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病房外的長椅上，程雪和母親依偎在一起，兩人的眼睛都紅腫著。李明端來兩杯熱水，輕輕放在她們面前。
“阿姨，小雪，喝點水吧。“李明聲音沙啞，他已經(jīng)一整夜沒合眼了。
程母機械地接過水杯，卻沒有喝的意思。她的目光呆滯地盯著ICU的大門，仿佛能透過那扇門看到里面生死未卜的丈夫。
“醫(yī)藥費...我們要怎么湊齊十五萬啊...“程母喃喃自語，聲音里滿是絕望。
程雪握住母親的手：“媽，我們家不是有存款嗎？再加上爸爸的醫(yī)保...“
“存款只有五萬，醫(yī)保最多報銷一半。“程母打斷女兒，“剩下的七萬五，我們?nèi)ツ睦镎遥俊?/p>
李明抿了抿嘴唇。七萬五，對于他這樣的家庭來說簡直是天文數(shù)字。他父親工地上的賠償金還沒著落，自己的大學學費已經(jīng)全部墊付了父親的醫(yī)藥費，現(xiàn)在口袋里連一百塊都掏不出來。
“我可以去打工。“李明突然說，“高考結(jié)束后，我去省城找份工作，一天干兩份工，總能攢夠錢。“
程母抬頭看了李明一眼，眼神復(fù)雜。這個少年的心意她明白，但現(xiàn)實哪有這么簡單？
“李明，你的好意我們心領(lǐng)了。“程母嘆了口氣，“但遠水解不了近渴，醫(yī)生說要盡快交錢才能進行下一步治療。“
走廊盡頭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三人轉(zhuǎn)頭看去，只見趙剛和他母親快步走來，趙剛手里還提著一個果籃。
“程阿姨！小雪！“趙剛小跑過來，臉上寫滿擔憂，“聽說程叔叔出事了，我和媽媽立刻趕來了。“
趙母穿著一身名牌套裝，脖子上掛著珍珠項鏈，手上碩大的鉆戒在燈光下閃閃發(fā)亮。她上前握住程母的手：“老程怎么樣了？醫(yī)生怎么說？“
程母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緊緊回握：“還在ICU，需要一大筆醫(yī)藥費...“
趙母拍拍她的手：“錢的事你別擔心，我們家先墊上。“說著從愛馬仕包里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這里是五萬，不夠再說。“
程母和程雪都愣住了。李明站在一旁，感覺胸口被什么東西重重擊中。五萬塊，趙剛家隨手就能拿出來，而他和父親拼盡全力也湊不齊的數(shù)目。
“這...這怎么好意思...“程母顫抖著手，既想接又不敢接。
“鄰里之間互相幫助是應(yīng)該的。“趙母大方地把信封塞進程母手中，然后意味深長地看了李明一眼，“特別是這種時候，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朋友，對吧？“
李明感到一陣刺痛，但他不得不承認，此刻趙剛家確實解決了程雪家的燃眉之急。
“謝謝趙阿姨，謝謝趙剛。“程雪紅著眼眶道謝，“這錢我們一定會還的。“
趙剛連忙擺手：“不急不急，程叔叔的身體要緊。“他猶豫了一下，又問：“肇事者...找到了嗎？“
程母搖頭，眼淚又涌了出來：“警察說那條路沒有監(jiān)控，目擊者只看到是一輛黑色轎車，連車牌都沒看清。“
趙剛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眼神飄忽。李明敏銳地注意到他的異常，但還沒等他多想，趙母就岔開了話題。
“老程這么好的人，怎么會遇到這種事...“趙母嘆息道，“小剛，你去問問醫(yī)生，看能不能聯(lián)系省城的專家來會診，費用我們出。“
趙剛?cè)缑纱笊猓s緊離開。李明看著他倉皇的背影，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趙剛幾乎天天往醫(yī)院跑，每次都帶著各種昂貴的補品和水果。趙母甚至動用關(guān)系，從省城請來了神經(jīng)外科的專家為程父會診。醫(yī)藥費的問題暫時解決了，程母對趙家的態(tài)度也從感激逐漸變成了依賴。
