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旭哥的話語,恰似一顆石子投入平靜心湖,激起層層漣漪,在我心底久久難以消散。于我那尚顯青澀稚嫩的心靈天地間,對友情的珍視與愛情的萌動,正展開一場激烈異常的思想博弈。
經過一番苦苦的掙扎,我終于狠下心來,緩緩提起筆,開始書寫我人生中的第一封情書。一封真正只屬于自己的情書,承載著我隱秘而又熾熱的情感。
丸子哥:
見字如面,近來一切可好?不知大叔和孃孃身體是否安康?
鼓足勇氣給你寫這封信,心中滿是忐忑,自知冒昧。然而,若不將我心底的這份情愫傾訴出來,恐怕在往后的日子里,我將終日被不安縈繞,夜晚也將在輾轉反側中失眠。
不知此刻,你與楊月月相處得怎樣了。我心里明白,在這個時候給你寫信,實在是不合適。一方面,這可能會讓你陷入左右為難之地;另一方面,對于楊月月來講,我這樣做似乎有失朋友的本分,心中難免有些愧疚。
前段時間,我與老板閑聊時,不知怎的話題就轉到了你身上,和老板提到你曾說過,想娶我的事。老板說,倘若我對你也心生歡喜,就一定要勇敢地去爭取,千萬不要給人生留下無法彌補的遺憾。不知你是否還記得那年冬天,在你家中發生的點點滴滴……
自那以后,我總會不自覺地、有意無意的躲開你,甚至連與你對視的勇氣都沒有。其實,這并非是我不喜歡你,只是自幼便生性羞怯的我,當那萌動的情愫在心底悄然滋生,實在是不敢輕易將這份心意表露出來。
在茶場,當聽到楊月月說她喜歡你,想和你處對象時,我的內心翻江倒海一般,驚濤駭浪洶涌而來。只是當時我并未察覺,對你的感情已然在不知不覺間發生了微妙變化,早已不再似往昔那般尋常。
楊月月給你的信,是我幫她寫的。我打從心底里就不想攬下這個差事,可終究還是沒能逃脫所謂朋友之間的義氣,稀里糊涂地犯下了這種錯。如今回想起來,只覺得這世上恐怕再難找出第二個如我這般愚蠢的人,居然會替好友給自己心儀的人寫情書。
然而,這世間終究沒有賣后悔藥的地方。我唯一能做的,是鼓足十二分的勇氣,暫時將所謂的道義放在一旁,坦誠地向你傾訴我的心意。
丸子哥,咱們從小一塊長大,彼此之間知根知底。咱們兩家的環境都不好,但相比之下,你家還是比我家要好上一些。因為你爸媽不像我爸媽那樣整日爭吵不休,你們也不會像我們一樣常常面臨挨餓受凍。
家庭環境不好,人又長得不漂亮,我從小就很自卑,總覺得配不上你。于是暗自下定決心,要努力讀書,將來出人頭地,憑后天的不懈拼搏來彌補先天條件的不足。
我時常憧憬著,倘若有朝一日,我們能夠攜手相伴,那一定要悉心孝敬雙方的父母,做一對相濡以沫、不離不棄、攜手走過一生,令人稱羨的恩愛夫妻。
但或許,這一切都不過是我一個人不切實際的癡心妄想罷了。畢竟,我實在難以確定,你曾經說過的那些話,是經過深思熟慮后的肺腑之言,還是只是毫無誠意的隨口一說。
丸子哥,給你寫這封信,我并未抱有太多不切實際的期望,僅僅只是想毫無保留地向你袒露我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
話說回來,如果你真心喜歡楊月月,對她情比金堅,那么我這封信,想來也不會給你造成任何心理負擔。
無論你的回應如何,我都希望我們之間能夠真誠。倘若你心中已有了明確的抉擇,我會坦然接受,衷心祝愿你和她能夠幸福美滿。但若是你對我也懷有同樣甚至更為深厚的情意,那么我滿心期待能與你一同開啟這段人生的旅程,攜手并肩,共同走過未來的風風雨雨。
盼復
王小婕
1995年11月12日夜于貴陽小河
信寫滿了整整兩大頁,我小心翼翼地將它折成紙飛機的模樣,輕輕裝進信封,滿心期待著能找個空閑的時機,把它寄回老家。
終于讓我盼來了空閑的時刻。在那個暖陽灑滿街道的下午,我滿心激動,不由自主地哼唱著不知名的曲兒,輕快得如同一只百靈鳥,朝著郵局的方向奔去。
當我走進一條狹窄的小巷,忽然瞧見前方不遠處,一輛三輪車如脫韁野馬疾馳而來。不巧的是,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妹妹突然從大門里沖了出來。就在三輪車即將撞上小妹妹的剎那間,我不假思索地以最快的速度沖了過去,用盡全身力氣一把推開了她。
我清晰地感覺到,車輪從我的右腿背上壓了過去,一陣鉆心的劇痛瞬間襲來,緊接著,我整個人癱軟無力地摔倒在馬路上。
三輪車開出丈把遠后才猛地停下,師傅驚慌失措地跑過來,焦急萬分地問道:“幺妹,撞到腳了,嚴不嚴重啊?要不我馬上帶你去醫院看看?”
小妹妹也顯然是被嚇得不輕,臉色蒼白如紙,蹲在我身旁,嘴唇顫抖,結結巴巴地說道:“姐……姐姐,你……你……你還好嗎?”
我強忍著劇烈的疼痛,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輕聲安撫著被嚇倒的她:“姐姐沒事,你以后可千萬別再這樣亂跑了,知道了嗎?這多危險啊,要不是剛才姐姐把你拉開,真不敢想象會發生什么……”
“嗯,我知道了,以后不敢了!”小妹妹懂事地點了點頭。
“幺妹,你試著用一下力,抬抬腳!”三輪車師傅神色緊張地問道。
“我……我怎么使不上勁了?”心中頓時涌起一陣恐慌,右腳仿佛完全失去了知覺,無論我怎么努力,都毫無反應。
“啊,那我去把車倒過來,送你去醫院!”三輪車師傅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話音未落,便轉身拔腿往前跑去。
原本寂靜無人的小巷,瞬間圍攏來一群人,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一位大娘關切地彎下腰,壓低聲音問我:“幺妹,他撞到你了,怎么跑了?”
“沒有的,大娘,師傅說,他去把車倒過來,送我……”
“哎呀,快點攔住這個挨千刀的,他開車跑了!”我話還沒說完,只聽見眼尖的人突然一聲驚叫。
“快,快,快點追,逮住他!”一群人立刻跟在三輪車后面,一邊大聲叫嚷著,一邊拼命地追趕。
轉眼間,三輪車消失得無影無蹤,追趕的人們也陸陸續續返了回來,一個個累得氣喘吁吁。
絕望如潮水般將我淹沒,再也忍不住悲傷的我,“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我不知道,動彈不得的我,接下來怎么辦,滿心的恐懼,害怕我的腳將會終生殘疾。
哭累了的我,在眾人關切的追問聲中,說出了老板的住處。沒過多久,興旭哥和月芳姐急匆匆地趕了過來,他們二話不說,把我送往街道衛生院。
醫生仔細查看了一下我的傷勢,神情凝重且嚴肅地說:“腳背的骨頭已經碎裂了,必須馬上送去大醫院,盡快安排手術,不然很有可能落下終生殘疾!”
“老天爺,你為什么就不長長眼睛,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給我這么多苦難……”我在心里悲慟地吶喊,忍不住騰出一只手來,緊緊地握住那封還未寄出、也不可能再寄出的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