒疼啊?!”
古一雙眼微瞇,查看了半晌,隨后捋著胡子,臉上的皺褶堆在一起,眼角彎彎,“是你自己說還是我替你說。”
芍藥慌張低下頭,目光時不時朝姜荼輕瞥。
姜荼睫毛輕顫,眼神示意芍藥,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我自己說吧。”
姜回被眼前這幕弄得一時摸不著頭腦。
在確定謝渝安沒有危險后,沈明遠也就松了口氣,微微扇動折扇,嘴角噙著笑,靜靜立著看著眼前這一幕。
“爹。”
“我唇上這,是我涂了鹽水的緣故。”
姜回:???
姜荼繼續說道,“因為這——”
“看起來比較‘身體虛弱’.......”
后面姜荼說了什么,姜回已經沒有心情再聽下去了。
總結下來就是,姜荼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看著虛弱,其實是她裝的。
而等姜回晚上跟姜老夫人說起此事時,從她口中才知道姜荼的癲病一月前就好了。
姜回:???
回到眼前。
芍藥默默在一旁遞給姜荼一杯清水。
姜荼自然不會像那些閨閣女子般小心啄飲,口中咸澀未消,索性仰頭一飲而盡。喉間滾動,杯底頃刻見空。
嗓音有些沙啞,“芍藥,再來一杯!”
沈明遠溫聲道,“眼下那阿財已經被移交官府,姜小姐也可放心了。”
“那我先走了。”
姜荼稍稍緩了過來,略微朝沈明遠頷首,起身欲離。
誰料剛邁出一步,衣擺忽然一緊。她身形微微一頓,低頭看去,一截紅繩不知何時纏上了她素白的衣角。而繩結的另一端,正系在謝渝安的腕間。
她指尖一顫,“這紅繩?”
太像了。
像極了現實世界里媽媽親手為她編制的那條。只是眼前這根略顯粗糙,遠不及那條來得精巧。
那根紅繩是姜荼媽媽給她編的,與眼前這個比起來,她媽媽編的更精巧好看些。
姜荼眸色暗了暗,胸口似被什么攥住。
媽媽,你現在……還好嗎?
紅繩與白衣糾纏,芍藥滿頭沁汗,怎么也解開。
“我來!”
姜荼倏然抽出銀釵,寒光一閃——
“刺啦!”
衣角應聲而斷,殘布掛在那紅繩上,晃晃悠悠。
她嗓音平靜,“芍藥咱們走吧。”
姜回說道,“沈公子,我們就不打擾謝公子養傷了。若有需要,盡管告知就好。”
“藥我們也會備好送來的。”
沈明遠點頭作揖,“謝過姜大人了。”
隨著門被拉上發出“咔噠”一聲脆響,躺在榻上的謝渝安嘴唇微微翕動,溢出幾聲幾不可聞的囈語。
“阿荼,別走……”
“別嫁他……”
“為什么……偏偏是你?”
......
屋內燭火躍動,兩道身影在背后的墻上搖曳。
姜回出聲,語氣有幾分埋怨,“母親,你為何不和我說阿荼早就好了?”
那握著拐杖的手微微用力,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地面。
姜老夫人睨著看了眼站起來的姜回,冷哼道,“你也沒問我。”
“況且我也是不久才知道的。”
她收回目光,似在回憶,“那日王嬤嬤恰巧碰見芍藥手里抱著一包東西,還四處張望生怕別人發現。”
“因為怕芍藥會做對阿荼不利的事兒,王嬤嬤就索性跟了上去。”
“卻好巧不巧看到芍藥在燒一堆衣物,看上去很像阿荼受傷那天穿的那身。”
“她從那堆余燼里面找到了一塊兒還沒燒完的帶來給我看。同我說那一盆燒出來盡是一股醋味......”
姜回眉心一緊,疑惑地開口問道:“醋?”
“沒錯。”姜老夫人微微點頭,繼續說道:“后來王嬤嬤去問后廚,得知芍藥曾找他們要了雞血。”
“醋加到雞血里面,短期內可以讓雞血不凝。”
姜回思考了半天,不解道:“那這跟阿荼有啥關系啊?”
“說你笨你還不承認。”姜老夫人一副恨鐵不成鋼,輕敲了一下姜回的腦袋,“那天咱們看到她流的那血——是假的!”
姜回捂著腦袋,在聽到姜老夫人說出的結論時微微頓住,嘴巴一時間忘了閉上。
“你是說?”
姜老夫人沒有理會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姜回,繼續說道:“她和我說的一月估計也是假的。”
不禁嘆道,“阿荼她,早就不一樣了。”
屋里一時靜了下來,只能聽見屋外時不時傳來的幾聲犬吠。
良久,姜回開口,“母親。那阿荼與謝家的婚事?”
“咱們得上門給謝家一個交代吧,不然......”
“這件事交給阿荼自己去辦吧,她估計能比我們處理得更好。”姜老夫人腦中忽然浮現出廳堂里謝渝安為姜荼擋傷的一幕,臉上掛起笑意,
“說不定有人會在這件事上幫助她呢?”
姜老夫人后面的這半句話一時間讓姜回摸不著頭腦。
“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