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開的縫不在墻上,在說謊的人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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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3點25分,南校區停車場最陰暗的角落,霧氣壓得路燈光線模糊。
沈聿沒有開車內燈,只將副駕車門半敞著。程浩坐在那里,胸前的編號牌隨著他的顫抖輕微晃動。他的手心滿是冷汗。
小莊坐在后排,將門禁后臺截出的秒級日志放大在平板上。屏幕最醒目的紅框內,是10月13日01:12到01:18的六分鐘空白——那段時間,教學樓三棟所有門禁讀卡全無數據。
“程師傅,”沈聿語氣平淡,“按班表,你那會兒應該在巡邏。為什么沒有刷卡?”
程浩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我......那天臨時頂班,手機快沒電,人也困得厲害,就耽誤了。”
沈聿指尖有節奏地在方向盤上輕敲,斜眼看他:“那晚備用鑰匙被借走了。借出時間01:10。你說的‘幾分鐘’是指多久?”
車廂內只剩下微微的呼吸聲。
沈聿繼續追問:“監控、燈控、門禁、鑰匙,全都集中在這六分鐘。你還要說這是巧合?”
程浩的喉結上下滾動,目光游移到車窗外。沈聿突然湊過來,聲音壓得極低:
“我不需要你編造謊言。我要聽實話:是誰塞了門禁卡?誰指示你不用打卡?”
外面霧中傳來遠處垃圾車的低鳴。程浩像被那聲音擊中,肩膀微微顫抖,低聲說:“我只拿了兩張鈔票——真不知道會出什么事!”
小莊眼神一凝:“誰給的?”
程浩聲音發顫:“電話里說教學樓要臨時檢修設備,鑰匙他們自取門禁刷卡自己處理,讓我別往那邊巡。就十分鐘,我真的不知道會出什么事——”
“他們?”沈聿咬住這個詞,“幾個人?報了什么身份?”
“自稱是教務處和后勤的人,說得頭頭是道,還知道我的名字。”程浩擦了把汗,補充道,“他們擔心門禁刷卡失敗,讓我塞一張名片大小的紙片擋住讀卡器。我就照做了。”
小莊翻看日志:“那六分鐘后,讀卡器恢復正常,是你把紙片拔出來的?”
程浩點頭,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鑰匙也放回了,他們讓我把紙袋扔在門衛室窗臺。”
沈聿目光驟然銳利:“什么紙袋?”
程浩顫抖的手指比劃了個大小:“灰色的,印著‘南校區后勤維修處’。”
小莊和沈聿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正是他們在凌晨4點監控截圖里看到的同款袋子。
沈聿掏出手機,將截圖放大遞到程浩眼前:“這是你扔袋子的畫面?”
程浩看了看那模糊的兜帽身影,急切地搖頭:“不是我!我放好東西就走了,這人應該是來取別的東西的!”
沈聿收回手機,忽然問:“紙片還在嗎?”
程浩愣住,隨即慌亂:“我已經扔了!”
沈聿推門下車,沉聲吩咐小莊:“鎖定垃圾收集車路線,追蹤那張紙片。調取校內電話系統,查找凌晨0點到1點撥出、提到‘后勤檢修’的所有通話錄音——過濾掉喊過稱號名字的。”
小莊立即行動。
程浩縮在車里發抖,嘴里不停重復著“我真不知道。”沈聿返回駕駛座,掏出筆記本,只寫了一句:
【01:10-01:18:鑰匙+門禁+燈控+監控】
【電話指令,內部流程,工具袋回收】
沈聿放下手中的筆記本,靠回座椅。
他朝教學樓望了一眼。
下一站,地下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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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死的門后,最先壞掉的往往是臺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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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點整,教學服務樓地下倉庫。
值班管理員被臨時叫醒,連工服都來不及整理,拿著一串鑰匙一路小跑。重鐵門打開時,冷冽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沈聿和小莊先后走進去,手電筒光將一排排貨架切割成凌亂的灰色方塊。
“你們要找什么?”管理員縮在門口,小聲嘀咕,“都已經登記了的。”
沈聿沒有回答,只抬手示意小莊開始拍攝貨架號與物品標簽。貨架最底層擺放著統一規格的灰色工具袋,印著“南校區后勤維修處”八個黑色字樣——樣式和凌晨監控里那只一模一樣。
小莊數了一下,回頭低聲:“標簽寫30只,實際只有29只。”
管理員愣了半秒,隨即說:“可能之前借出去還沒歸還......我待會兒補單!”
沈聿走到倉庫角落的登記桌,打開最上方那本標著2024年10月的出入記錄簿。日期欄停在十月十一日,往后翻,十月十二日空白,再往后——十月十三日那一頁,竟被整張撕走,只剩殘茬。紙頁端口參差,顯然不是正規的作廢。
他把那頁殘茬舉給管理員看:“你這兒的‘補單’是用撕的?”
