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沒說話的人，都可能聽見了全部。”

-----------------

市局樓下，光線斜著落進車窗。

沈聿靠在副駕座椅上，盯著手里那份調出的值班記錄副本，指尖輕敲著第二欄的一串數字。

【當晚值班保安（教學樓三棟）：朱良生，值勤時間：20:00-04:00】

小莊坐在駕駛位上，一邊點火一邊說：“這人查到了。朱良生，五十六歲，老保安了，干了十多年。記錄干凈，沒出過什么亂子。”

沈聿低頭看著打印件，指尖在紙邊蹭了一下。

“太干凈了。”他像是在對自己說，“那天出事，他那邊連一句‘夜間異常’都沒寫。”

他頓了頓，補了一句：“整夜都是空的，好像人不是在值班，是在避嫌。”

“你懷疑他知道什么？”

“不。我懷疑他知道得太多，反而什么都沒說。”

-----------------

南校區保安室，午后三點。

“那邊那棟樓的監控，是不是壞了？”沈聿站在門口，語氣不急。

朱良生仰頭看了他一眼，遲疑了一下：“我記得是上個月接到通知，說系統維護……是不是技術那邊沒調好？”

“是三個月前的事。”沈聿語氣平穩，“你當晚在場？”

朱良生摸了摸脖子：“我……那天晚上我就坐在門口，沒看到什么特別的。”

“風很大嗎？”沈聿忽然問。

他抬頭：“啊？”

“你記得那天晚上，風很大嗎？”

“……不大吧？”

沈聿輕輕一笑，沒再追問。他只是低頭，把一張打印出來的留言截圖攤在桌面上。

【凌晨03:03：“她不是自己下去的。”】

“你有沒有見過誰，進過樓？”

朱良生的手指收了收。

片刻后，他說：“……凌晨有個女生，穿黑衣服，兜帽扣得很低。她沒走正門，是從邊門上去的。我當時打了個盹兒，后來才發現她的影子在樓梯口晃了一下。”

“她后來下來了么？”

“我不知道。”他說完這句話，沉默了。

沈聿沒有寫記錄，也沒有立刻說話。他只是站起身，將那張留言截圖緩緩收起。

“謝謝配合。”

朱良生看著他離開，有點緊張地喊了一句：“我那天是真的沒看到她！”

沈聿停下腳步，回頭看他一眼。

“我也不是來確定你有沒有看到她。”

“那你是來……”

“我是來問你，”他微微一頓，語氣輕得幾乎像在開玩笑：“那晚你有沒有看到別人。”

-----------------

“有些聲音不是回憶起來的，是從你沒關掉的地方一直在響。”

-----------------

下午四點，蘇晚坐在事務所的沙發上，電腦屏幕前仍停留在熱線后臺管理系統的歷史撥入頁面。

她剛結束一場臨時來訪——一位十四歲的男孩，沉默寡言，始終沒說出來自己為什么來。

來電記錄還停在上一次檢索后的狀態。

她重新將篩選條件設為“未歸類/未處理”，并擴大時間范圍，回溯至兩年前。

系統花了幾秒緩沖。

挑出了一條未標記的失敗錄音，狀態欄顯示：【音頻未存儲成功｜轉文字失敗｜自動歸入臨時緩存】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點開記錄詳情：

【來電時間：2024年10月13日｜凌晨02:41】

【撥入號碼：隱藏｜通話時長：00:06】

【語音摘要：無法提取｜建議標注：系統自動跳過】

她戴上耳機，點下“播放”按鈕。

一陣電流聲過后，一個極輕、極近的女孩聲音傳來：

“她不是想離開的，我知道。她只是…….只是沒來得及說完那句話。”

聲音結束得很快，像是臨近斷電前的閃光。

蘇晚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半晌后緩緩摘下耳機。

這不是系統遺漏，這是……系統躲開的聲音。

她手指懸在“手動歸檔”按鈕上，最終沒有點下去。

相反，她打開自己的咨詢筆記，調出去年十月間所有“非正常終止”的來訪記錄——

果然，有一條記錄，在那個時間點前后，被標記為【終止原因不明】。

來訪者信息寫得極簡，年齡：16歲；性別：女；預約備注欄寫著：

“她說想找一個……聽得懂的人。”

蘇晚緩緩吐出一口氣，抬起頭。

她突然有種不安的預感：

如果這條留言被系統主動跳過，那有沒有可能，還有別的留言，被處理掉了？

被其他系統，被其他人。

有些聲音，不是沒說出口，而是被設定為“不可存檔”。

-----------------

“真相有時候不是埋太深，而是每一層土都說它已經被挖過了。”

-----------------

晚上六點一刻，南校區后勤樓五層，老舊的燈管閃了兩次才穩定亮起。

沈聿坐在一間空辦公室的對面，桌前是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子，眉眼干瘦，一副常年應付瑣事的人臉。

小莊翻著文件，一邊指給沈聿看，一邊說：“這是宿管科的周老師，那天晚上負責學生宿舍那片。”

“是。”周老師點頭，“但我們每晚就例行走一圈，沒什么特別的。那棟教學樓我沒去。”

沈聿沒有立刻接話，只從文件夾里抽出一份打印件攤在桌上。

【教學樓三棟｜三層西側｜照明開啟時間：凌晨01:36｜關閉時間：03:21】

他語氣平靜：“你不是教學樓負責人員，但燈控記錄里，有你名下的刷卡信息。”

周老師看了眼記錄，又低頭揉了揉眉心：“那天是有學生說落了資料，來找我申請臨時開門……我就帶他們進去了一下。”

“什么時候？”

“我記不清了。凌晨一點多吧。”

“你一直在樓里？”

“沒有，我進去不到十分鐘就出來了。”他頓了頓，“樓里沒開空調，風挺大的，我記得。”

“哪來的風？”

“……走廊窗開著。”

“哪一扇？”

“好像是三層西側。”他說：“海報一直被吹得嘩嘩響。”

“后來呢？”

“后來我下樓時，那聲音沒了。我回頭看了一眼，窗好像又關上了。”

沈聿靠在椅背上，語氣依舊平穩：“你關的？”

周老師遲疑了一下，搖頭：“不是我。”

“學生關的？”

他又搖了搖頭，嘴唇動了動，沒有說出第三個選項。

沈聿收起那張燈控記錄，起身：“好的，我知道了。”

-----------------

走出后勤樓時，天色已暗，教學樓的輪廓被路燈切割出一排低沉的陰影。

小莊低聲說：“你覺得他在隱瞞？”

“他在挑著說。”沈聿答，“有些人不會撒謊，但知道怎么繞開問題。”

“接下來查誰？”

沈聿停在樓下，看向遠處仍亮著的教學樓。

“查那天晚上從教學樓西門進來的人。”

“不是老師，不是學生，也不是保安。”

“但在離開之前，關上了那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