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晴呆呆地看著手中那三支已經點燃、正散發著裊裊青煙和淡淡檀香的線香,又看了看面前那個氣質陡然變得深沉肅穆的林淵,感覺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個極其不真實的夢境之中。
響指點香……這真的是現實中會發生的事情嗎?
林淵……他到底……隱藏了多少秘密?
她有很多問題想問。想問他為什么會道術,想問他到底是什么人,想問他之前為什么要演戲,想問他帶自己來這個破敗的道場到底想干什么……
然而,還沒等她開口,林淵似乎就已經看穿了她心中所有的疑問。
他轉過身,重新望向那座在月光下如同巨大骨架般矗立的、破敗的大殿,背對著蘇晚晴,聲音里帶著一種……不同以往的、深深的疲憊感: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蘇晚晴的耳中,帶著一種仿佛卸下了所有偽裝后的……坦誠?(或許吧。)
“但是……”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有些……晦澀和玄妙,“有些事情……不要問太多。”
蘇晚晴一愣,剛想反駁,卻聽到林淵繼續用那種疲憊而肅穆的語氣說道:
“我們這一行……算是……窺探天機之人。”
窺探天機?蘇晚晴皺起了眉頭,這是什么意思?
林淵仿佛沒有察覺到她的疑惑,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聲音里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蒼涼?
“窺天之人,五弊三缺,天道有衡,難得圓滿。”
五弊三缺?!
蘇晚晴雖然不懂這些玄學術語,但也隱隱聽說過,這似乎是……從事某些特殊行業(比如算命、風水、或者……捉鬼?)的人,可能會遭受的一種……命運的詛咒?要么鰥、寡、孤、獨、殘,要么缺錢、缺權、缺命……
難道……林淵他……
蘇晚晴看著他那在月光下顯得有些落寞的背影,心里突然涌起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
“什么……意思?”她還是忍不住輕聲問道。
林淵緩緩搖了搖頭,沒有回頭,聲音里帶著一絲告誡的意味:“意思就是……知道得太多,問得太多,對你……沒有好處。”
他轉過身,目光落在蘇晚晴身上,那眼神深邃而平靜,卻又帶著一種……仿佛看透了世事滄桑的……淡漠?
“該你知道的時候,你總會知道的。”他說,語氣不容置疑,卻又并非命令,更像是一種……陳述。一種關于命運軌跡的陳述。
“現在……”他朝著那破敗的大殿方向,微微揚了揚下巴,“去上香吧。”
他的語氣很平靜,沒有了之前的嬉皮笑臉,也沒有了扮演“國安”時的激昂,更沒有了扮演“受氣包”時的委屈。就是一種……純粹的、不帶任何情緒色彩的……指示?
蘇晚晴看著他這副與以往截然不同的、充滿了疲憊、肅穆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疏離感的模樣,心里那些原本想要質問、想要吐槽的話,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她感覺……眼前的林淵,仿佛與平時那個嬉笑怒罵、行為離譜的家伙,判若兩人。
這……或許才是他……更接近真實的一面?
雖然依舊神秘,依舊讓人看不透,但……至少……不再是那種純粹的、令人抓狂的“演戲”了?
最終,蘇晚晴沒有再多問。
她默默地、順從地,拿著那三支燃燒著的線香,朝著那座破敗的大殿……緩緩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聽他的話。
或許……是被他剛才那番關于“五弊三缺”的話語和流露出的真實疲憊所觸動?
或許……是被他此刻這種不同以往的、充滿了“高人”氣場的肅穆姿態所震懾?
又或許……只是因為……她內心深處,也隱隱感覺到……有些事情,確實……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她走到大殿前那片長滿荒草的空地上,看著眼前這座在月光下顯得更加殘破、也更加……詭異的建筑骨架。
她應該……把香插在哪里?
她回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林淵,想尋求指示。
林淵似乎看穿了她的窘境,臉上依舊是那種平靜無波的表情,淡淡地開口道:
“插地上就行了。”
插……地上?蘇晚晴愣了一下。這也太……隨意了吧?