李明則白天上學，晚上去醫(yī)院照顧父親，抽空還要去程父病房幫忙。他眼下的青黑越來越重，體重也直線下降。但最讓他心痛的不是身體的疲憊，而是程母對他態(tài)度的微妙變化。
以前程母雖然不贊成女兒和他交往，但至少保持基本的禮貌。現(xiàn)在卻常常當著他的面夸贊趙剛，甚至有意無意地暗示“門當戶對“的重要性。
“李明啊，聽說你爸爸的工傷認定還沒下來？“一天，程母當著程雪的面問道，語氣中帶著憐憫，“這醫(yī)藥費拖久了可不好。“
李明握緊了拳頭：“工地老板說下周會給答復(fù)。“
“要我說，這種小工地就是不靠譜。“程母搖搖頭，“像趙剛家那樣的大公司，員工福利才好呢。今天小剛還說，等他大學畢業(yè)，直接去他爸公司當經(jīng)理，年薪二十萬起步。“
程雪聽不下去了：“媽！李明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你別這樣說。“
程母不以為然地撇撇嘴：“我只是實話實說。小雪，你也長大了，該明白生活不是只有愛情，還有柴米油鹽。“
李明默默退出病房，心如刀絞。他知道程母說的沒錯，現(xiàn)在的他，連自己父親的醫(yī)藥費都解決不了，更別提幫助程雪家了。這種無力感幾乎要將他壓垮。
高考前一周，程父終于脫離危險，轉(zhuǎn)入普通病房。李明去醫(yī)院送復(fù)習資料時，在走廊拐角處無意中聽到了趙剛和程母的對話。
“阿姨，我是真心喜歡小雪的。“趙剛的聲音傳來，“只要她答應(yīng)和我在一起，醫(yī)藥費的事您完全不用操心。“
“小剛啊，阿姨知道你的心意。“程母的聲音透著疲憊，“但小雪那孩子倔得很，心里還惦記著李明...“
“那個窮小子能給她什么？“趙剛的語氣突然變得尖銳，“他連大學學費都成問題！阿姨，您想想，要是小雪跟我在一起，將來畢業(yè)直接進我家公司，您和叔叔晚年也有保障不是？“
一陣沉默后，程母嘆了口氣：“我再勸勸她吧。“
李明如遭雷擊，僵在原地。他早該想到的，趙剛家不會無緣無故這么慷慨。他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
當天晚上，李明在醫(yī)院天臺找到了獨自發(fā)呆的程雪。夜風吹亂了她的頭發(fā)，月光下的側(cè)臉顯得格外蒼白消瘦。
“給，你最愛喝的奶茶。“李明遞過一杯還溫熱的奶茶，強作輕松地說。
程雪接過，勉強笑了笑：“謝謝，好久沒喝了。“
兩人并肩站在欄桿邊，沉默地喝著奶茶。遠處縣城的燈火星星點點，像是散落的星辰。
“李明，“程雪突然開口，聲音有些發(fā)抖，“媽媽今天跟我說...要我畢業(yè)后和趙剛在一起。“
李明的心猛地一沉，但表面上仍保持平靜：“你怎么想？“
“我拒絕了！“程雪激動地說，“可是媽媽她...她說如果我不答應(yīng)，就立刻把趙家給的醫(yī)藥費還回去，爸爸的治療就...“她的聲音哽咽了。
李明轉(zhuǎn)過身，雙手扶住程雪的肩膀：“聽著，錢的事我們一起想辦法。我可以輟學打工，可以...“
“不行！“程雪打斷他，“你成績那么好，一定要上大學！而且...“她痛苦地閉上眼睛，“醫(yī)生說爸爸后續(xù)還需要好幾次手術(shù)和長期康復(fù)，費用至少還要十萬...“
十萬。這個數(shù)字如同一堵高墻，將兩個年輕人的希望徹底隔絕。李明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在這個現(xiàn)實的世界里，有些鴻溝是愛情無法跨越的。
“李明，我不知道該怎么辦...“程雪靠在他肩上，淚水浸濕了他的襯衫。
李明輕輕環(huán)抱住她，心如刀絞。他多希望能有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既能治好程父的病，又能讓程雪不必犧牲自己的感情。但現(xiàn)實是，他除了無力地安慰，什么也給不了。
“會好起來的。“他輕聲說，更像是在說服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