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咚咚。
院子里不間斷傳來的聲音,混雜著器具破裂和舀水的嘩啦聲,一下子將整片靜謐的環境打破。
而此刻,南可站在門前,隔著一扇門板,無人發現她的身影。她就像是過去而來的隱形人,面目神情隱藏在門板之后,瞧不真切。而此時的她大跨步走進院子,觀察著老漢家里的情況。
一卷竹編的門簾擋住屋內的景色,只不過院子里,一個棕紅的大水缸靜靜佇立在院子角落,周圍橫七豎八落下破碎的瓷片,點點血跡延伸到屋內,倒叫人心中驚疑。
一時之間,空中已不見烈日,只剩下靜謐的月夜,籠罩在村內屋里的每個角落。
這時,竹編的門簾突然探出一只手,老漢手里晃動著一盆水,側身出來。
只見水盆之中,層層血水波涌,讓人膽顫心驚。
偏偏老漢身后的小男孩跟習以為常一樣,緊緊跟在老漢后頭,看著他爬上爬下處理完這些。
隨后小男孩揪住老漢衣角,問道。
“爺爺,我要糖。”
老漢沒有停住腳步,只是略微探頭,神情復雜的看了下愣愣的小男孩,說到,“晚點就有得了。”
說著就又走進屋內。
南可跟著他們的腳步,乍一眼,就瞧見屋子正中間,橫躺在木板上的二丫。
那是怎樣的一副畫面呢?
至今回想起來,再度去描述這一幕,南可心中都有種不忍的感覺。
高高隆起的肚子上,頂著一床破爛的棉絮,明明是一個小小的女娃子,嘴巴面孔還是很童稚的,卻似乎在承受著難以言說的苦難。而女孩的下半側,一塊紅布墊在其中,那一塊紅布令人熟悉得很,竟是之前祠堂門口紅衣老媼身上所披之物。
南可走近去,二丫的眼神渙散,嘴巴磕掉了一顆牙,整個人軟趴趴虛脫一般躺著,像是生機逐漸流失的娃娃,而不同于她的蒼白虛弱,她高高隆起的肚子,異動頻繁,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吸取她的精力。
這時,老漢走過來,坐到旁邊,看了二丫的肚子,苦痛溢于言表。
但是他也無可奈何,只能將滑下的棉絮拉扯一角,仿佛這樣子就能夠讓二丫多呼吸幾口,緩解身上的重量。
而這一剎那,南可透過拉扯的空隙,赫然發現了一處詭異的畫面。
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竟然附著著一個羊水狀包裹的胚胎,那胚胎砰砰的跳動,一條肉色觸手被人以縫線打結的方式,連接在二丫的肚臍眼上。
以我之體,滋養彼身。南可腦中突然冒出這一句話。
這一幕幕顯露的不正常,讓南可心中大大震撼。
這看似平靜的小村莊,為什么村舍鄰里之間,透露出一股股巨大的惡意。南可想不明白,將視線轉移到老頭身上。
一個滿身滄桑的老漢,眼中神情是抵擋不住的黯淡悲傷,偏偏無能為力的苦痛經歷時光的磨礪,印成臉上斑駁的皺紋。看起來,老漢知曉村子的秘密,卻無法輕易說出口。
突然間,月光透過門簾地上的空隙,射進屋內。
小男孩立馬跑到老漢身邊,拉起他的手,一個勁的說,“糖,糖,爺爺。”
老漢緩步起身,牽著小男孩的手,走出屋內。
南可看了眼呼吸虛弱的二丫,為了一探究竟,跟著老漢來到村口。
靜謐的村莊,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而村莊小道之上,只有老漢和小男孩,一老一小的身影。
腳步聲落在黑夜之中,異常響亮。而二人去往之地,竟是一開始南可靠近的小鎮界碑之處。
只見老漢緩緩在一塊石頭上蹲坐,眼神看著無盡的黑夜,似乎也感受到月夜的冷,身上一個哆嗦。
片刻后,界碑四周緩緩冒起熒白的光,這光涌動著,似乎像有生命的意識體,圍繞在老漢和小男孩身邊。
小男孩異常興奮,一個接著一個往手上抓,嘴里一直念叨,“糖,糖耶!”
老漢看著眼前的一幕,淚光閃閃,偏偏又無人能傾訴,只一個人對著空氣喃喃自語。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你們呀,就是太貪了。”
“欸,你們怎么就不放過二丫呢?”
“那是你們的子孫呀。”
“造孽呀,這個村子。
“現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們往哪里去呢?”
話語零零碎碎,老漢看起來有點神志不清。過一會兒,他突然像是從夢魘的打盹狀態中驚醒,一雙眼睛瞳孔抖動不已,緩了片刻,長吁一口氣,又緩緩搖頭,叨嘮了一句,“父母債,子孫還呀~”
“回去了。”老漢叫住小男孩。
仍在撲棱的小男孩停住動作,順從的走到老漢身邊,自然的牽起他的手,嘴巴一張一合。
然而,他說了什么,南可并沒聽清楚。
從觀察到老漢神情和念叨的只言片語,南可心中隱隱猜測,這一團熒白的光應該是一群擁有微弱意識的靈魂體,她摩挲界碑的缺口和泥土,心中不敢妄自判定。正當她準備跟隨老漢二人回去進行下一步觀察時,白光突然間躁動,齊齊的向著南可所在的方向涌動。
一片燦爛的白光翻騰之后,南可原地消失不見。
所以她也沒有聽到小男孩后面所說的一句話,“爺爺,那個哥哥怎么不說話呀~”
老漢一愣,轉身一看,啥也沒有。
他兀自以為是小男孩胡言亂語,但也沒說他的任何不是,只是輕輕拍了下他的頭,說道,“走吧。”
誰也不知道,此刻南可正被一群白色光體群擁圍住。
就像是檔案回溯一般,白光穿梭而過,她的腦海中各種片段零碎閃過,所有的白光就像是迫不及待地走到一個寄身之地,紛紛涌上南可身體。
殊不知,南可手上的八卦不停閃爍,片刻后形成一種透明的屏障,將這些白光阻擋在外。
而靜下來的南可,看著屏障之外的白光,腦子一閃而過的畫面漸漸清晰。
她伸出手,觸摸到其中一團白光,入手的感受雖然不是冰涼,但也能感受到無盡的想要表達的欲望。
“你們,是想讓我幫忙嘛?”南可問道。
話語一落,所有的白光動作整齊,微微晃動。
而南可似乎是了解了白光的心中所想,開口道,“那么,帶我去吧。”
這時候,屏障無聲消失,所有的白光就像是尋到安身之處,包圍住南可。
而光影閃爍間,南可的意識不斷下沉,回落。
再一睜眼,她又站在了神龕之前。
祠堂之內空蕩蕩,神龕紅布無風自動,而身邊的白貓慵懶舔了下毛,兩只眼睛異常發亮。
南可看了眼白貓,回憶起片刻前經歷的一切,心中已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