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不是沒說，只是沒有人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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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一點三十，市局心理側寫組檔案室。
沈聿站在一排灰色鐵柜之間，指尖敲著記錄夾的封面。文件紙張被風扇吹得微微顫動，像一層層沒貼緊的舊傷，隨時可能揭開。
“這就是你要找的匿名留言。”小莊把一份掃描件推到他面前，“是通過市局官網的匿名板塊投來的，最早那條，是三個月前。”
“那時候就有人提到‘她不是自己下去的’？”沈聿的語氣低沉，像是在壓住某種已成型的猜想。
“嗯。”小莊點點頭，“但內容太零碎，而且沒有聯系方式。一開始誰都沒當回事。”
“后來呢？”
“后來又陸續來了幾條。每次字都不多，但有兩個共同點：一是都提到‘不是她’，二是——”
他頓了一下。
“全都在凌晨發出來的。”
沈聿垂眼看向那頁打印紙。
【凌晨02:14】
“你們為什么還不查那個窗臺……”
【凌晨03:03】
“她不是自己下去的。”
【凌晨01:47】
“你們是不是也聽過她的聲音？”
字體統一，打印整齊，但落在白紙上的字句卻像某種壓抑太久的吶喊——沒有聲量，卻震耳欲聾。
沈聿站著沒動，像在聽一段無聲的陳述。
幾秒后，他開口：“調一下校內熱點信號記錄。重點查凌晨一點到四點，南校區教學樓周邊。”
小莊一愣：“你懷疑這些留言，是從校內發出來的？”
“有這個可能。”
“……他們為什么要用留言板？不能直接打熱線嗎？”
沈聿沒回答。他只是拉開另一個文件夾。
那是蘇晚今早轉來的信息：四條來自同一熱線號段的語音記錄，時間各異，內容含混，但所有關鍵詞都指向一件事：
“那天。”
“她不是自己做的決定。”
“我試過阻止她。”
沈聿指尖輕輕敲著紙頁，像在聽一段沉默的節奏，或是——
對某種已經開始浮出水面的真相，進行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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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沉默不是不說，而是不敢一個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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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零三分。”
沈聿低聲念著打印紙上最下方的時間，食指點了點那句話的最后一個句號。
“她不是自己下去的。”
他目光落在掃描件右下角的小字說明上：【匿名留言，網頁端，提交時間：三個月前】
電腦屏幕另一邊，剛同步完語音記錄的小莊湊過來問：“你說這幾條留言，和蘇老師發來的語音，會不會是同一個人？”
沈聿沒抬頭，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不會。”
小莊一愣：“啊？”
“語音記錄的時間不對。”沈聿說，“最早的那條，是一個月前的凌晨一點多，最晚的一條是早上七點。而這些匿名留言，最早的是三個月前，全都在深夜到凌晨之間。”
他將紙張并排攤開，又在屏幕上點開語音文字轉錄內容。
“不是同一個人，也不是同一個時間。”他頓了頓，“但他們都說了同一件事。”
他將語音和留言對照著念出關鍵詞：
“不是她。”
“不是她自己下去的。”
“你們聽過她的聲音嗎？”
“我試過阻止她。”
“那時候你是不是也看到她了？”
每句話，都像一粒塵埃，落在沈聿搭建的邏輯拼圖上。他低頭盯著紙面，忽然有些出神。
這些人互不認識、分屬不同時間、不同通道，甚至語氣各異。
但他們的表達里，都留下了一個空位——一個他們默認讀者該懂的東西。
他靠在椅背上，抬手敲了敲桌面。
“他們不是在陳述事實。”他說，像是自言自語，“他們是在……確認彼此。”
“確認什么？”小莊問。
“確認他們看到的是同一件事，確認——”他頓了一下，“不是只有自己記得。”
小莊安靜了一會兒，然后問：“……那到底是哪件事？”
沈聿沒回答。他忽然從抽屜里拿出一支黑色簽字筆，在一張便簽紙上寫下四個詞：
多源輸入/非交叉/同一指向/時段拉長
然后，他將便簽貼在白板上，又低聲道：
“不是群體作案，也不是集體證詞……而是某種‘結構性沉默’。”
小莊怔了一下，似懂非懂：“什么？”
“就是說。”沈聿拿起剛打印出來的通話記錄，“他們沒有串通，也沒有說謊。他們只是各說了一部分——”
“但所有部分拼在一起，才像是一個真相。”
他說著，點開市局協作平臺，申請調取南校區三個月前某起‘夜間事故’時間段的監控錄像，填入時間：【凌晨01:00-04:00】。”
片刻后，屏幕上跳出系統提示：
【監控錄像申請失敗：該時間段視頻文件已清空/無存檔記錄】
沈聿眼神驟然一緊，指尖在鍵盤上停了兩秒。
他重新選取前一小時的視頻：【00:00-01:00】，畫面正常；
再選取后一小時：【04:00-05:00】，畫面正常。
唯獨——01:00到04:00之間，整段缺失。
小莊湊上來看了一眼，脫口而出：“監控壞了？”
沈聿慢慢靠回椅背，唇角牽出一絲諷刺的弧度：
“壞得真巧。”
他閉了閉眼，又睜開，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鋒利：
“他們不是沒人說話，是——
“沒人想讓你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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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有時候不是缺席，而是被排除在‘能查到范圍’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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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扇還在轉，白板上那幾行字隨著光線斜斜映在玻璃柜門上。沈聿站在屏幕前，眼神未動，卻敲下了系統運維處的內部聯絡號。
【是否申請重新調用監控備份記錄？】
他點了“是”。
不到三十秒，運維值班組那邊回了電話。
“小沈啊——”電話那頭聲音不緊不慢，是個老技術員，“你剛點的錄像申請我看見了。你要查凌晨一點到四點的，哪個片區？”
“南校區，教學樓三棟。”他回答。
“嗯——”對方拖了個長音，然后說“你不是第一個調這個時間段的人。”
沈聿眸色一動：“什么意思？”
“這段錄像一個月前就被人申請過。說是誤操作，刪了整段。”
“哪一科室申請的？”
那頭沉默了一下。
“上次簽字批的是督導科。”
“不過他們后來把流程走成‘無效調查’，也沒錄正式案。”
沈聿指節敲了敲桌面：“他們為什么查？”
“說是接到了群眾留言，沒頭沒尾的，只提到有學生在夜里出了意外，好像是從樓上‘失足’，但校方和醫務系統都沒留記錄。督導科就按‘輿情干預’處理了，沒立卷，錄像也隨流程歸了檔。”
“歸檔？”沈聿聲音更低了。
“是啊，表面說是備份，但你知道，按我們這個系統……備份歸檔就等于‘撤查’。意思就是——以后不會再翻出來了。”
沈聿一言不發，隔著通話按了掛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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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莊拿著資料剛走進門，還沒說話，就看見沈聿倚著桌沿，像在發呆。
“你不是申請完視頻了嗎？”
“嗯，看不了了。”
“壞了？”
“刪了。按流程來說，是‘撤查’。”沈聿頓了頓，眼神落在蘇晚發來的那幾段語音稿上。
“……他們是怕再查出什么？”
小莊本能地問了一句。
沈聿沒回答，只是把手里的便簽輕輕貼回白板，壓在“結構性沉默”五個字旁邊。
他重新站直，轉身走向門口。
“去哪兒？”
“去把那天晚上，還睜著眼的——一個個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