管理員張口結舌,額頭滲汗:“我......我真不知道誰動過。”
沈聿沒再多問,轉身去查看架上的零散配件。墻角放著一只敞開的備品箱,標注原本應裝窗戶合頁和膨脹螺絲。而現在盒底卻只剩一把螺絲刀和幾顆松散螺栓,合頁已全部不見。包裝袋上日期標注:10月11日領用。
他把袋子裝進證物袋,低聲說:“十月十一日,合頁領出,但新的舊的都沒返還;十月十三日,工具袋消失,記錄頁被撕。”
小莊會意,在筆記本寫下時間鏈:
【10/11合頁批次領出→未歸】
【10/12工具袋登記空缺】
【10/1301:10–01:18門禁失控】
【10/1303:45工具袋送回門衛室(監控影像)】
沈聿看完,吩咐道“把那只缺失的袋子編號標紅,監控截圖、門禁錄音一并打包,交給技術科。比對指紋,也比對灰塵——看看是否與三樓窗臺那道刮痕上的金屬粉一致。”
管理員聽得臉色煞白:“我真只是個管倉庫的......”
“你管倉庫,倉庫里的東西就丟了;”沈聿聲音低沉,“你管記錄,記錄還被撕了。下次想管什么?”
一句話壓下去,地下倉庫里安靜到只剩呼吸聲。
小莊拍完現場照片,回頭問:“接下來呢?”
沈聿合上證物袋,望向昏暗通道盡頭那扇緊鎖的安全門:“調出燈控總閘時間軸。我想知道,十三號之前,這個倉庫有沒有深夜開過燈。”
他掏出手機,給技術科發語音:“需要查詢南校區后勤倉庫燈控日志——重點對比十月十一、十二、十三三晚。可能存在連續作業。”
消息發出,沈聿忽然想到什么,低聲補充:“另外,三樓窗戶合頁的廠家批次,也一并查一下。”
小莊挑眉:“你懷疑零件更換過?”
沈聿點頭:“如果真要制造一場‘意外’,最好的辦法是——把關鍵零件換成同型號、但強度不同的替代品。墜落之前,沒有人會注意到異常。”
燈光在灰色工具袋上拉出一片模糊陰影,像塌陷在地面上的小小黑洞,把附近的光線一寸寸吞沒。
沈聿轉身離開倉庫,門外天色仍暗,能看見遠處教學樓的燈光亮起。他指尖下意識摩挲著證物袋的袋角,像在確認那里的接縫還是否牢固,會不會有什么東西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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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消失的,不是聲音,而是開口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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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點四十五分。蘇晚坐在咨詢室,盯著電腦屏幕上調出的兩條匿名預約取消記錄。
【預約時間】2024年10月12日下午16:30——已取消
【預約時間】2024年10月12日下午17:00——已取消
【取消時間】2024年10月13日凌晨01:18
【取消時間】2024年10月13日凌晨01:25
兩條記錄,間隔七分鐘,取消時間精準落在那場意外事件的前后。都是在深夜,都是匿名,沒有任何留言理由。
系統自動生成的備注是:“用戶自主取消,未補充原因。”一片空白。
蘇晚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著,腦中慢慢拼湊出一幅圖景:有人提前預約了心理咨詢。到了事發當晚,突然悄無聲息地取消了所有聯系。連一條“我不來了”的留言都沒留下。
像是在告訴所有試圖靠近的人——別找我了。像是自己親手關上了最后一扇門。
她深吸一口氣,拉出另一份記錄,對照失敗語音的時間線。
李彤那通未存檔的通話,是凌晨2:41。在那之前,2:33,還有一條被系統跳過的匿名片段。
全部線索,都集中在同一段夜晚。像是有人正在努力留下線索,又有人在同步地撤退和沉默。
蘇晚拿起筆,在便簽上梳理線索:
【10/12匿名預約→10/13凌晨取消】
【10/13凌晨→失敗通話×2】
【關鍵詞:窗、看、等】
她盯著窗外昏黃的天色,忽然想起之前一個匿名來電者曾說過的話:
“如果我什么都不說,系統就不會記錄;如果我先把自己清除,就沒有人能找到我。”
蘇晚手心微微收緊。她終于明白,這些取消預約、失敗通話、匿名留言,不只是偶然。
而是——
一群人默契地選擇了消失。
一群曾經試圖求助的人,最后選擇了不留下任何名字。
蘇晚點開郵件客戶端,猶豫了一瞬,還是將這兩條取消記錄聯通失敗通話截圖整理成附件,發送給了沈聿。標題只寫了簡單四個字:
【同步取消】
做完這一切,她關掉了電腦,靠回椅背,閉了閉眼。
外面天色微亮。蘇晚知道,這一夜,并不是結束,只是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