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大皇宮的玻璃穹頂浸泡在五彩斑駁燈光里,千萬片菱形琉璃折射出晚霞最后的血橙色余暉。林晚星站在鎏金浮雕立柱的陰影中,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禮服腰間的珍珠串鏈。那些渾圓的南洋珠被體溫焐得發(fā)燙,像母親臨終時脖頸上滾落的汗珠。
“本屆金頂針獎得主——林晚星!“
雷鳴般的掌聲裹著香檳氣息撲面而來,她踏著紅毯走向頒獎臺時,鞋跟突然卡進地毯織紋。垂墜的香檳色裙擺泛起漣漪,露出腳踝處淡青色的蝴蝶刺青——那是三年前在腫瘤醫(yī)院走廊,用護士的藍色圓珠筆偷偷畫下的。
“感謝評委會……“她的聲音被穹頂反射出空靈的顫音,余光瞥見前排評委席閃爍的鎂光燈。某位白發(fā)女士胸前的孔雀胸針突然刺入眼簾,藍寶石尾羽的切割角度,與母親火化那天她親手設計的骨灰盒紋路驚人的相似。
變故在第八秒降臨。
當大屏幕亮起設計圖對比的剎那,林晚星聽見水晶吊燈發(fā)出的細微嗡鳴。八十八盞波西米亞水晶燈同時震顫,棱形燈墜將她的影子切割成碎片投射在五顏六色的穹頂上。那組《銀河臍帶》的3D建模圖上,隕石鑲嵌的螺旋結構正與寶格麗當季新品嚴絲合縫。
“這是威尼斯玻璃島穆拉諾工坊的……“她的解釋被此起彼伏的快門聲絞碎,法語、英語、意大利語的質問像淬毒的箭矢破空而來。鬢角的珍珠發(fā)卡突然崩落,那顆15mm的南洋珠滾過黑白棋盤紋大理石地面,在追光燈下劃出銀河般蜿蜒的淚痕。
……
后臺消防通道的應急燈將她的影子拉成細長的鬼魅。林晚星蜷縮在印有“Sortie“字樣的鐵門后,香檳色裙擺浸著紅酒漬,像被暴雨打落的木槿花。手機屏幕在此時亮起,兩條信息并排灼燒視網膜:
【巴黎銀行】您尾號0913的賬戶已凍結
【林朝陽】姐,張主任說再不交IB班費用就要取消保送資格
塞納河的夜風裹著雨絲灌進領口,她赤腳踏過新橋潮濕的石板。鴿子群從莎士比亞書店的墨綠色雨棚驚起,灰羽混著雨水黏在暈開的眼線上。右手指節(jié)傳來刺痛,方才抓握羅馬柱時被鎏金浮雕劃破的傷口正在滲血。
“需要傘嗎?“
低沉的男聲裹著雪松香落下,她抬頭望見剪裁精良的西裝袖口。鉑金袖扣上蝕刻的機械齒輪正在幽光中緩緩轉動,像某種精密儀器的核心部件。男人的左手虎口處有道月牙形燙傷疤痕,食指戴著枚鎢鋼戒圈,戒面凹陷處嵌著粒隕石碎屑。
“謝謝……“她伸手接傘時,金屬傘柄殘留的體溫突然灼痛指尖。男人轉身離去的背影被走廊盡頭的霓虹切割,锃亮皮鞋踏碎光影的模樣,宛如神祇碾過人間星塵。
暴雨中的塞納河翻涌著碎銀般的波光,林晚星在杜樂麗花園的鑄鐵長椅上發(fā)現被雨水泡脹的速寫本。鉛筆痕跡在潮濕的紙頁上暈染開來,《銀河臍帶》的設計圖正在化作抽象的水墨銀河。她突然發(fā)狠般撕下內頁,卻從夾層抖落張泛黃的照片——母親穿著病號服躺在紫藤花架下,枯瘦的手腕戴著她們共同設計的纏絲銀鐲。
雨幕深處傳來流浪手風琴聲,她跟著旋律在碎石路上跳起拙劣的華爾茲。香檳色裙裾掃過潮濕的郁金香花壇,沾滿泥漿的緞面高跟鞋甩進噴水池。當腳掌被碎石劃破的瞬間,她終于對著雨夜嘶喊出聲,驚飛了羅丹美術館屋檐下的夜鴉。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林晚星蜷縮在藝術橋的愛情鎖堆里。某個中國游客留下的紅絲帶纏住她的腳踝,銅鎖上刻著“永結同心“的篆體字正在生銹。她摸出最后半截口紅,借著手機微光在鎖面寫下:林晚星葬于巴黎星空。
第一縷晨光刺破云層時,橋洞下傳來汽笛的長鳴。貨輪甲板上的工人正用吊索裝卸集裝箱,某個漆皮剝落的箱體側面,褪色的“威尼斯-巴黎“貨運標簽在風中翻卷。她突然想起穆拉諾島那個雪夜,老玻璃匠多梅尼科呵著白氣說:“真正的星辰,都是在破碎時才開始發(f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