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小婕這是怎么了，臉腫得跟發粑一樣！”伯父一臉吃驚。
“還不是她爸爸打的！”母親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叫，但還是被伯父聽見了。
“犯了多大點事呀？這王建明，把娃兒打成這樣，真不是人！”伯父顯得很氣憤。
有些無奈，母親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講了一遍。聽完母親的陳述，伯父搖了搖頭，嘆息道：“唉……，這娃兒，我是看著她長大的，乖巧懂事，是根讀書的好苗子，可惜了！”
望著伯父慈祥的面容，我不禁心想：“伯伯，要是你是我爸，該有多好啊，有你這個當醫生的爸，我就不愁吃穿，不愁沒錢讀書，不用看老師的臉色，也不會被同學欺負，更不用挨那么多的打……”
“小婕，發什么呆喲，快過來，讓伯伯看哈！”伯父向我招手。
我慢慢走過去，把頭靠在柜臺上，伯父一邊查看，一邊念叨著：“幺啊，你爸那脾氣，我都要讓他三分，你還敢和他對著干，他不打你才怪。”
“好了，問題不太大，耳膜有點破裂，開點消炎藥吃，預防感染，別搞發炎了。”伯父說著，從臺子上拿起一張剪好的舊報紙，再從藥架上取下一瓶寫著安乃近的藥丸，倒了二十粒在報紙上，包好后，遞給母親。
“一次吃兩粒，一天吃三次，吃個兩三天就差不多了。”伯父叮囑道。
“好的，她伯伯，這藥……多少錢？”母親邊問邊往口袋里掏錢。
“塊把兩塊錢，不用給了！”伯父笑著說。
“那哪行啊，不能經常性的讓你看病，還倒貼本錢。”母親數出兩塊錢，放在柜臺上，拉著我，趕緊走出了診所。
“說不用給的啦……那個，小婕真不打算讀書了嗎？”伯父在后面又問了一句，可我們已經走遠了，母親沒有回應，或許她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伯父該不會大發慈悲，借錢給我讀書吧？”我心里琢磨著，又覺得不太可能，畢竟我們家欠了他好多次錢，都沒還過。
“其實前幾天我就想找你伯伯幫忙的，可實在開不了口啦，這些年，欠他們家的，太多了，沒臉再借！”母親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回到家時，天已經快黑了。母親從麻紗口袋里倒出最后半碗米，猶豫了一下說：“做飯不夠吃了，我去地里采棵白菜來，煮稀飯。”
“媽，你在家淘米燒水，白菜我去采。”看著什么事都想自己扛的母親，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昏暗的燈光下，火爐上放著半碗辣椒水，還有兩碗熱氣騰騰的菜稀飯。母親催促：“快點吃，你這兩天沒怎么吃飯了！”
“嗯，你還不是一樣的，沒怎么吃東西。”我端起碗，夾了一口菜放進嘴里，接著又吃了幾口菜，直到碗里只剩下白花花的米粒。
其實，我吃稀飯向來不喜歡吃里面的菜，只鐘情于大米的醇香，但又不能把菜挑出來。久而久之，我養成了先吃完菜，再慢慢品嘗米飯的習慣。這習慣，也成了我對人生的一種態度，我能承受所有苦難，只要后來會是我想要的就好。
晚上躺在床上，思緒萬千，翻來覆去睡不著。我能感覺到，母親也沒睡好。
半夜里，我輕輕的挪了挪身子，母親立刻就問：“小婕，你沒睡著嗎？耳朵還痛不痛？”
“嗯，睡得不太好，耳朵不痛了！媽，你好像也沒睡著吧？”明明沒睡，卻硬說睡得不太好；明明耳朵和臉還疼得厲害，卻謊稱不疼了；明明知道母親沒睡，卻還是用了試問的語氣。
“嗯，沒睡著，心里事兒多……咳，咳，咳！”母親又咳嗽起來。
“天亮還早著呢，別想太多了，接著睡吧。晚上封了煤炭火，煤煙大，你一說話就容易咳嗽，不要說了。”我心疼地勸她。
“唉，我在想，明天去問問，看有沒有人要田，把楓樹林那兩塊田押出去，給你湊書學費。”過了好一會兒，母親緩緩地說，她肯定知道，我沒那么容易睡著。
“又要押田？家里就剩下那兩塊田了，不押出去，糧食都吃不到過年，再押出去，一年到頭都別想過幾天安穩日子了。地也沒多少了，就那點點苞谷，還不夠喂豬喂雞。”心像被針刺了一下，田地是我們的命根子，若不是走投無路，母親怎會愿意押出去？況且之前押出去的田地，從來就沒按合同期限贖回過，白白的讓人種了一年又一年，帳還得利滾利的算。
“唉，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啊，只能是火燒眉毛顧眼前了！”母親深深地嘆了口氣。
“媽，無論如何，都不能再押田了！把田都押出去，我們怎么生活啊？再說了，就算現在勉強讓我繼續讀書，也不知道能堅持多久！”我幾乎帶著哭腔勸母親。
“可是媽不甘心啊，你成績這么好，只要能順利讀下去，以后肯定有出息。”母親沒有要放棄的意思。
“再苦再累，媽都不怕，就怕你們三個像我們一樣，窮一輩子，讓人看不起！”母親接著說。
“媽，我曉得你的想法，窮人家的娃兒要讀書，只有多讀書，才會有出路，但我們家這條件，根本行不通啊。往遠了不說，明天的中午飯，還不知道在哪兒呢！”心又疼了起來，冰涼的淚水無聲地浸濕了枕頭。
“是啊，你說得對，咱家這情況，實在供不起你們讀書。媽這幾年又得了這拙病，都不知道還能撐多久。你哥去城里讀書，除了書學費，也沒剩下幾個錢，過不了多久，還得給他湊生活費帶去！”母親聽進了我的話，終于意識到，再供我讀書已經不現實了。
“所以說，這書，我不讀了！”我咬緊牙關，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母親沉默了，我知道，她心里的痛苦，不會比我少哪怕是，一分一毫。
夜，黑漆漆一片，仿佛到了世界末日，再也看不到一絲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