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中旬,紐約。
林初夏坐在二十二樓會議室的長桌前,捧著冷掉的黑咖啡,視線在簡報資料上游移。
冬天的紐約依然灰冷,時間彷彿也在冰霜裡拉長。
基金部門的新板塊啟動案正式進入結案衝刺,每天早上六點半開晨會,晚上十一點才離開,簡直像被扔進了壓力鍋裡。
她的節奏比平常更鋒利了,文件推演精準狠辣,連資深同事都私下說她最近像機器人一樣運轉無誤。
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段日子裡,心底藏著一個無聲的倒數。
——還有兩週,就能回上海。
還有兩週,就能見到他。
**
【程以寬】
【凌晨debug完,想喝奶茶了。】
【現在喝是不是會過量攝糖?】
這條訊息跳進來時,她正在批改底層風控模型的最終權重。
她失笑,把筆丟在桌上,回覆:
【喝吧,偶爾破戒可以。】
過了幾秒,他回:
【那妳也要吃一塊蛋糕。平衡一下血糖。】
她看著那條訊息,笑意藏在眼底。
兩人近乎每天這樣來來去去。
不用說很多話,但每一條訊息,都像在替彼此撐起一小段疲憊裡的溫柔空間。
**
舊金山,同一時間。
程以寬的日子也沒有輕鬆到哪裡去。
新一代反應模組緊急上線,他帶著團隊連續十天熬夜修補底層演算法。
會議、測試、優化、重新整理參數……
每一個環節都要親自確認,連Lydia都忍不住吐槽:「VP,你這樣根本是技術部的黑洞。」
他淡淡笑了笑,沒反駁。
只有他自己知道——
這麼拚命,是因為想把所有事情收尾好,才能安心回國。
才能,不留後顧之憂地,見她。
**
臘月二十二,林初夏剛結束一場跨部門會議,走在紐約寒冷的街道上。
手機震動,是媽媽的來電。
「初夏啊,今年除夕有空回家吃飯嗎?」
林初夏拉緊圍巾,一邊側過身躲進咖啡館門口避風:「應該會回去。」
「應該?」媽媽語氣微妙地重複,「你不是工作排滿了嗎?還是……有別的行程?」
林初夏頓了頓,想起前幾天發的朋友圈動態——那張提菜袋的照片。
表妹眼尖,還特地留言了個意有所指的表情。
「沒有,」她輕咳一聲,故作鎮定,「就自己回去。」
「那就好。」媽媽似笑非笑地說,「不然年夜飯,我還得多擺一雙碗筷。」
林初夏笑了笑,掛了電話。
放下手機那一刻,她卻鬼使神差地想起——
如果,有一天真的帶他回家吃飯,會是什麼樣子?
這個念頭讓她自己都微微失神。
**
另一邊,舊金山。
程以寬的手機也震動了一下。
是父親傳來的訊息。
【過年回家。你媽想你了。】
他盯著那幾個字看了很久,腦海裡閃過那晚她窩在懷裡,輕聲問他的模樣:
——那你有帶我嗎?
程以寬握緊了手機,指尖微微收緊,最後只簡短地回了一個字:
【嗯。】
**
一月下旬,臘月二十五。
林初夏打包完行李,把最後一疊文件掃進隨身袋裡。
窗外飄著細細密密的小雪,曼哈頓的街道擠滿了要回家的行人。
她站在窗邊,捧著熱茶,輕輕呼了口氣。
——今年,居然開始期待過年了。
她拿起手機,打開對話框,想了又想,最後只打了一行字:
【你航班什麼時候?】
很快,程以寬回覆:
【明晚起飛。】
【落地後給我訊息。】她回。
【好。】
隔著幾千公里,語氣簡單又自然,就像是早已習慣了的默契。
**
兩天後。
浦東機場,人潮洶湧。
林初夏拎著黑色行李箱走出海關,裹著米白色長大衣,圍巾半掛著,眼底帶著剛下飛機的微微疲憊。
她踩著靴子,一路滑過地面映著光澤的瓷磚。
迎面是上海冬日濕冷的空氣,混著糖炒栗子的甜味和行李輪拖行的聲音。
城市喧囂又熟悉。
程以寬落地的時間比她晚幾個小時,還在排海關隊伍。
她拎著手機,看著他發來的一條訊息:
【還在等行李。】
她手指輕點,回覆:
【別急,我先回去整理。】
外頭是濕冷刺骨的細雨,她拉上風衣領口,消失在人群中。
**
回到自己的公寓後,林初夏花了一整天整理時差和行李。
下午泡了杯咖啡,站在陽臺看著遠方模糊的外灘天際線,忍不住開始想——
什麼時候可以見面?
這種想法太自然,像呼吸一樣無法阻止。
**
晚上,程以寬傳來一條訊息:
【明天下午有空?】
林初夏毫不猶豫地回:
【可以。】
【外灘,妳之前說想去的那家餐廳,我訂了位置。】
她看著那條訊息,唇角不自覺上揚。
**
第二天下午。
外灘,冬雨微歇。
林初夏穿著駝色羊毛外套,搭配白色高領毛衣,長髮隨意挽起,踩著短靴走進熟悉的小餐廳。
程以寬已經到了,靠窗的位置,桌上兩杯溫水,一本菜單隨意攤開。
他穿著深灰色毛呢大衣,領口半敞,手腕上的黑色金屬錶閃著微光。
見她進來,他起身,很自然地替她拉開椅子。
「冷嗎?」他問。
「還好。」她接過水杯,手指蹭到他指尖的一瞬,心跳微微一亂。
兩人落座,點了幾道簡單的菜。
氣氛不像久別重逢,更像某種默認已久的日常延續。
聊天的內容從美國那邊的收尾案子,一路聊到各自年後的規劃。
「妳年初四回公司?」他問。
「嗯,基金部催得緊。」她輕聲回,「你呢?」
「大年初五飛回去。」他語氣平靜,「還有兩個月要拉新專案。」
桌上的燈光柔和,落在他深邃的眉骨上,輪廓冷峻又溫和。
林初夏捧著水杯,沒說話。
窗外江面反射著細碎的光點,遠處高樓的霓虹微微顫動。
氣氛忽然有些靜謐。
**
飯後,兩人並肩走在外灘的江邊。
江風拂面,有點冷,她縮了縮脖子。
程以寬側頭看了她一眼,動作自然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掌心溫熱有力。
她沒有掙脫,只是低頭笑了一下。
像是心照不宣地,在告訴對方——
這次,不想再錯過了。
**
夜色越來越深,兩人沒有說太多話,只是靜靜走著。
直到走到一棵燈光下的梧桐樹旁,他忽然停下腳步。
林初夏抬頭看他,眼裡映著城市模糊的光。
「初夏。」他低聲叫她名字。
她嗯了一聲,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他沒有立刻說話,只是靜靜望著她,眼神裡壓抑著一種幾乎要溢出來的溫柔。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
有些話,不必急著說。
因為彼此早已在心裡,抵達了同一個地方。
他們之間那條線,快要踩下去了。
再也不用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