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沉默都是逃避，有些是在等一句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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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點，市局心理側寫組資料室。

窗簾半拉著，光線從遮擋不嚴的縫隙中漏進來，在灰白色金屬檔案柜上投出一道道斜紋。沈聿坐在最里面的辦公桌前，桌上攤著作業連軸轉下來的所有原始資料——門禁日志、燈控軌跡、監控截圖、證物編號清單。他的動作依舊精準利落，沒有多余的停頓，像是在完成一份解剖報告，把線索按功能分類、按時間剪開，再逐一縫合。

小莊敲了兩下門，沒等回應就走進來，手里拿著一張剛打印的技術科反饋。

“垃圾站那邊找到了。”他把紙放到沈聿面前。

那是一張被壓皺的紙片殘片，從校內垃圾轉運點回收出來，左下角還沾著一片未干的油漬。清洗后放大圖像顯示，有人用圓珠筆寫了一句話，但字跡被揉得支離破碎。經過軟件重建，只還原出幾字斷句

【……請……勿靠近……西……窗】

沈聿的指尖停在“西窗”兩個字上，神情沒什么波動，聲音低了一度：“提取筆記特征。”

“已經送過去了。”小莊頓了頓，又說，“筆跡習慣偏年輕化，橫畫有上挑，像是女生寫的。”

沈聿沒答話，只在自己筆記本上寫下兩行字：

01:10-01:18紙片遮擋→留言：請勿靠近西窗

意圖：誤導｜護送｜警告？

他停了一下，將問號圈了一道粗線。

桌上電話輕輕響了兩聲，是內部系統轉接，來電者未登記身份，只顯示“熱線回撥監控提醒”。

沈聿接起，靜待三秒，對方沒有說話。

他沒有催促，只靜靜聽著聽筒另一端。約五秒后，對方輕輕吸了一口氣，像是準備說什么，卻終究沒發出聲音。然后掛斷。

“線路來源？”他放下電話。

小莊查了查記錄：“昨日補回的熱線失敗通話號碼之一，曾三次撥入未錄音，第五次終于通了，但……依然什么都沒說。”

沈聿低頭，在紙上補了一句：

她試圖回來，但聲音已經消失。

他停了會兒，合上筆記本，站起身：“我們走。”

小莊一怔：“去哪兒？”

“窗口。”沈聿說，“再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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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不是出口，是她最后試圖被世界看見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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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點三十五，教學樓三棟三樓西側。

教室的門沒關嚴，門口貼著的“燈控維修”字樣在風中晃動。沈聿推門進去時，教室里沒開燈，光從半開的窗子灑進來，把講臺和窗臺的灰塵照得更明顯了。

蘇晚站在窗前。她把那張統計表貼在玻璃上，按住兩個角，對照光線下的反射位置。

“你怎么還在這？”沈聿問。

蘇晚沒回頭，只是把那張紙壓平了些：“你不是也回來了嗎？”

講臺上的椅子被人搬動過，地上有拖痕。沈聿掃了一眼，沒說話，繞到窗邊。

那道劃痕還在窗沿上，和昨晚比沒有擴展，但邊緣浮起了些更細的擦痕。像是今早又有人試圖抹掉，卻沒抹干凈。

蘇晚低頭把統計表翻到背面，另一頁貼在玻璃上，紙張略軟，被風吹得輕輕起伏。她指尖點住其中一行，聲音很輕：“這句你看過了？”

沈聿看了眼，是凌晨02:48的失敗通話殘片，內容只留下七個字：

【她一直站在窗邊。】

他從工具袋里取出便攜燈，在窗框合頁上照了一圈。第三顆螺絲邊緣破損，有工具啃過的痕跡，內槽處略變色。

“型號不一致。”他說，“倉庫記錄里沒這一批。”

蘇晚沒回應，只轉身走向講臺，從包里取出昨晚打印的一組對話模式對照表，擺在講臺上。

“這些關鍵詞是怎么排序的？”沈聿問。

“按語氣遞進。”她翻到第二頁，用筆點了點：“她、等、窗、再見。多數集中在凌晨兩點到三點之間。”

沈聿將那張表拍照存檔，然后重新檢查窗沿上的粉塵分布。在他手電掃過的角度下，有一塊呈現出不對稱的指痕痕跡——靠外側的部分較淺，像是輕輕撐著；靠內的部分深一些，方向向內。

