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相信‘情緒’,只相信‘軌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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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聿看完報告的那一瞬間,眉頭沒動,眼神卻輕輕瞇了一下。
辦公室的燈光冷白,墻上掛著案情時間線圖。他坐在桌前,身邊堆著幾份檔案,頁面被他翻得平整,仿佛帶著儀式感。
“目擊者,17歲,男,高三,在校園特殊事件現場第一時間出現?!?/p>
“之后沉默至今?!?/p>
他的聲音低而清冷,像刀片劃過紙面。
助理小莊站在一旁,看了眼他的神情,小心問了句:“沈哥,要直接立案調查嗎?”
沈聿沒答。他伸出手,點了點紙上的幾行字。
“不是不能說,是不愿說。不是害怕說,是——沒人相信他說了?!?/p>
他的語氣并不激動,卻有一種壓迫感。
小莊頓了頓:“局里說,家屬不配合,校方不愿擴大處理……目前只能走心理干預渠道?!?/p>
沈聿嗤了一聲,不帶情緒地笑了下:“還是老一套?!?/p>
他閉了閉眼,又說:“讓專業的人接手這塊?!?/p>
“你是說……找心理干預組那邊?”
沈聿沒說話,只從抽屜里拿出手機,翻到一個聯系人界面。
備注寫著:蘇晚·華大外聘心理顧問
屏幕上那串號碼安安靜靜地躺著,好像等了很久。
沈聿猶豫了一秒,指尖停在“撥通”按鈕上方。
他不喜歡主動聯系任何人,尤其是她這種類型——習慣讀人,也更擅長隱藏。
但這個案子必須有人出手。他知道普通的咨詢師處理不了。太淺的共情會讓當事人徹底封閉,太急的介入只會逼出錯的版本。
而蘇晚——她是個例外。
他和她打過交道不多,但印象清晰。
幾年前一個內部培訓場上,她一句話讓整組聽課的心理警員全沉默下來。
她說:
“人不是不想說真相。人只是想保留一點,屬于自己的版本?!?/p>
那天他說不出反駁的話——這是少有的事。
沈聿盯著屏幕看了幾秒,最終撥了過去。
電話很快被接起,那頭的聲音沒有絲毫波動:“喂?!?/p>
“蘇晚,是我?!彼Z氣簡短。
“沈聿?”蘇晚像是在確認,又像是在回憶。
“我們這邊有個案子?!彼梅浅?酥频恼Z氣簡化了描述,“未成年目擊者,情緒極度封閉,三個月未做有效溝通?,F在需要你判斷是否可介入干預?!?/p>
“家屬同意了嗎?”
“他們不反對?!鄙蝽差D了一下,“只是也不配合?!?/p>
蘇晚沒說話。
他像是知道她會猶豫,又補了一句:“不是你的分內工作,但現在只能靠你?!?/p>
電話那邊安靜了三秒鐘。
“明天幾點?”
“上午九點,局里七樓心理小組辦公室。”
“好。”
電話掛斷。
沈聿將手機放下,眼里沒有松動,只有淡淡的預感:
這個案子,不會簡單。
但更不簡單的,是蘇晚這個人。
他并不信她能解決這個案子。
但他知道——如果連她也沒辦法,那這個少年,也許永遠都不會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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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第一次見面,像兩把刀,藏在彼此袖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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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樓的心理干預組辦公室,在市局的最角落。
玻璃墻隔開了一間訪談室,布置極簡,一張桌,兩張椅,一面帶遮光膜的觀察窗。角落里還放著幾盆綠植,試圖為這座冰冷系統裝上一點“人情味”。
蘇晚早到了十五分鐘。她習慣提前熟悉空間,構建心理安全感。對她來說,這不是儀式,是防御。
她走到窗邊,目光落在訪談椅的角落,那邊有道極淡的劃痕,不注意看甚至看不見。
有人在這里摩擦過指甲,也許是焦慮,也許是壓抑。她默默記下了這個細節。
門開了一聲輕響。
沈聿走進來,身穿一件深灰色風衣,內搭黑襯衫,整個人像是和這屋子同一溫度。
“你來得早?!彼f。
蘇晚沒回頭,只淡淡問:“你要我做的,只是一次會談評估,還是持續介入?”
“看情況。”沈聿走到她對面坐下,動作干脆,“現在我們沒有足夠證據立案,也沒有排除更復雜情況的可能。”
“你說的‘復雜情況’,”蘇晚看向他,“是指他可能看到了一些被隱瞞的部分?”
“你和我一樣清楚,”沈聿的語氣不帶波動,“沒有人能在現場旁觀那種事后,平靜地沉默三個月?!?/p>
蘇晚微微瞇眼。
“也有人,沉默了十幾年。”
她這句話說完,沈聿停了片刻。
他低頭翻開一份資料,沒有再追問。
這是他第一次正面觀察蘇晚。她今天穿了件米色風衣,頭發隨意地盤起,露出清晰的脖頸線條。眼妝很淡,表情也很淡,像水面剛剛平息后的湖。
但他很清楚,那湖底不干凈。
蘇晚也在觀察他。他說話干脆,身體微微前傾,眼神銳利,不留余地。一個徹底的邏輯主義者,卻又不完全冷漠——他愿意讓她來,說明他知道靠審訊和證據推理,是拿不下這個案子的。
“我不喜歡和人合作?!鄙蝽埠鋈徽f。
蘇晚語調不緊不慢:“我也不喜歡?!?/p>
他挑了下眉,似乎有點意外她的坦率。
“不過我們都不需要喜歡。”她看著他:“我們只是各取所需?!?/p>
“你需要我和當事人談。我需要你在外面安靜地等?!?/p>
沈聿盯著她幾秒,忽然輕笑了一聲:“你說話,和你寫的心理評估報告一樣不好讀。”
“那說明你認真看了?!碧K晚看他一眼,“心理側寫專家,不是應該最擅長讀人?”
沈聿沒接話,只把手里的資料推過來一份:“你要的全部都在里面,包括過去半年他所在班級的動態記錄、家訪反饋,還有家屬問詢時的答復?!?/p>
蘇晚翻開資料,一頁頁掃過,不時停留幾秒。
“我要見他本人。”
“他十點會到?!鄙蝽舱f完,站了起來,“訪談我不介入?!?/p>
“你會在對面觀察。”蘇晚語氣平穩,“對嗎?”
“如果你允許?!?/p>
蘇晚合上資料,看向他,像是重新評估了他一遍。
“沈警官,”她聲音不高,卻帶著一點鋒利的柔韌,“我不需要你允許我做什么。你只是恰好找到了我,我也恰好有空來。”
“但在這個空間里,只有我在主導?!?/p>
沈聿看著她,眼中那點微不可察的輕蔑終于淡了下去。
他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門關上的那一刻,蘇晚低下頭,右手的指尖輕輕敲著資料紙張,敲出輕微的節奏。
她一向不與人爭主導權。
但在面對像沈聿這種人時——
你如果不先掌握節奏,他就會把你整個吞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