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審判的鐘聲敲響,每一個名字背后,都承載著一段無法被輕易抹去的歷史,無論是罪惡,還是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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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暴以雷霆萬鈞之勢降臨,卻在席卷過城市的最高空后,化作了一場綿長而壓抑的陰雨。
圍繞“晨星計劃”(即“ZQ-M”項目)相關問題,部分主要責任人被調查與問責,相關情況在內部引發了高度重視。媒體僅以簡要報道提及“部分科研管理人員存在不規范操作,聯合外部資源,長期開展不符合倫理標準的實驗項目”,此事隨即引發了輿論和行業內部的持續討論。
相關部門隨即啟動了專項調查。隨著部分流程被梳理和復盤,仍有不少核心材料因“商業與信息安全”暫未公開,部分當事人僅承認操作不當,對于項目深層結構及其背景,則保持了沉默。整個事件,逐漸被一層“合理合規”與“技術細節待查”的表象覆蓋。
正義像是被一只無形之手悄悄收束,最終只被允許照進“可控”的局部角落。
蘇晚的心情也隨著這種近乎無聲的壓抑,沉入低谷。
她已經三天沒有見到沈聿。自那夜分離后,沈聿便再無消息。內部通報只用一句“在執行特殊工作期間情況不明”來描述他的狀態。這一句話,像一根無形的針,時刻扎在蘇晚心頭。她寧愿相信他還在堅持,但夜晚的恐懼與無力,總會在安靜時分漫上心頭。
高遠的追悼儀式很快低調舉行。官方的結論稱其為“在協助調查期間英勇犧牲”,家屬獲得了慰問與遲來的榮譽。林蕙在真相大白后,拒絕一切采訪和關懷,只是獨自返回了她熟悉的檔案科。
更大的困惑與無力感,則源自調查的“終結”并非真正的終點。所有的風暴過后,仿佛只是又歸于一種更深的沉默。
就在此時,蘇晚的加密郵箱收到了一封遲來的郵件——那是“幽靈”(林蕙之子)生前預設的唯一一封私人信。
標題只有短短一句:“替我,看看天亮的樣子。”
信里,他用異常平靜的口吻,講述了自己追尋母親命運、揭開“晨星計劃”秘密的經過。如何憑借自己的專長,在信息系統里找到那些被刻意隱藏的蛛絲馬跡,又如何最終決定用自己的方式,將真相帶入光亮之下。
“……我以為,真相是目的地。后來明白,比真相更重要的,是讓那些被沉默的聲音,被聽見。蘇老師、沈警官,謝謝你們,讓我看到希望。天亮也許與我無關,但我的‘哨音’,會一直留在風里。”
郵件結尾,還有一句特別加粗的補充,仿佛一句托付,也像一道未解的謎題:
“我沒法推倒那座冰山,但找到了它水下的一道裂縫。我母親的筆記除了螺旋符號,還記著一些特殊訪客的接待時間。我將這些和資金異動做了比對,發現了一個反復出現的名字。數據藏在硬盤的‘鏡子’里。別讓我的犧牲毫無意義。”
“鏡子”——
這個詞,像一道突如其來的光,照進了蘇晚腦海最深處。她猛然意識到,那塊帶出地下的硬盤,真正的謎底還沒被發現。那里,也許藏著他們最終必須面對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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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道傷疤,都是一次幸存的證明。而真正的療愈,并非遺忘,而是帶著傷痕,重新學會擁抱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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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靈”的最后一封郵件,像一束穿透重重迷霧的微光,為陷入僵局的蘇晚指明了一個全新的、也更加危險的方向。那塊她和沈聿曾視為核心證物的硬盤,此刻在她眼中,又多了一重身份——它既是記錄罪惡的“黑匣子”,也是“幽靈”留下、藏著最終謎底的“潘多拉魔盒”。