“她撐著看了外面一眼，但沒翻出去。”他說。

蘇晚站在他身后，沒有說話，只抬頭順著他光照的方向望了一下窗外——對角的巡邏線，南區那段偏暗的通道，人行道邊有燈，但在那天晚上，是整段失明的監控盲區。

她低聲說：“那條線從七月開始的來電記錄里出現過五次。”

沈聿點頭，在記錄本上寫下：

【巡邏動線】

【來電詞頻交叉>5】

【→非個體記憶】

兩人各自在做事，沒交談太多。

十分鐘后，蘇晚合上文件袋，將所有記錄收起。她在講臺邊多看了一眼那張還沒擦干凈的舊日期，白板右下角，數字殘留是“10.12”。

她沒有提醒沈聿，只轉身離開。

門關上前，風把那張“燈控維修”紙條吹落了半截，掛在門角晃了一下，最終垂下來，貼住門縫。

沈聿站在原地，看了窗外一眼，把便攜燈收回袋中。什么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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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檔案從不撒謊，只是太少人敢重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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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點，市局檔案室。

空調開得太低，風直吹在文件柜鐵皮上，發出細碎共鳴聲。辦公區只坐了兩個人，交頭接耳著某個表格的審批口徑，沒人抬頭看她。

蘇晚遞出申請單時，對方掃了一眼落款，神情一頓：“十年前的熱線干預失敗案……這個是封存類。”

蘇晚沒回應。對方翻了翻列表，在一排帶黃簽的卷宗柜前停下。

“記錄在這里。但只能調閱摘要頁，其余部分要寫理由，走層級審批。”他說，“你確定要申請？”

“我填。”蘇晚語氣平靜。

她坐下，翻開表格，在“申請理由”一欄寫下六個字：

語言模型對比。

末尾簽名處，她落筆稍慢。筆尖停在紙上短短一秒，隨后快速簽完，全程沒停頓第二次。

蘇晚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對面辦公樓屋頂停著的一排鴿子。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回憶什么，只覺得那里風太靜，連灰塵都不敢動。

五分鐘后，管理員從背后黃簽柜中取出一份封頂文件。牛皮紙封套有點舊，封面記錄的是編號而非案名。

【檔案編號：M-2087】

【時間2014年11月】

【內容提要：熱線通話記錄x1｜系統評估記錄x1｜備注x1】

【檔案狀態：封存中、閱覽級別S-2｜摘要可查】

“只能看這個。”對方將封套遞給她，“等正式批件下來后再通知你。”

蘇晚接過，坐到靠窗角落的桌位，把封套打開。里面只有三頁復印紙，邊角泛黃，打孔裝訂。

第一頁是通話文字殘片，句子短、斷續、幾處缺詞，用詞重復率極高。關鍵詞包括：“窗”“她”“等”“一直”“不動”。

第二頁是當時系統自動生成的情緒評估報告，波動等級被標注為【輕度】。蘇晚掃了兩遍，沒有找到干預備注。

她翻到第三頁。

整頁只有一個欄目：

【干預人員：_____】

空白，沒有手寫簽名，也沒有系統錄入賬號。那一欄直接被跳過了。

她盯了十秒鐘，把紙翻回第一頁，又重新確認了一遍通話語氣和關鍵詞。

【她在窗邊。】

【她一直沒走。】

【她在等人。】

她抬手，把復印紙整齊疊好，裝回封套，走回前臺，把填寫好的申請表交還給管理員。

“這個我申請閱覽正文。”她說。

管理員接過：“審批流程可能要兩到三天，批件下來我通知你。”

蘇晚點點頭，沒有再多說。離開檔案室前，她在門口停了一秒，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沈聿發來的新系統截圖，內容未點開，只顯示三字預覽：

【對得上。】

她沒回。

手機收好，揣進口袋。推開檔案室的門走了出去。

與此同時，辦公樓三層心理側寫組。

沈聿站在自己辦公室窗前，手機握在手里，屏幕停在剛剛發出的那條信息下方，顯示“未讀”。

他原本只是走到窗邊透氣，隨手拿起手機時往下掃了一眼。

樓下人來人往。他剛掃了一眼，就在主樓出口處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黑色風衣、低頭走路、步子不快。

他微微瞇了下眼。沒完全確認，但動作停了半秒。

像是某種直覺動了一下，又沒立刻追上去。

他沒動，只把手機反扣在桌上，目光仍停在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