林淵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繼續用他那沒什么起伏的語調說道:“只是一份心意,一份敬畏。心意到了就可以。這里的主人……或者說,曾經的主人……道爺他老人家……心胸寬廣,不會計較太多這些繁文縟節的。”
道爺?他老人家?蘇晚晴捕捉到這兩個稱呼,心里又是一動。看來這座道場,對林淵來說,有著特殊的意義。
她不再猶豫,走到大殿前一塊相對干凈的泥土地上,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那三支線香并排插進了松軟的泥土里。
橘紅色的香頭在夜風中明明滅滅,裊裊的青煙帶著淡淡的檀香味,緩緩升騰,融入這片荒涼而寂靜的夜色之中。
做完這一切,蘇晚晴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覺……周圍那股若有若無的陰冷氣息,似乎……真的消散了一些?
“好了。”林淵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走吧,我們回去吧。”
他的語氣,依舊是那種淡淡的、聽不出太多情緒的調子。仿佛剛才帶她來這里,經歷這一切,都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蘇晚晴點了點頭,沒有多問。她知道,就算問了,也未必能得到答案。老先生說得對,“多看,少說,多思,少動”。
兩人一前一后,沿著來時的小路,沉默地往回走。
回程的路,異常安靜。
沒有了來時的緊張和鬼祟,也沒有了平時的嬉笑怒罵和插科打諢。
只有兩人的腳步聲,和遠處城市傳來的、模糊的背景噪音。
月光透過稀疏的樹影,斑駁地灑在兩人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蘇晚晴走在林淵身后半步的距離,看著他那依舊顯得有些疲憊、卻又莫名挺拔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
她想起了在快捷酒店里做的那個噩夢。
那個被黑色血液淹沒的花園。
那個站在血池中央、低著頭、渾身慘白、雙眼空洞的林淵。
以及……他眼中那令人心悸的、無盡的恐懼和絕望。
那個畫面,是如此清晰,如此真實,以至于現在想起來,她的心還會忍不住揪緊。
“窺天之人,五弊三缺……”老先生的話語再次回響在耳邊。
他……真的……會遇到危險嗎?
一種難以言喻的擔憂,如同藤蔓般,悄悄纏繞上她的心頭。
她下意識地、幾乎是不受控制地,輕聲開口問道:
“林淵……”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你……你之前說的那些……詛咒……還有那個‘歸墟’……你……到底會不會……有危險啊?”
問出這句話,她自己都愣了一下。自己……是在關心他嗎?
走在前面的林淵,腳步微微一頓。
他沒有回頭,只是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用一種……極其平淡、甚至可以說是……有點茫然的語氣,反問道:
“什么是危險?”
蘇晚晴被他這個反問噎了一下。什么是危險?這還需要問嗎?
“就是……”她有些語無倫次地試圖解釋,“就是……可能會受傷……會……會遇到打不過的敵人……甚至……”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就是……有一次我做夢……夢見你……”
“夢見我死了?”林淵替她說了出來,語氣依舊平淡得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或許吧。”
或許吧?!他就這么輕描淡寫?!
蘇晚晴感覺自己的心又被揪緊了:“不……不是死了那么簡單……是……是比那個還恐怖……我看到你……”
她想描述那個噩夢里的場景,想告訴他那雙空洞絕望的白眼,但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林淵卻似乎并不在意她夢到了什么。
他只是……輕輕地笑了一下。
那笑聲很輕,很淡,在寂靜的夜色中,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灑脫?或者說……麻木?
“我不怕的。”他說。
聲音很輕,卻又帶著一種……毋庸置疑的篤定。
不是逞強,不是偽裝。
就是一種……仿佛已經經歷過無數次生死、早已將恐懼置之度外的……平靜。
蘇晚晴看著他的背影,聽著他那輕描淡寫卻又仿佛蘊含著千言萬語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