“鏡子”里的秘密,以及那個“絕對想不到的名字”,成為了蘇晚此刻全部的焦點。
但想要解開這個秘密,比想象中更為艱難。那塊硬盤,在作為關鍵證據被移交后,便被技術部門以“需最高級別的數據保全和分析”為由,徹底封存。蘇晚作為顧問,已經無法再直接接觸。
她試圖以“創傷溯源與心理分析”的理由申請參與數據分析,仍被以“技術保密”為由婉拒。蘇晚心知,這背后已然有力量不愿讓她接近那個“冰山下的裂縫”。
無路可走時,她只能把目光投向那些還在“幸存”中的人。
李彤依然脆弱,大多時間蜷縮在床角,對外界充滿戒備。但蘇晚的出現,似乎是她唯一能接受的例外。蘇晚從不強迫她說話,只靜靜陪伴,偶爾帶些布偶,或在床頭輕哼幾句簡單、溫暖的旋律。
轉機出現在一個午后。蘇晚唱著一首關于“星星”的搖籃曲時,李彤忽然抬頭,哽咽地吐出幾個詞:“……星星……沒有……黑色的……歌……”
蘇晚心頭一震。她明白,李彤正試圖用她自己的方式,分辨“晨星計劃”里那些可怕的聲音,與此刻溫暖歌謠的不同。
劉芳也奇跡般地從昏迷中蘇醒,雖然部分記憶因藥物和缺氧出現永久性損傷,無法再清晰回憶地下室發生的所有細節,但她的那本記滿螺旋符號的筆記,已成為揭露實驗真相的關鍵物證。在蘇晚耐心引導下,她用繪畫表達腦海中模糊的恐懼片段。
幸存者們,正用各自的方式,發出遲來卻清晰的回響。
而蘇晚,也在這過程中,開始了自己的整合與療愈。林教授那句“破碎的鏡子會永遠跟著你”的警告,變成了她必須直面的命題。
她嘗試自我剖析式的心理干預。她獨自坐在咨詢室,對著空著的來訪者沙發,想象十二歲的自己就坐在那里。
“你害怕什么?”她輕聲問。
“……我怕他們。”那是內心深處稚嫩而顫抖的聲音,“我怕那些‘歌聲’,怕那些藥……我怕被說‘不正常’,怕再也回不了家……”
“你為什么不告訴爸爸媽媽?”
“……不敢。我怕他們不信,怕他們更擔心……怕讓他們失望……”
這場遲來的自我對話,讓蘇晚第一次真正不帶評判地,傾聽并接納了那個曾經失語、充滿恐懼和委屈的自己。她終于明白,沉默不是軟弱,而是那個孩子面向權威傷害時唯一能選擇的自保。
當她終于帶著淚水,對想象中的十二歲自己說出“對不起,讓你一個人害怕了那么久”時,心中那面破碎的鏡子,似乎終于開始悄然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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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音終將落下,但它激起的回響,將永遠在風中傳遞。因為總有人,在等待著被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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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蘇晚艱難地進行著自我療愈與對幸存者的安撫時,對那塊核心證據硬盤的深度破譯,也終于取得了決定性的進展。
沈聿通過“裂網者”留下的那個一次性加密頻道,與一個自稱“X04”的、來自更高層級技術部門的神秘人取得了聯系。在確認了沈聿的身份和意圖后,“X04”向他提供了一段極其復雜的解密算法——那正是打開“幽靈”所說的、隱藏在硬盤“鏡子”里的秘密的鑰匙。
當沈聿和老K團隊的技術員,用這把“鑰匙”打開那個被偽裝成系統冗余文件的“鏡像分區”時,一份被命名為“‘晨星’特殊訪客與資金流向交叉比對分析報告(絕密)”的文件,赫然出現在他們眼前。
這份文件,正是“幽靈”用生命留下的、最后的哨音。
報告中,詳細記錄了林蕙當年在筆記中提到的那些“特殊訪客”的接待時間,并將其與“晨星計劃”所有隱秘的、通過境外基金會和國內醫藥集團流轉的資金異動記錄,進行了精準的時間軸比對。
每一次“特殊訪客”的到訪,都對應著一筆巨額的、來源不明的“科研贊助”的注入。
而在那份“特殊訪客”的名單上,一個名字,以極高的頻率反復出現。
當沈聿看清那個名字時,即使是他這樣見慣了人性幽暗的人,也不由得感到一陣從頭到腳的冰冷。
他立刻撥通了蘇晚的加密電話,聲音因為極致的震驚和憤怒而微微有些顫抖:
“蘇晚,‘幽靈’的謎底,解開了。”
“那個反復出現的名字……那個我們絕對想不到的名字……”
“是你的母親,江語。”
這個名字,像一道黑色的閃電,瞬間將蘇晚剛剛開始拼合的世界,再次擊得粉碎。她握著電話,整個人如遭雷擊,僵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個被忽略的細節——母親書房里那些她從未看懂過的、關于兒童早期心理創傷干預的德文文獻;母親與林教授之間那些看似尋常的“學術交流”;以及……在她十二歲那年“生病”前后,母親眼中那份她一直以為是“擔憂”,此刻想來卻充滿了復雜與掙扎的……異樣眼神。
她想起,在調查初期,那個帶著兒子周朝來求助的、自稱“江女士”的女人,那個給她留下“當年”語音的女人,她的面容,與母親年輕時的照片,竟有幾分驚人的相似!而她當時說的那句“我記得的,可能也不全對。只是……有些東西你越不去想,它就越在你眼前”,此刻聽來,更像是一句充滿了悔恨與暗示的讖語!
難道,母親不僅僅是“晨星計劃”的資助者或參與者?她……她甚至可能……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在蘇晚心中升起,讓她幾乎要窒息。
就在這時,沈聿的聲音再次從電話那頭傳來,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蘇晚,情況比我們想象的更復雜。在這份交叉比對報告的最后,‘幽靈’留下了一段被加密的備注。‘X04’剛剛幫我們解開了。”
“備注里寫道……‘晨星計劃’實際存在兩個階段。早期版本由江語參與,核心方向偏重于‘記憶重建’與‘心理康復’的探索;后來在林教授主導下,逐漸變得激進,手段與目標也隨之發生了改變。”
“‘幽靈’在分析中懷疑,你母親江語正是因為無法認同后期越來越極端的變動,最終選擇了主動離開,并在內部嘗試提出異議。她的突然離世,也因此蒙上了更多疑云。”
“至于你十二歲那年的經歷……”沈聿的話語停頓了片刻,帶著難以掩飾的沉重,“也許并不像我們以為的那樣單純。江語或許正是在察覺到危險后,選擇用一種特殊的方式,盡力將你保護在外部風暴之外。那些關于記憶的混亂與空白,可能并非全是創傷的后果,而是一場出于愛與無奈的……庇護。”
蘇晚的腦海中,一片空白。父親蘇文謙的名字,在之前的調查中從未出現,而母親江語,卻以這樣一種顛覆性的、充滿了謎團的方式,重新回到了她的生命之中。
她究竟是罪惡的參與者,還是……孤獨的反抗者?
她的死,究竟是意外,還是……被滅口?
而自己當年的“失語”,究竟是創傷,還是……一種被刻意植入的“保護”?
就在蘇晚被這巨大的謎團和情感沖擊得幾乎無法思考時,沈聿的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代表警報的蜂鳴聲!
“沈隊!安全屋位置暴露!大量不明身份人員正在高速接近!我們必須立刻撤離!”老K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變調。
“保護傘”的反擊,比他們預想的更迅速,也更……致命。他們顯然已經通過某種方式,得知了硬盤的“鏡像分區”被破解!
“蘇晚!立刻銷毀所有通話記錄!帶上你身邊最重要的東西!按B計劃撤離!”沈聿的聲音冷靜而果決,但蘇晚能聽出那背后壓抑的怒火和擔憂。
電話,被切斷了。
蘇晚看著窗外那片深沉的夜色,以及遠處那些明明滅滅的、不知是希望還是陷阱的燈火。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所要追尋的,不再僅僅是過去的真相。
更是……關于她母親,以及她自己命運的……最終答案。
而那座名為“晨星”的冰山,在被“幽靈”的哨音震裂一角之后,終于開始……緩緩地,露出了它在水面之下,那更加龐大、也更加猙獰的真實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